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里,紫霞氤氲处,有电芒烁烁,是妙法如雷。
星斗奇图,光影流转,痴儿天资聪颖,巧解扑朔之谜。
纵然师傅心中尚有一人,又何妨?报恩师,从此一生入道,乃吾之天性使然。
(1)
史良弓拜武泰斗为师已有数日之久,但至今武泰斗还尚未传授史良弓法术。虽然史良弓生性随意,从不想着刻意去做其事,也就从不向武泰斗提起,但心里多少存在些疑虑。
这日,武泰斗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了,便将史良弓领到山上一处偏僻的树林里。然后抓住史良弓肩膀,飞身进入一个被树木紧紧围着的地方。
此处中间是一方五六人身位的小空地,青草之上压着一个平日洗澡所用的大澡盆。盆内装着用各种草药调配的汤水,不仅热气腾腾,还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道,数丈之内已经能够入人心脾。
更奇特的是澡盆周围的树木之上悬挂着许多画卷,说是画卷实际上是因为上面画着一个个图案,但这些图案无模无样,量史良弓一个孩子根本看不出其中端倪何在。
在每幅画的下方都放着一个黑木制的木钵,黑木钵里面似有些小虫子在蠕动,史良弓看一眼便觉得脊梁骨发颤,不知师傅要作甚。
不过四周茂密的林木将澡盆围得严严实实,连只山猫野狗也爬不进来,只有头上一片朝天,艳阳美美地泻下,别有一番滋味。
武泰斗转身对史良弓说道:
“良弓啊!此处也是为师多年前才发现的一处灵地,为师将其唤作‘林枫荫穆’。此处的一草一木都不可轻动,尤其是树上挂的符咒,是为了调节此处盛阳而画的‘阴虚符’,为的是让此处阴阳相衡。当天地处于衡一之时,正是造化演变的最佳时机。”
史良弓点头同意,正想问点什么,武泰斗又道:
“将衣服脱了,到澡盆里面去。”
史良弓抓抓脑袋道:“是!”
照武泰斗的意思,宽衣解带之后爬到装了满满药汤的澡盆之中。这刚一进入便深感全身毛孔大开,气血贯涌,流通顺畅,全身疲乏已被蒸煮殆尽。
武泰斗道:“此药汤秘方乃是为师从一位世交好友那儿要来的,融入了各类强筋活血之药材,可改变你的筋骨。为师曾把过你的脉象,不知为何与常人大不相同,虚弱得可怕。这副身躯别说是要修炼为师传授的上乘法术,便是‘凌云道法’最初的一段也是办不到的。所以今日这药汤正是为了日后修炼做准备的。此外,这药汤还有愈死敷伤之功效,往后你的修炼,必少不了伤痛,也可以用此药汤来疗伤啊!”
史良弓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如此虚弱,这还得从当初长期饥饿以致昏聩找原因。那时非但挨饿,便是得了重病又哪有钱财治理?在那种天灾下生病是时常的事,故而长期留下病根,至还未痊愈。
不过武泰斗为这新收的徒弟想设周全,史良弓忽然觉得鼻子有股酸溜溜的感觉,自史爷爷在火焰中丧生之后便再无人如同亲人一般对待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孩童,有谁曾真心真意地关心过他?
武泰斗看出史良弓的表情,只说道:
“把身子转过去。”
说完,武泰斗用两指在史良弓的背上轻轻小划几手,然后口念法诀,托掌而出,又将单掌轻按在他背上。史良弓只觉得一个热乎乎的手掌贴在背上,传来暖暖的温馨,却不知道自己背上出现了一只血手印,手印里面有个比鲜血更深色的“玄”字。
武泰斗道:“记住,七日之内,血手印便会化开,在此之前你必须留在药汤之内。”
史良弓笑道:“放心吧师傅。”
武泰斗点头,而后朝天一飞,飞出了这个树木围成的圆筒。里面只留下史良弓一人。
史良弓独自坐在这澡盆之中,四周被树木围得相当严实,连个小动物都见不着,难免闷得慌。脑子里东想西想,动腰伸手没个定型。
最后目光落到了挂在树上的符咒上面。符咒里面奇异的画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史良弓痴痴地盯着这些画像,视线渐渐出现了模糊,但脑里却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画像好似曾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没想到是在哪里。
此后,武泰斗每日都会来看望史良弓,送饭递水,有时候还把盼儿也带过来捣乱,每回这小婴儿都是乐不思返。
待到第三日,武泰斗给史良弓送饭之时惊奇地发现他背上的血手印竟然已经化开了,武泰斗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这血手印乃是老夫独门玄术,专门用于度量这药汤功效之用,惟有药效所至,方能趋血化瘀。以这孩童的体质,老夫料定需要七八日时间方能见效,为何……”
正当武泰斗沉思之际,史良弓叫道:
“师傅,怎么了?”
武泰斗被叫醒,忙摆手道:
“哦!没事……没事,为师看你这血手印已经消浅了许多,看来这药效已经到了,还好……还好。”
武泰斗飞身离开,边走还边想这个异象。最后心里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
“常人绝对不可能这样。对了,这孩子从匿源河上游而来,这匿源河之源头可是无踪无迹的啊,难不成这孩子是天子下凡?”
想完又很快摇了摇头,痴笑了一番,显然自己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终于还是把这个异象给淡忘了。
虽然武泰斗发现了史良弓背上那个血手印消失了,但还是让他继续留在“林枫荫穆”之内泡着药汤。
其实武泰斗不知道,原来史良弓每日对着树上挂着的十几副符咒,他虽谈不上天赋异禀,但却相当用心去记,闲着无聊的他已经将符咒上奇异的画像全部记住,并且了然于心。一副又一副,从眼里入到心里。史良弓断然没有想到武泰斗这奇门怪阵的威力,这一幅幅奇图竟然打开了自己周身穴位,一时间加快了体内血液流动,让这澡盆中的汤药功效倍增,也就是为何三日便将背上的血手印化掉的缘故。
到了第四天史良弓终于发现了“林枫荫穆”中的第三件东西开始起变化。
便是放在符咒下面的黑木钵发生了恶心的状况。一条条五颜六色的小虫子一步一步蠕动着身体往钵里面爬去,十几个黑木钵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子爬到里面再也没出来过。
瞪大眼睛吞了几口唾沫的史良弓只敢本分地坐在澡盆里面,怕到外面被虫子咬着,心里还暗暗祈祷这些虫子不要爬到澡盆里来。
岂料这日武泰斗来到之时,居然把整钵整钵的虫子全部倒到澡盆里面,说是这些虫子对他有益。只见史良弓双手抓着澡盆边缘,头顶的冷汗涔涔滴下,不敢动弹哪怕一下。
七日后,武泰斗准许史良弓回茅舍,自打虫子倒进澡盆里面之后,史良弓再对那里没有任何留恋,巴不得早早离开,一被带出“林枫荫穆”便风一样冲回茅舍。
奇怪的是武泰斗仍旧并未传授史良弓法术,只叫他在家里静养几日。史良弓也没作多想,师傅怎么安排自己便如何遵从,毕竟对于修道仍是个模糊地印象,具体需要做什么也是一概不知。整日还是与盼儿玩乐其中,倒开心自由自在地过着。
一日傍晚,史良弓被师傅叫了出去。只见天降暴雨,电闪雷鸣,乌云顺着山势压下,几乎要压倒头顶了。天空中被雨云遮住,看不见几点光亮。史良弓久居山中,对这猎狼山天象之怪早已不觉,但似今夜这般风雨大作实在是从未见过。
只见武泰斗手握油纸伞站在雨中,史良弓冒雨跑到师傅身边。他察觉到今夜似乎很不寻常。
武泰斗无言,默默地将史良弓带到一处悬崖边,而后从怀中抽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史良弓。
史良弓接过手,入手之书页页泛黄,而且残破不堪,若非珍品想必一般人早已将其弃掉。史良弓担心被雨水打湿,小心翼翼地躲在伞下翻阅。
旧书封面之上赫然写着四个端正的大字,乃是龙篆之笔,史良弓跟随武泰斗已有半年之久。平日武泰斗闲来无事之时,便拿出几本书来观摩,而史良弓又是十分好学之人,自小痛知文盲之苦,又在梅龙镇之中结识了天赐,对其文质彬彬很是羡慕,故而每回武泰斗看书之时都会缠着他。一段时日下来,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识字不多,但这古里古气的腔调倒是和武泰斗无异。
史良弓见书面上的四个大字,念叨:“紫电玄雷。”
又翻开残书一阅,只见书内除了少许晦涩难懂的文字之外,多为星斗流向,奇门遁甲,以及人体周身经络穴位。史良弓只觉得跟日前在“林枫荫穆”内的树上挂着的图画差不多,但是完全不明白其中深浅。于是望着师傅哑然道:
“师傅,这……”
武泰斗点了点头,道:
“这本《紫电玄雷》乃是为师一身修为之根本。早年得恩师真传,自后方能有所成就。今日为师便要将其传授予你,不过,你必须先应了为师一件事情。”
史良弓虽不知何事,但他想师傅自然不会害他,更何况是师傅之命,绝不敢违背。便用力点了点头,答道:“是!”
武泰斗望着瘦小的史良弓,心中浮起丝丝不忍,但抬头望了望天际上的乌云周围浮现的道道电芒,又似乎想起了一件往事,突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指着天边,对史良弓喝道:
“为师要你对着天际上的惊雷发誓,绝不违背师门!绝不弃师而去!若违此誓,你将死于五雷之下,粉身碎骨。”
武泰斗在其“背叛”与“弃师”二词上加足了重气。
突然,天空中一个霹雳,倒把整个黑夜撕了开来,裂缝已经延伸到了史良弓心坎。接着又一记大雷砸下,方圆几个山头的回音先后传来,五六个回响在他耳边。武泰斗这一说显然把史良弓整个震住了。史良弓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誓言让他从头顶凉到脚底,不明白师傅为何*他发这样的毒誓。
而武泰斗见史良弓迟迟没有发誓,心中久久不能消逝的魔障被愤怒牵引了出来,一甩头,怒道:
“快说!”
史良弓望着师傅一脸的怒容,知道师傅的厉色刚言根本容不得他推辞,心中惶恐,随即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在武泰斗身下,颤声道:
“弟子,我……史良弓谨尊师命,绝不背叛师门,绝不弃师而去。若违此誓,便……便……死于五雷之下……粉身碎骨。”
史良弓似乎费了好长的气力才说完这些话,说完嘴角泛白,心中战战不止。不知为何,武泰斗瞪了史良弓半晌,最后像是在他眼里面看出了一份值得信赖的光芒之时,这才缓缓叹了口气,将其扶起安慰道:
“罢了,为师信你便是。雨这么大,回去吧!明日开始,为师便要传授你这本书上的精妙玄术了,你可要好生学习啊!”
史良弓见师傅表情恢复慈祥,吊起的心也放下了。
这猎狼山一带天气实在是怪异的很,只到夜深便云消雨息了,显在眼前的又是朗朗乾坤。
茅舍外,武泰斗抱着盼儿坐着,嘴里叼着烟斗,目光如初,望着星幕,神情陷入呆滞。
史良弓干完杂活也坐了下来,望着师傅沧桑的老脸,又加之他那一身的武艺,史良弓精心问了句:
“师傅,你这么大岁数了,法力又高强,昔日一定收了不少高徒吧!”
武泰斗将史良弓的话晾在一旁,仍旧悠哉地吸他的烟。史良弓见师父没有做声,语气有点急了,忙问道:
“那现如今师兄师姐他们去哪了?他们定是法力无边,弟子有没有幸见着他们?”
武泰斗自打一开始也是有意回避这个问题,但史良弓年岁尚小,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惹得武泰斗转身怒瞪了他一眼。史良弓被师父这一瞪,心又扑通扑通地跳。只得埋着头溜回屋里。
隔日清晨,风定天青,猎狼山风景一片大好,仍是在那晚风雨如骤的之时呆着的悬崖边。师徒二人立于其上,脚下万重山色尽收眼底,气魄非凡。
武泰斗而后端坐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史良弓笑意盈盈地立足他面前,旁边丢下盼儿在嬉戏,似乎根本不理会他们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