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辰儿摆个旗鼓,对王贵说道:“来来来,你要打架,我便陪你打就是啦。你莫要以为我是怕了你,好教你知晓,你也不过是个井底之蛙罢了。你若是打赢了我,你爱怎样,我不管便是了。”王贵哼哼直叫,冷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小爷打哭了你,可别说是我欺负了你。云儿自在一旁为证,好教你输得心服口服。”辰儿哼一声,说道:“谁输谁赢,也不是你说了算。嘴上的功夫,不过口舌是非之辈,上不得台面,有啥子本事,你尽管使出来便是。”
王贵怒道:“好你个猪•••辰,我王贵上不得台面,偏偏你便上得,看俺的百步神拳。”大喝一声,挥着小拳头,袭向辰儿。辰儿骇了一惊,心想听爹爹和伯伯都说,这百步神拳,乃是少林的绝学,怎得被王贵学了去啦?正胡思乱想,王贵的拳头已是到了眼前。眼看着躲避也是晚了,辰儿无奈,只得双臂环抱,稍退了半步,受了王贵这一拳。王贵的力气,本就不甚大,辰儿又卸去了大半的力道,这一拳打在身上,倒是不甚疼痛。辰儿晃晃手臂,心想这百步神拳原来只是唬人的东西,打人都打不疼的。王贵一拳得逞,得势不饶人,跨前一步,第二拳再打辰儿面门。这一拳要是打得实了,辰儿难免要鼻青脸肿。其时两个娃娃相隔不过两尺,出拳也不过在呼吸之间,辰儿虽然懂些‘龙行虎步’的步法,翻子拳法,也有领悟,终究是不曾认真习练,比之王贵,倒也不见得便有多厉害,王贵这一拳,险险躲了过去,却被他指甲蹭了一下,秀脸上顿时多了一道红印,火辣辣的,好不疼痛。
辰儿挨了一拳,又被刮了脸,摸着那道痕印,火气腾腾便上来了,怒道:“王贵,你当真是不知道好歹,看在你爹爹、辰儿面上,咱们有话好好说便是,没的跟你动手动脚。这般打来打去的,有甚么意思?”王贵撇撇嘴,不屑道:“你打不过我,自然说这等泄气的话。看你站那里倒是一本正经,谁知是中看不中用。”
辰儿本是依着翻子拳的起手式站地旗鼓,他虽只是见周侗全力施展过一次翻子拳法,却是深知其中利害,连真定大师都称道有加,说是胜过少林百步神拳,可见这翻子拳法,的确是非同小可。翻子拳的起手式,又叫做站桩翻,乃是取守之一道,桩步站定,便是板上钉钉,浪里浮叶一般,任你四面八方击打,我自岿然不动,或是随波逐流,守得密不透风。辰儿起始虽是输了两招,却是输在了王贵出其不意,辰儿拳法生涩、拳理不明之上,若要真正打将起来,只怕是三五个王贵绑在一起,也不是辰儿的对手。辰儿听了王贵所说,自己的拳法中看不中用,顿时恼怒,若是单说自己,也还罢了,偏偏带上了周侗所创下的翻子拳法,辰儿心中,便是不能容忍。当下面色一沉,大喝道:“王贵,你真以为我打你不过,是也不是?”
王贵昂然道:“你本就打不过我。”辰儿正要出言反驳,忽觉身后袖口抖动,扭头一看,却是岳云拉了辰儿。只见岳云泪眼婆娑,满脸花哨,哀求说道:“小师叔,你不要打王贵哥哥,好不好?”岳云中午吃了苦头,自是知道辰儿利害,王贵两拳*退了辰儿,却是自以为占了上风,正是志得意满,听了岳云言语,心中顿时不满,吒道:“云儿,你好糊涂。你的这个小师叔,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你求他做甚?”岳云摇头道:“王贵哥哥,小师叔很利害的,他就是站着不动,你也打不到他。王贵哥哥,还是不要再打了罢。”他本意是想说,小师叔会一套奇特的步法,走将起来,摸都摸不着他,你打人都打不到,那还打得甚么劲儿?岳云话说的急了,却也说的错了。王贵听了,便是以为岳云笑他不自量力,根本不是辰儿对手,打来打去,也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小孩子便是健忘的很,浑然忘了适才辰儿走了‘龙行虎步’,他打辰儿不着,岳云劝他罢手的事儿啦。王贵满心的怨气,心道咱们两个一起玩了好几年,倒是还不如这个外来的家伙儿得你关心了。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毕竟你们又是一家亲,比不得我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外人。心中怨气更盛,看着辰儿那张秀气笑脸,越看越是来气,更是恨不得定要打辰儿一顿不可。
但听辰儿说道:“云弟弟,你且放心,若非*不得已,我答应你,不打他便是啦。”岳云听了辰儿保证,方才放开辰儿袖口。王贵心中,却愈发的不是滋味儿,叫道:“喂,你又不是我的对手,有甚么话,手底下见了真章再说罢。”辰儿抖抖衣袖,说道:“见真章就见真章,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拱手又道:“我使得乃是周伯伯创下的拳法,唤作翻子拳。请多多指教。”江湖之上,指教之说,多是说仇家寻仇,冤家报怨,但凡切磋武艺,必是要先自报家门,以示并无敌意,才可成为真正指教。这些江湖规矩,都是辰儿从诸葛叙那听来的,对与不对,却是不曾知晓。今日辰儿是第一次说这般场面话,倒也算是流畅。辰儿初时听得王贵说,道是自大己使得拳法,乃是百步神拳。少林的百步神拳威力巨,远非王贵的拳法可比,武林之中,到底有几家百步神拳,却非辰儿所能管。辰儿报了家门,正巴巴等着王贵也报家门,谁知王贵全然不顾江湖规矩,看辰儿拱手待立,觑着时机,飞起一脚,横踢辰儿大腿。
辰儿见机的快,叫道:“王贵,你懂不懂江湖规矩?”顺着王贵腿势,斜跨一步,避了锋芒,伸出双手,一翻一托,非但避开了王贵横踢,更是给王贵加了一把力道,腿势来的快,去的更急,王贵单腿点地,滴溜溜转了一个半圈,方才踉跄止步,恰好背对着辰儿,辰儿正犹豫是否要给他屁股来两脚,王贵便回过身来。辰儿道:“王贵,你好不讲规矩。”王贵一招失利,面上有些挂不住,咬牙道:“甚么江湖规矩,我只知道谁手下人多,谁的武功高,谁说了算。其他的,都算个甚么东西。”辰儿听了,转念一想,便自了然,想来王贵有了这般想法,定是因着王端无辜被张俊手下奴才打伤的缘故罢。他也不说破,只道:“江湖规矩,从来便是定给是说混迹江湖的人,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便的这个道理。”王贵哼道:“今天我只是要打倒你,干甚么江湖规矩屁事儿。要打便打,那来的废话。”
辰儿一愣,心道:“对啦,这样打来打去,哪有甚么江湖规矩?可是爹爹说过的,行走江湖,必然要知晓江湖规矩;恰似要去做官,总是要知晓做官的名堂一般。”又想:“这个江湖规矩,又不是谁定的,莫不成真的要死守着不成?所谓江湖规矩,又是甚么样的规矩?”喃喃说道:“江湖规矩?江湖规矩?”辰儿怔怔想的入神,忽见面前闪出一个杯口大的小拳头,彭的一下,捣在辰儿鼻梁上。辰儿‘啊’的一声惊叫,只觉眼前一黑,晃过无数星星。鼻梁处又酸又痛,鼻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辰儿捂着鼻子蹲在地上,不住的吸冷气,不时颤抖不已。
岳云见状,吓了一跳,叫道:“王贵哥哥,你怎么偷袭小师叔?”却是王贵趁辰儿发呆,出手打伤了辰儿。王贵偷袭得逞,丝毫不以为意,冷冷道:“还小师叔呢,连我的一个拳头都挡不住,他有甚么资格做你的师叔?”岳云道:“偷袭的不算,小师叔还没动呢。”王贵呵呵笑道:“反正我是打趴了他。管他是不是偷袭。”岳云道:“王•••”
忽听辰儿瓮声瓮气说道:“谁说你打趴了我?”慢慢起身,头略微后仰,口鼻只见依稀可见细道殷红,袖口处却是大片血红,原来王贵一拳,却是将辰儿鼻血打出来了。辰儿瞅着王贵,说道:“你不是要打倒我么?现在我给你机会,你要打那便来罢。”王贵大叫道:“好!”挥拳再打。辰儿有了防备,那还能让王贵打到?‘龙行虎步’的步法施展开来,左跨右趋,避开了王贵十数拳,猛的闪身,大步窜到王贵背后,双手上下翻飞,连击王贵后背,噼噼啪啪响了十来下,辰儿方才收手后退。但见王贵又往前走了七八步,方才站定,身形却是不动。
岳云、辰儿不明所以,相视不语。足有半刻钟功夫,听得王贵喘息渐粗,辰儿方才说道:“王贵兄弟•••”王贵忽的暴怒道:“谁跟你是兄弟!”辰儿道:“是是,咱们不是兄弟。王贵,咱们不要打了罢。”王贵猛的回过身来,但见其面色潮红,横眉冷目,一张小小的黑脸,凶相毕露。只听王贵低声怒道:“打!为甚么不打?今日我王贵若是不打到你,那我就不是王贵。”辰儿道:“你打不过我的,还是算了罢。”王贵怒气更盛,说道:“我打不过你?就凭你拍了小爷十来下?你这十来下,小爷权当是搔痒罢了。小爷打的你的鼻子,难道不疼了?”辰儿一噎,指着王贵,气道:“你•••你•••,你很好,你要打,我便陪你好啦。”
辰儿说完,也不待王贵动弹,便自展开步法,几个步子,闪身到了王贵近前。王贵暗暗心惊,想他跑的好快,比我快得多了。王贵尚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腰间一紧,眼前物事一阵旋转,彭的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头脑便是一时发晕,迷迷糊糊。王贵咬牙坐起,想站起来,试了几番,重跌在地上,白白疼了几下。
岳云走上前去,拉着王贵的手,轻声道:“王贵哥哥,不要跟小师叔打了,好不好?咱们都打不过小师叔的。”王贵的驴脾气上来了,那还听得进岳云劝阻,岳云的话,倒似是嘲笑他无能。王贵又羞又愤,一把甩开岳云,道:“不用你来管,今天我就是要跟他打。要是有本事,打死我最好。打不死我,我便要跟你拼命。”辰儿咬牙恨道:“王贵,你如此纠缠,可就算是无赖了。”王贵瞪眼道:“我就是无赖,你待怎的。”腾地站起身,身形一晃,强自站定,怒道:“来呀来呀,我就在这站着,你来打死我好了。”
辰儿摆摆手,说道:“我跟你无冤无仇,我打死你做甚?”王贵道:“你不打死我,我就跟你拼命。”辰儿道:“为甚么?”王贵道:“甚么为甚么?”辰儿道:“为甚么我不打死你,你就要跟我拼命?”王贵一愣,一时无话,心想是啦,既然如此,我为甚么还要拼命?不对,我打不过他,就要听他的话。他算个甚么东西,我为甚么要听他的话?爹爹病的时间久了,自己糊涂了,我可没糊涂。当下昂然说道:“你不打死我,我不会听你胡说八道。小爷爱干甚么,你也莫要多管闲事。你愿意告诉我爹爹,尽管去说,小爷不怕。”辰儿轻轻一笑,说道:“我打死你,你就会听我的话?”王贵倒是不傻,说道:“我都死了,还怎么听道说话?”辰儿笑道:“是啦,反正你不爱听我说,那你爱干甚么干甚么,是死是活,都不干我事。你也放心,我不会去找你爹爹告状。我只要带了云弟弟回家便好。”
王贵道:“不行,我跟云儿是好朋友,好朋友就该一起玩,你半道儿把他带走,算是个甚么事儿?”辰儿道:“你们爱玩便玩,要去惹祸,却是万万不允。”王贵道:“你甚么意思?”辰儿道:“你们要偷进去张俊后院,那便不许。”岳云道:“小师叔,王贵哥哥说,那里面有好东西。”辰儿瞪了岳云一眼,说道:“甚么好东西!张俊那个狗官,家里甚么东西不是好东西?他的东西,谁碰了谁倒霉。”王贵嘟囔道:“胡说八道。”辰儿道:“你说甚么?”王贵翻翻白眼,说道:“干你屁事儿!”辰儿见他出言不逊,也懒得理他,拉了岳云便走。
岳云不敢反抗,只得老老实实跟上。王贵气的直跺脚,他被辰儿打了两次,嘴上虽是硬气,心里却着实不敢再去招惹他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岳云被带走。辰儿带着岳云走了七八丈,忽听背后王贵叫道:“喂,你不想知道,那个后院里面,有甚么东西么?”辰儿摆摆手,头也不回,说道:“不管有甚么,反正都是那狗官的东西,还是不碰的好。”岳云却是忍不住了,问道:“王贵哥哥,到底是甚么东西?”王贵疾走,跟上辰儿,瞅着四下无人,低声道:“喂,那个后院里面,被关了好多人,好像都是会武功的。”辰儿撇撇嘴,说道:“你怎么知道?”王贵拍拍胸脯,说道:“我进去看到过。”辰儿不屑道:“蒙人去罢你!张俊的后院要是关了那么多人,怎么没人看守?就凭你•••,也能进去?”王贵咬咬牙,说道:“我•••我是从狗洞钻进去的,狗洞边上,自然没人看着。”辰儿甩甩袖子,盯着王贵,说道:“那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