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王文龙收了辰儿为徒,心中不胜之喜。他虽是将死之身,精神反倒愈发的健旺。当下便要将生平所学,大略传授于辰儿。王文龙道:“为师生平所学,能拿出手的,却是不多。这金针过穴之术,当居其首。再者便是轻功。金针之术乃是家传,轻功却是当年随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所学••••••”辰儿惊道:“时迁?”
王文龙呵呵一笑:“然也!我王家武功虽是家传,却是不妨另求明师的。十数年前我家居岳州,当年梁山好汉征讨方腊,得胜而归,途径岳州,时迁师傅忽生痢疾,病体沉重,不得已滞留下来,便是住在我家。家父敬他是条好汉,嘱咐我尽心服侍。奈何那时节缺医少药,痢疾又非内伤外伤,纵然武功盖世,内力高深,亦是无法。时迁师傅强撑半年,终是难以为继,阖然而逝。去世之前,便将生平最为得意的轻功、掌法传授于我。这轻功、掌法,便是师傅名震江湖的却月步、摘星手。数年前我功力小成,方才偷入大内,盗出家传宝剑。却月步独步江湖,便是大内这般去处,亦是来去自如,这般轻功,亦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功夫了。”辰儿道:“师傅,大内戒备森严,您去盗甚么家传宝剑?”心念一动,说道:“莫非是这鱼肠宝剑?”
王文龙点头道:“然也!先父在时,亦是绿林中一条好汉,那时啸聚河北,有三十余路人马,皆听先父号令。信物便是这鱼肠宝剑。众好汉北抗大金,南顺大宋,一心为国为民,把个河北打理的井井有条。后宗泽老将军渡江,北逐鞑虏,先父以为大宋中兴有望,于是率众归降,便把这鱼肠宝剑赠与宗老将军,以为号令。谁知不久之后,宗老将军大败而回,仓惶退兵河南,金贼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河北三十路英豪,聚众十余万,于真定府大战金兵。这些英豪,但凭一股血气之勇,那里是金兵对手?不过一日两夜,本阵便被金兵突破。三十路人马霎时溃散,几十位大头领,战死大半儿,家父便是在此一战中,身受重伤。余者见事不可为,逃到太行山一带,重立山寨,据说此时太行英豪七十二路,好生兴旺。”辰儿道:“徒儿听伯伯说,太行山英豪,很是了得。前年英雄大会,选了河北赵家做了头领。”王文龙点头道:“河北赵家,与我王家世代交好,当年赵老爷子还指点过为师武功,乃是位宽厚长者。两位世兄赵全赵义,忠义双全,赵家威名素著,想来是能弹压住那帮好汉罢。”辰儿心道:“太行山英豪,不过是立了赵家牌位为尊,赵全赵义两兄弟,却在伯伯府上养伤,多日也不见好转,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不过赵全赵义在张俊府上多年,难道还未曾与师傅朝过面?师傅果然是多年隐居之人,连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知晓了。市井之内,那里能听得到这些消息。”
王文龙见辰儿思虑重重,似是有难言之隐,说道:“辰儿,有话不妨直说?”辰儿心中一凛,暗忖:“师傅还道是赵家安然无恙,王赵两家交好,说将出来,岂不是让师傅痛心?师傅将去之人,何必又要多此一举?”思虑及此,笑道:“师傅说那里话。徒儿是想赵家与师傅交好,赵家的鹰爪功名震江湖,也不知徒儿何时有幸拜见一番呢。”王文龙“喔”了一声,摇头道:“真定府一败,我与先父隐于岳州,与赵家便也断了联络。如今也不知老爷子还在世否,人如浮萍,那里还能时时相见。”他听到辰儿提到赵家鹰爪功,心中便是一疑,辰儿还不知武功,未走江湖,怎知晓河北赵家?转念想到周老爷子门下,那个不是见多识广,若是将那江湖上的名门世家,一一告知辰儿,倒也是无可厚非。疑念一消,将那布包单独取出,用力扯开,只听斯一声,布包一扯为二,掉出一块白绢来。王文龙拾起白绢,端详半响,说道:“辰儿,这绢上所记,便是为师所学。有金针过穴、却月步、摘星手,盘龙棍法、越女剑法,江湖上一些小巧功夫,也多有涉猎。那套盘龙棍法,乃是当年为师夜取大内,顺手牵得。据说乃是当年太祖亲手所书,与江湖上所传太祖棍法,大不一般。为师看过,那棍法确实是了不得的功夫。”其时终大宋一朝,太祖皇帝赵匡胤所创蟠龙棍法,江湖上流传甚广,然江南江北、西北各地,所练皆似是而非,各不相同,至于嫡传何出,却是无人知晓。这白绢所载,乃是大内珍藏之物,想来该是真的罢。王文龙将白绢送与辰儿,辰儿也不客气,伸手接过,说道:“师傅,弟子生受了。”
王文龙将那物什儿交与辰儿,似是放下极大的重担,看来便轻松了许多,当下笑道:“却月步、摘星手、还有各路功夫,你日后慢慢揣摩,又有周老爷子诸位前辈高人指点,想有一番成就,当不作难。便是你自己不加习练,日后传于有缘之人,也不致使其失传。只是那金针过穴之术,乃是我王家独门秘技,便是有图谱参照,纵然你天资过人,周老爷子悉心指点,然不明其中诀窍,也终是难有成就。为师却要细细跟你说说。”辰儿忙道:“师傅请讲。”王文龙取了棉布小包,将包中金针一一取出,辰儿只是看着,也未细数,那金针根根摆出,只见其长短不一,粗细各异,长者如箸,短者盈寸,粗似蛰虫,细如牛毛,总共约莫百十支之数,金灿灿的列成一排。
王文龙说道:“为师不曾见过金针渡厄之术,然其声誉之盛,江湖中不作二想。但凡金针之术,乃是依穴位而行。金针渡厄术再是神奇,亦是不离其本的。江湖大多针术,不离明穴,不过是奇与不奇,险与不险。就说苏州梁家如意针,于手厥阴心包经、手太阴肺经、手少阴心经、足少阴肾经、阴维脉、阳维脉诸经脉极为捻熟,此针法内可疗心肺肾脾诸脉暗伤,外可医心肺伤痛、肾虚脾寒诸症,然高手所创内伤、中毒,却是无甚大用。内伤伤脏腑,毒性入肠胃,皆此针所不及之处。再说塞北震天门••••••”辰儿惊道:“震天门?”王文龙道:“辰儿知晓这个门派?却是为何吃惊?”辰儿道:“我听师祖提起过,爹爹也中过震天门的暗算,妈妈亦是中了震天门的毒,说起来,这门派当真算不得正经门派,只会下毒暗算,日后待徒儿艺成,早晚便去请教一番。”当下又将伯伯、爹爹那日所说,大略与王文龙说了一遍,只是将墨门秘辛与震天门恩怨,略过不提,真定大师乃本门祖师,却是未曾瞒着王文龙。王文龙听完,楞了半响,怔怔道:“想不到!嘿嘿,真是想不到!真定大师居然是辰儿祖师爷爷,这番我可是孟浪了,辰儿师门深似海,我这点本事,拿出来炫耀个啥子!”
辰儿叫道:“师傅••••••师傅••••••”见王文龙拉着脸,只是发呆,当下使了劲儿,一扯王文龙裤腿,叫道:“师傅!”王文龙“啊”了一声,缓过神儿来,叹道:“罢了罢了,反正收了你这个好徒弟,为师还顾虑那许多做甚。”辰儿也道:“师傅也说,王家武功虽是家传,却不妨另拜明师的。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想必周伯伯也是这般想法,师傅是多虑了。”
王文龙叹道:“但愿如此!”又道:“这震天门用毒,虽不说天下无双,能与之比肩者,也是屈指可数。震天门有一门针法,唤作夺命针,光听这名头,便甚是嚎人。夺命夺命,这门针法,乃是夺人性命之意,却也是夺回性命之意。此针法据说专刺人死穴,至于如何施展,为师却是不知,只知此针法怯毒之能,便是连金针渡厄术,也是比不上的,此针法与琼心毒术,并为震天门绝学,是一门了不得的功夫,可惜震天门良莠不齐,祸害居多,危害甚广,真是可惜了这门绝学了。”辰儿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震天门行事如此乖张,日后报应不爽,也未可知。”
王文龙点头道:“你能看到这些,便比那些江湖中的老怪物强的多了。哎!”王文龙长叹一声,又道:“为师跟你说这些,便是告诉你,江湖绝学,数不胜数,所谓人无完人,武功绝学亦是如此,但说针术,不管渡厄还是过穴,总有其不足之处,倘若学了一门乃至数门功夫,便觉天下无敌,那便真是愚不可及!”辰儿道:“师傅放心,徒儿几下了。”
王文龙呵呵笑道:“为师对你,自然是放心的。”顿了一顿,说道:“再说为师这金针过穴之术,与方才所说几门针法不尽一般,周身经脉、穴道皆有所涉,学起来,自然也是繁琐的紧。你若能耐下性子,好生学这针法,日后学那金针渡厄术,便不觉的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