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健壮巨大的身躯颓然落下,落在一片花团锦簇之间。
“呼……可恨……”铁臂圣主将削云神铁收在身后,满脸俱是狼狈之色。
琉璃幻境的一切依然未变,只是沾染了一些外来的尘俗之气,或许,即使在神界,神祗们身上的气息也各有不同,甚至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自聆音与天瑶姬所处的琉璃幻境被铁臂圣主强占之后,神界的三教九流都聚集于此,这帮神界中人行事锁心所欲,散漫无礼,故而原本清雅脱尘的琉璃幻境此刻也多少有些乌烟瘴气。
然而,铁臂圣主自己自是全然不觉。
“大哥!”光华闪动,数名仍然身着上古粗陋战衣的男子在铁臂圣主身旁出现。
“哼,望舒这厮好生厉害。”铁臂圣主愤恨道,“竟能破了我的‘铁臂削云’之力。”
“难道大哥合剑于臂的绝技亦不是他的对手吗?”一名神界男子道。
“哼,不要提了。”铁臂圣主一摆*的臂膀,吼道。
身旁的数名男子急忙噤声,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这仇我早晚要报!”铁臂圣主冷冷道,转而环视着身边的几名男子,道,“另外,那个忧离的事,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几名男子似乎不约而同地微微一惊,随即纷纷低首。
“说话!”铁臂圣主厉声质问。
“大哥,”其中一名男子道,“我们这情报,怕是得到地太晚,据说如今忧离已以极快的速度连破四大夕景,唯剩暮光、失序、毁灭三大夕景尚在。”
“什么?!”铁臂圣主猛然一惊,道,“那‘荒芜之夕’呢?莫非也已被击破?”
“大哥,你有所不知,‘荒芜之夕’原本为木神句芒之灵魄所占,但经由人间三年前的那场天人大战,变得更加混乱,天帝认为它早已失去了原本的价值,所以,才将句芒之灵魄调到天界中央镇守,如今天界局势动荡,天界环境衰退严重,到处都已陷入混乱之中,故如今天界中人的眼里,句芒所守的天界中心才是荒芜之夕,我们所占据的那些地方,不过是天界废弃之地。”
“哼!”铁臂圣主鄙夷道,“他们又岂会知道那里的灵力有多丰富,果真是目光短浅之辈。”
“我看,未必吧。”忽然,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一名神界男子忽然开口反驳。
“混账!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为首的男子厉声喝道。
铁臂圣主虽面有怒色,却摆手道:“你说说,如何‘未必’。”
“天帝之所以要上古大神镇守各大夕景,其原因在于夕景混沌颓败,实乃导致天界动摇的巨大隐患,而上古大神灵力高强,镇守此地,与当处混乱的灵力正好形成互补与调和的作用,从而使得天界持平,完全是为了天界环境不受破坏而着想。”那男子低着头,默然道。
“哦?”
“可在铁臂圣主大人的眼里,天帝却好像是为了汲取灵力才那么做的,”男子依然低着头,长发下的脸庞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当真可笑啊,天帝若要汲取灵力,何不亲自前往,派出身边的大神,岂非是多此一举。更何况,大神多年来未出夕景半步,又如何能将汲取的灵力送归天帝手中?”
“你不想活了吗!”为首的天界男子听闻此话,愤怒地举起手来,手中顿时已蓄积了一股云雾,未及众人反应,已向那说话的男子拍去。
说话的男子身形未动,忽然,一只手已稳稳抬起,牢牢架住那突如其来的一击。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阵清越的琴鸣在那击出的掌间缓缓散开。
琴鸣之后,袭击他的神界男子已被震出数丈。
铁臂圣主浑身一怔,紧盯着出手的那人,吼道:“你不是这里的人,你是谁?!”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才是。”男子缓缓抬起头,双臂一展,光华流转间,身上粗陋的战衣已变作一席琴师宽大的青衫,“你不是这里的人才对。”
“你!”铁臂圣主惊得几乎跌倒,身边的另外几名男子亦飞身倒退数步。
“真是可惜,我隐藏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青衫男子冷笑道。
“聆音。”铁臂圣主站定身形,道,“你乃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回来岂非是要寻死?!”
“哦?”聆音笑道,“看来你这个小小的神界精魄,自恃还是很高的嘛……”
“你!”铁臂圣主脸部的肌肉抽动起来,显然愤怒已极。
“抱歉。”聆音依旧微笑,道,“琉璃幻境的居住权,我们要收回了。”
“你当日已败于我手,如今竟还敢在此逞能!”铁臂圣主大吼一声,身后的削云神铁已再次于手臂融为一体,发出青灰的光芒。
“我可没时间与你再玩这无聊的体力游戏了。”聆音鄙夷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道,“你留在琉璃幻境里的那些杂碎,已经有人替你清除了,你们若再不走,便同他们一样。”
“什么?!”铁臂圣主与身旁的几名男子早已面如土色。
“我要杀了你!”铁臂圣主一声大喝,拔步而上,手臂若擎天巨柱一般劈头而下。
聆音缓缓抬起手,忽然,铁臂圣主的身边竟多了三架古琴,古琴围绕着他的身子缓缓旋转,将飞腾半空的他牢牢定住。
“什么?!”铁臂圣主一声惊呼。
“你现在明白你的卑微了么?”聆音转过身脸上露着琴师所不该有的杀意,道,“九霄三琴,鸾来、凤来、凰来,你可听过。”
“这个……”铁臂圣主自然听过。
“你早该知道,当日那一战我未祭出三琴与你相抗,根本是有意退让。”聆音的语气变得严厉。
“你……为何……唔……”三琴齐奏,声如天籁,但却不断地折磨着困在琴阵之中的铁臂圣主。
“你若不抢占琉璃幻境,我们又有何理由逃脱下界呢,呵呵……”聆音笑道。
“你们……莫非……”铁臂圣主挣扎着道,“莫非这一切,本是早已设好之局?!”
“看来你不笨,”聆音道,“那……就此别过了……”说着,手再次抬起,一个微小的法阵在手中缓缓旋转。
“你,你要,他们……”铁臂圣主回首望向方才跟在他身旁的几名神界男子,却发现他们早已不见踪影,唯有战衣留在原处,显然并非逃走,而是被灵力所毁灭。
“你不能杀我!”铁臂圣主吼道。
“为何不能。”聆音并未停止施法。
“若他们知道我死了,定会对你们所设之局起疑心……”
“你若死了,岂非更干净些?”聆音打断了铁臂圣主的言语,道,“何况你这身躯,对我还有些用处。”说罢,法阵陡然变大,缓缓罩在惨呼的铁臂圣主的上方。
2
一轮月色消散,半点云雾氤氲略显凌乱的空间之中。
剑已落下,人已半跪于地,苍龙之光却依旧燃烧,龙啸未止。
望舒背对着忧离,神色舒缓,似乎已败得心服口服。
“琉璃将军的力量,果然非常人能及。”他支撑着站起身来。
“多谢相让。”忧离道。
“你不必这样说。”望舒摇了摇头,挥手间,一股灵力已从身体中飞出,落在忧离手掌之中,“你还有两大夕景要走。”望舒道,“去吧,不要让武罗和英招白白牺牲。”
“呵呵。”忧离将那股力量抛入云气之间,紧紧握住双拳,道,“既然已至此处,无论如何,也没有放弃的可能了。”
说罢,人已消失在云气之间。
望舒之灵魄将剑收在背后,微微叹了口气,似乎又想起了忧离在与他决斗之前的那番话:“这一步,究竟是对是错。”
“是对是错,只有自己走过了才知道。”忽然,一个声音在云气之间响起。
“谁?”望舒一惊。
“不必担心。”华光落下,暗香氤氲,女子款款而来,琴童紧随其后。
绿衫飘飞,步履轻盈,只是此刻身后的红衣女孩并未抱着那九霄三琴中的一把。
“天瑶姬。”望舒疑惑地望着她,道,“你怎会在此处,听闻……你不是已经下界了么?”
“身为神界中人,总是要回来的。”天瑶姬微笑道,“至于我为何回来,望舒大神不必多问,小女子前来此处,只有一句话要问望舒大神。”
“问我?”
“不错。”天瑶姬点了点头,道,“不知是否唐突。”
“不必客气。”望舒道,“我化身灵魄已然多年,早已没有什么秘密不能说的了。”
“小女子并非要探知大神私密之事,只是想问一句。”天瑶姬沉默片刻,道,“你对今日天帝所言所行,可有异议?”
望舒的脸色微微一变。
“大神可否直言回答。”天瑶姬道。
“天界已然分裂,如今再说这些,莫不是要让这一切更加混乱?”望舒道。
“否极泰来,破而后立。”天瑶姬道,“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断言这混乱之境不是安宁太平的先兆。”
“天瑶姬好大的口气。”望舒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揣度着她的用意,忽然,他的眼光停在天瑶姬身后的琴童身上。
红衣的小女孩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二人的对话,灵动的双眼一直眺望着天际,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邃。
“这女孩……”
“是我的琴童。”天瑶姬道。
“琴童……”
“嗯,”天瑶姬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望舒,道,“望舒大神不会是有什么发现吧?”
望舒皱了皱眉,走近那女孩,道:“你叫什么?”
那女孩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转过头,面对着望舒,九天的寒风轻轻撩拨着她的发丝,发丝之下,额头上一块淡淡的印记映入望舒的眼睑。
“你是?!……”
3
天界北端。
紫云飞腾,浓烟缭绕,立壁纵横交错,浮于空中。
紫雾之顶端,七根锁链紧锁的宫殿雄踞傲立,比起那天界中心地区的清气弥漫,此地却多了几分邪意。
宫殿之中,立柱、宫墙一律接闪着紫色的光芒,似乎有些阴森之感,大厅中央,紫色的水晶轻轻漂浮,水晶之中,犹如水波一般的魂魄上下涌动,昭示着幽冥之力的强大。
“君上!”背负长枪的颀长男子跪拜道,“如今天界已然混乱至此,我们……”他欲言又止,但话意已尽。
紫黑色披风,龙纹战甲的白发男子缓缓回过身来,那双眼睛,竟也闪着淡紫色的光芒,年轻的面庞显出三分城府,却又有气分煞气。
“集结兵力,不过,依然不要轻举妄动。”
“诺!”颀长男子拱手道。
“待忧离击破七大夕景,人类与天界必有一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若是出手,优势会大得多。”白发男子道,“我们蛰伏了那么久,总算是等到今天了。”
颀长男子站起身来,低首道:“属下这就去布置。”
白发男子点了点头,道:“你们幽冥使者,也该做好准备,好好探查一下‘那个人’的下落了。”
“那个人……”
“不错,现在,若有人能控制了‘那个人’,必然能取得极大的优势。”白发男子阴沉地一笑,道,“毕竟,天界知道‘那个人’存在的并不多,况且,那中央天庭帘幕后面的家伙,最怕的是什么呢……”
“不过,君上,倘若‘那个人’本生并不愿意协助我们,恐怕……”
“哼哼,‘那个人’势单力孤,光凭一己之力又能做什么,除非她已经对自己的身份全不在意了,否则绝不可能放弃这绝好的机会。”白发男子道。
“所以,我们一定要抢占先机?”
“不错,唯有先别人一步找到她,才有可能让她协助我们……”白发男子道,“呵呵,不过,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待到不必要的时候,自然可以丢掉。”
“君上英明。”那颀长男子亦微微一笑。
“不必多言了,你去办吧。”白发男子挥手道。
“属下告退。”颀长男子回身离开大厅。
望着他的背影,白发男子脸上阴森的微笑始终没有散去,似乎,一股暗流正在他心中涌动,只是,谁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口中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