走在街上的时候,张祥看着又一个时代的孩子在逐渐成长,心里一方面有一种长者般的宽厚和爱护;一方面却又觉得在这个镇子上成长的好一部分孩子很是悲哀。或许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这样那样的存在,可似乎并没有太多人知晓两个极端的孩子的成长历程。张祥懂得,是因为他就曾处于两个极端之中,至于他的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存在着……
那年,于张祥的眼里,镇上的好些孩子已经不仅仅是无知了,那年的张祥的感受是,当他度过童年,回过头来看现在的孩子,觉得比他幼时接触的那些孩子要可恶、复杂甚至恶心得多。而那种成长,以及伴随着他们成长的,张祥也一直在思考其根源,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张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他们从小就染上了恶习,抽烟、喝酒,根本不算什么。骂人、打架,也是司空见惯。更可悲的是,好些还在上小学三四年级的孩子,凭着他的哥哥或者家里的条件比较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勒索其他地方来的青少年!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的发生,怎无奈在陈浩和赵寒他们认识的“小崽子”中就有这样的人。
张祥很清楚的记得,某天他约陈浩来学校打篮球,和他一块儿来的就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据说还只是小学四年级的“崽儿”。说真的,开始还真没有看出来那小子的德性,只见他的身子有些偏胖,因穿着吊背装,所以屁股特别的突出,而他的脑袋大大的,脸也有些圆润,凸出来的肉总使人想去捏几下。初时的那种感觉挺不错,如果他不是那类坏小孩的话,或许张祥还会觉得他可爱。
意外的是,张祥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竟挑衅似的回道:“关你屁事。”
张祥当时真的很想动手打他几个嘴巴子,不过陈浩已经先于张祥给了他一脚,对他吼道:“叫祥哥!下次你再给老子乱说”。
然后又对那厮说道:“没大没小的。”
之后,陈浩嬉笑着看着张祥,问道:“怎么样,这‘崽子’有脾气吧?!GRD的一张烂嘴巴,没说过一句好听的话。”并且,陈浩还说了好些他在小学里比如偷进女厕所,或者对那些小女生出言不逊,或者撩起某些女生的裙子以及在网吧玩游戏的时候强行找别人要装备的事。
张祥当时真的很无语,后来冒出一句:“还不是你们几爷子灌输的!”
陈浩一听这话,立马回道:“屁哦,怎么可能教他那些嘛!他自己不知道哪里去学的好不好。”其实陈浩他们到底有没有灌输这些,张祥心里有数,不过毕竟是好兄弟,很多情况除了劝诫外,是不知道怎么去说的。
路过离原来的镇政府不远的那条大道上,张祥看了看左边那一条不算幽深的巷子,忽然站住了。他仍旧清楚的记得他和陈浩等人一起去帮某个小学生打架的事,不过并不是主动去的。张祥从学校里出外,准备去老台球室看看有没有兄弟在那儿。哪知正好被陈浩他们撞见,为首的那个小孩儿老远就喊道:“祥哥,来帮下忙!”张祥看见陈浩也在,再加上其中好些人也打过一点交道,尽管很反感他们,但还是走了过去。
“什么事?”张祥问道。
那小孩儿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祥哥也来给我撑一下场面就好了。”说完后递了一支烟给张祥,张祥接后,便和陈浩走在一块儿。
张祥说:“陈浩,这小孩儿似乎还是小学生啊!”
陈浩说:“是啊!你莫看人小!打的架比老子还多。”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仅次于正街的那条街上的网吧。站在网吧门口,那小孩儿对身边另外一个小孩儿说道:“你进去把那JB喊出来一下。”
见那小孩儿有点胆怯,他又说道:“你怕个屁啊,这么多人,还怕?”很快的,那小孩儿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好像也是小学的学生,不过比之前那两个小孩儿的身高要高上十来厘米。看见张祥他们这么一群人站在网吧外,那小孩儿的神情很有些恐惧。
只听为首的那个孩子说道:“你TMD怕了?给老子过来。”说着,就将那孩子的肩膀搂住,本来比他高半个脑袋的,这下竟反而低了好些公分。
那家网吧的对面有一条小巷,小巷的尽头转弯前两米的地方有一个公共厕所,不过那厕所已经很脏了,似乎已经被废弃。本来里面还有几扇大窗,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户已经被卸下,而上面的铝合金也不知被哪些人翘去卖掉。尤其恶心的是,蛆什么的都已经漫上了“尿巢”及屙屎两边的台阶,在地上慢慢的蠕动。
去了那边,不少人站在小巷外看两边的情况,要知道,那里离派出所只有百来米远。为首的那个小孩儿对着那个被他弄过去的孩子就是几拳几脚,一边打,一边说:“你在学校不是很嚣张嘛?”
又说:“老子今天就一个人弄你,你不是说有本事不喊人?老子喊了,你把老子怎么着?”
张祥和陈浩当时就站在里面那扇门旁抽烟,听见为首的那孩子说的那些话后,张祥悄悄的对陈浩耳语道:“我看嚣张的不是那个被打的,倒是那个打人的。”
陈浩说:“这些话我们悄悄说就行了,现在是帮他,总得给他点面子,他想怎么说就随便他怎么说!”
见张祥有些不快,陈浩又说道:“哎!我们心里晓得他是个小JB就行了,这种情况不可能去吼他几句吧!”
张祥说:“这个我知道,还真是无语呢!”
“没事儿,习惯了就好。”
“我还习惯哦?我可不想老是碰到这样的情况,更别说加入。反正以后你看到我了就当没看到我。”
“没问题,如果被那些崽儿看到了,你也莫管,我还可以帮你找几个理由!”
张祥和几个兄弟在学校翻墙的事已经被政教处的主任当场捉到过一次,不过那次之后,张祥等人仍旧去翻过,只是更加小心了,并且只会从几个比较方便的地方翻出去(那些地方既隐蔽,翻过去后也很好躲藏,就算是老师从学校通过校门跑到电影院那边,大家也可以从另外一条小路逃掉)。时常正在往上攀的时候,会发现旁边或者不远处的墙上有很强烈的光,一看到那光,大家就立即悄声的躲在一处,直到那光逐渐隐去,大家才又开始先前的攀爬。无奈,仍旧有那么一次,几个兄弟又被捉到了,但不是在大家爬出墙的时候,也不是在大家已经翻出去的时候,而是当众人进了网吧,正一起兴高采烈地玩着局域网对战的时候。
网吧的老板一般和学校的学生之间默契着这样一件事,那就是当学校的老师来的时候,老板会先行快速的通知大家。不料,那天老板刚进张祥等人所在的那屋正准备通知大家的时候,学校的领导已经鱼贯而入了。而当时的众人,还一边抽着烟,一边大喊:“喂!在A区,后面,快点,来了哦!”或者就是“我擦,换了一把狙击,注意点啊!”
回校的路上,好几个老师在众人每次的速度慢下来时,都会一个劲儿地推着向前,像是对待犯人一样。说真的,当时兄弟们若不是都咬着牙承受着,兴许真的会把他们打一顿,然后各自逃去。从翻墙的风气(即出去上通宵玩游戏的风气)兴起,学校对住宿生的管理就更加的严格了,但只是抽查,隔几天才会去做一个统计。一个寝室有多少人,有几个人没在寝室,这些情况在当天的本子上都记得清清楚楚。也算张祥等人倒霉吧!再者,本来张祥作为走读生,即便他去上通宵,他们大概也是管不了的,如果不是因为兄弟们的话,或许张祥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到了学校后,众人站成一排,立于政教处的门外。透过窗子,看见政教处主任正在他的办公室的电脑上敲打着什么。一会儿,他出来了,一看到张祥,立马说道:“你不是走读生嘛!怎么不回家?”
张祥回道:“我不回家也不关你的事吧?”
这时主任说道:“哟!你嘴皮子还硬嘛!等我把你家长叫来,我看你怎么硬。”
张祥听他这么说,连忙说道:“请不要喊我的家长,有什么惩罚我愿意承担,只要不喊家长。”
“你以为你能承担?”
“上个通宵而已,有什么不好承担的?”
“那是!惩罚只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如果你们以后还犯呢?那惩罚有什么意义?”
“那如果我们还会犯,你们不如不惩罚,如果还会犯的话,惩罚这样的事,岂不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哟!你口才还好嘛!”
“口才好不好是另外一件事,还是那句话,要惩罚就惩罚,只要不喊家长就行。”主任与张祥说了这些之后,冷静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兄弟,每一个都挺着身子,似乎有种大丈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主任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叫其他老师去休息后,便叫众人都进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主任看了一眼张祥,然后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你来县中读书,还是我点的名。”
见张祥诧异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现在‘尖子班’的好些学生都是我之前去招生的时候直接点到的,也包括你张祥。”
主任用手指了指张祥,有些叹息的说道:“可惜你没有珍惜你的条件,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张祥后来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惩罚的,不过也不算什么了。
那个周末,文耀、冬瓜、李宁、张祥,四人一起去了小志的家一趟。而此刻,张祥就站在幼时去捡到火炮的菩萨崖下面,望了一会儿远处的天际,然后坐在了那棵黄桷树所荫蔽的长石凳上。
小志的家在山上,从菩萨崖那里就能看过去,只是须得越过两座山,山路也并不难走。当初几个兄弟一起去小志家的时候是坐的中巴车,下了车之后,几人又在路边等摩托。约摸四十分钟的偏斜一点的山程,最后摩托车停了,大家便步行。又半个小时,才终于到了。一路上的闲谈以及路边的充满乡村气息的景色,总是能使得不快的心情一扫而光。小志的家位于山下的一处平坝,印象中该是一个村落。到了他家后,众人第一件事就是脱掉衣服站在屋前迎接那来自屋前从那一片小竹林吹过来的风。
小志家的屋子和张祥之前见过的农家的屋子没有什么两样,屋子的房檐很是宽、长,外面有用木桩打好的用于晒玉米和稻谷的梁子,不是没有空的平坝,而是考虑到下雨天,而特地在屋前搭建了一个。屋子的旁边有一间小房,是厕所,里面还喂着几头猪。舀粪的长瓢搁置在厕所的一个角落,而在厕所的另外一处还堆放着柴火。另外,不远处也有一间用屋子,属于小志的。屋子不算大,从外面看来,大概只有两层。进去之后,才发现底层堆放着农家一般堆放的杂物,因为并不太熟悉,所以叫不上什么名。而楼上也是杂乱的很,因为之前小志就已经和他家里人说过张祥这群朋友要来,所以才稍稍打扫了一下。床是双人床,只是仍旧是用的罩子,而床的上面,还是铺着枯草。还记得刚到这里时的印象,远远近近都是农田,好些农田蔓延至山下,以梯形的走势。而那山上郁郁的一片,高高的山岭更是时隐时现在云雾之中,显得很是缥缈。
后来进屋,大家一起打了一会儿牌,同时也在想一会儿玩什么,有什么样的节目。众人口中所说的节目并不是一定要多么的有趣或者新颖,对于那时候的兄弟们而言,即便是一起去爬山,也算是节目吧!无奈正说着,文耀说了一句:“我想去上网,好无聊哦!”
这时李宁也附和道:“恩,我也想去。”不料,这时小志火气腾的就上来了。
小志的个性张祥知道,他很自尊,也很自强,平日里说的话虽然不多,但很是耿直,做事也从来不会阴着。小志的脾气上来后,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见他不再说话,摔了牌之后就往外走。众人相互使了一个眼色,扔下牌后便也一起出去。
出去后,小志慢慢的缓过来,对几个兄弟说道:“之前不是说好了?说的明天才回去,再说了,我们之前还说好一起去山上。”
见他这么说,张祥立即附和道:“恩,我们说过的。兄弟之间最民主,先前有两个说想去上网,不过我和冬瓜不赞成,小志你的话更不会赞成,那就是三比二,其他的人不能有什么话说。”说着,张祥向文耀、李宁他们两使了个眼色。
他们自然也明白张祥的用意,于是文耀对小志说道:“行,兄弟之间就不要计较先前那些不开心的,说过的话一定要做的。”
这时李宁也说道:“好,那我们一会儿就去山上耍咯!”那天并没有去山上,或许是天渐渐黑了,或许是来的路上已经有些疲惫,或者是被另外一件事所取代。
张祥看着那许多的农田,问小志要不要一起去捉黄鳝,不过张祥说:“先声明哦!我是不会捉的啊!”
小志嘿嘿一笑,问其他兄弟有没有这个意思。其他的兄弟也说好,张祥正满怀期待,不料小志告诉大家:“我上星期回来的时候就捉了一桶黄鳝了,不用去捉了!一起杀就行了。”那天“破”(划开并进行清理的意思)黄鳝的情景张祥永远不会忘,本来幼时也吃过黄鳝,记忆里是觉得觉得很美味的。不料那次和他们一起破黄鳝后,不管李宁做的黄鳝有多么好吃,张祥都觉得很不对劲儿。
破黄鳝时,因为总共五个人,刀子不够。于是小志就将一个有些残缺的碗摔破,张祥和文耀因臂力稍大一点,便用碎片对黄鳝进行刮肠破肚。黄鳝很奇怪,即便是将其宰成了几段,也还是会摇来摆去。张祥和文耀在桶里逮出一条黄鳝后,便用拳头狠狠的击打在它们的头部,直到把它们打得扁平,才用碗的碎片狠狠的划开。时而有好些鲜血从它们的肚子里冒出来,而头部,也因二人的击打,而显得鲜血淋漓。想来真的是够血腥的,所以自那之后,张祥每次吃黄鳝都觉得不对劲儿。
那天晚上,几个兄弟一起睡在小志的那张床上。先前没有烟了,去附近的杂货铺买,居然只有五块以下的红梅和大前门。无奈,买了三包,当天就在小志那屋里抽上了。并且抽完后还小心翼翼的将其拧灭(楼上是用木板搭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总之床上要睡下五个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张祥记得早上醒来之后,他的头靠在冬瓜的肚皮上,文耀的脚伸向床外,小志的身子和李宁的身子几乎的紧贴在一起。那天早上,大家吃过小志的父亲下的面条后,便一起跑到山上去放牛。牛挺大的,但很听小志的话。大家不时去周边找许多果子尝尝。记得有一处,是一块大石,而大石的外边就是悬崖。大家的胆子也是够大,五个人都坐在那上面。聊的什么张祥现今已经忘了,脑子里只显现出有五个很好的兄弟,坐在一块靠近悬崖的大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