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小儿,蓬发竖子,
可怜尚未嬉戏人间,命运便已多舛。
裴公祠凶卦一卜,万古开化之灵兽,
横空出世,高人真法,群龙唤出。
龙凤原本呈祥,无奈竟是万般劫数。
望苍天垂怜,深涯之下亦有生机。
(1)
火海弥漫了整个梅龙镇,自裴公祠堂开始,从地底下喷涌出无穷无尽的岩浆,似井水一般冒了出来。滔滔的火浪翻滚不休,顺着一弯弯小巷子流淌而开,所过之处尽数被淹没,焚烧殆尽。
凶厉的火舌在一丈深的岩浆上面扑腾,蹿出好几丈高,将整个梅龙镇上空的烧得通红,显然连天际上面的云朵也难逃一劫,很快被映成霞红色。
火浪逐步往外扩张,离最初第一道火球降落尚未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的商贾名镇,世外桃源之地便从此在这天地间消失无踪了。
无论是坚硬的石块还是厚重的钝器,都难以抵挡这突如其来却又炎烈无比的岩浆。
这场天灾袭来,梅龙镇已经在没多少人活着了,众人在裴公祠内已经被火炎吞噬。好在史良弓与朱天赐二人先是躲在小巷当中,没被如雨滴般坠落的火球打中。当火浪涌进小巷之后,机灵的朱天赐便拉着史良弓往后山上面疲于奔命地逃跑。
那火浪只会往外扩张,并不会只追着二人不放,二人就这般逃过一劫,爬了半天终于爬到了半山腰上。
望着昔日的梅龙镇被火海淹没,两个孩童的眼眶顿时都湿了。史良弓抽泣着缓缓蹲下,环抱着双腿,埋着头不敢往下看,这如梦魇如幽灵,且即将困扰他们一生的灾祸,就在眼前。而朱天赐虽然淌着伤心的泪水,却是毅然立于山腰,怒瞪着底下的滔滔火海。齿咬薄唇,股股恨意滋生。
但二人并非就此安然了。梅龙镇四面群山,就仿佛在一个小漏洞之中建了一座城镇,当地底下的岩浆灌涌而出之时,岩浆非但不会往外处流淌,反而越来越深,火海逐渐往山腰上蔓延。
随即,在火海缓慢上移的同时,接下来的一幕又让朱天赐这胆识过人的孩童面如死灰。
只见他目光死滞地望着火海的中央部位,在那翻滚的火浪之上诡异地涌出一颗巨大的火球。这火球非比寻常,从远处望去,倒像是一颗蛋的模样。火球周围仅是一层薄薄的火焰包裹,透过这层火焰依稀能够看到有个黑影蜷缩在里面,像是尚未出世的小鸡窝在蛋壳内的情形。
突然从火海中生出这种异物,纵然是朱天赐这少有的孩童亦是被吓住了,他恐慌接下来会发生更加诡异之事。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颗升起的“火蛋”,一手拍拍史良弓的头,原本想要告诉他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根刺,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史良弓抽咽半晌才将头抬起,还未顾得及看向朱天赐,一眼望去,只见那“火蛋”已经升到半山腰上,就在二人双目平举所视之处,那“火蛋”竟然稳稳定在了空中。
时光似乎在此刻凝固一般,天地间一切事物尽皆沉静,连那些原本澎湃不休的火浪也乖乖地在这“火蛋”下方息止,深怕惊扰了这“火蛋”分毫二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恐一呼气,那火蛋便会扑杀过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地原本火红一色,上至满天红霞,下至漫山火海。在这一片深红之中,那稳停在空中的“火蛋”终于有了动静,不过这动静也没有二人想像的那般轰天震地,而是先在“火蛋”的中心部位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紧接着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白光流韵光转,清澈淋漓,温和融暖,纵使直直照入二人眼中,二人亦不觉得刺眼。
随后那点白光迅速向上下两个方位延伸,裂痕开始扩大,一寸又一寸地裂去。待到了两端之后又往另一面裂去,直至在“火蛋”之上裂出一个环圈时,白光才逐步增强。,变得刺眼起来。
史良弓与朱天赐二人已经预感接下来会发什么,回想起先前那位裴公祠卜卦的张先生所言,梅龙镇将会有“火神”一类的不祥之物出世。如今看来这“火神”便要从眼前的“火蛋”里出生了。
朱天赐霎时脑海中灵光一现,拼尽气力才让梗塞的喉咙大吼道:
“良弓,快跑,到上山去。”
喊完拔腿便跑。史良弓猛吞了一口硬气,用最后的意念使唤着自己的双腿转身往山顶跑去。
若是不跑兴许还不会发生什么,但是这一动恰恰惊扰了“火蛋”,“火蛋”似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剧烈颤抖了一番,过后从那层薄薄的火焰里伸出一只火焰触手,看去像是一只鸟的翅膀被拉得极长。
原本“火蛋”距离那两个孩子足有百丈之远,火焰触手从远方延伸到二人身边尚需要一定的时间。二人费尽心力往山上冲,但无论二人如何地疲于奔命,都难以逃过这比之二人还要大上好几倍的火翅膀。
待二人快要接近山顶之时,忽而发觉自己周围变暗了,似乎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影子投到二人身上。还未等二人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身后一片炙热传来。二人身后的衣服头发已经一片焦黄,二人叫苦不迭,刚忙抱头爬下,等待着被那火翅膀吞噬。
(2)
再此生死一线之际,只听长空一声呼啸,一道金光射下,直击那向二人扑来的火翅膀,细看之下乃是一支贴着一道金符的黄箭,显然是威力无比,竟然生生刺穿了进去。
中箭之后的火妖如同被火烫到一般飞快地往回退缩,回到“火蛋”处又钻入了里面。
继而天际上劲风舞动,云絮浮动,八道彩光从远处投来,齐聚在“火蛋”上空,闪出八个人影。
咋看之下,乃是八个身着白衣之人,看其身着打扮,并非是一般人的着装。既能腾于空中,显然是修道之人,而且方今世上能够腾于空中之人已属寥寥无几之数,这个后续将会道明。
不过八人虽是皆穿白衣,但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仍是能够分出他们是属于两个门派之人。八人大致分出两侧,一边各有四人。共同的是八人皆是白发长须的老者,想必是各大派别中的长老人物。不知是隶属何门何派。不过想想亦能清楚,方今天下能够出来降魔除妖的人物必是属于正派之人。
其中一侧领头的老者眉宇间露出悲悯之色,那老者望着底下滔滔火海,遥想昔日梅龙镇繁华事物,不禁一阵愁伤,暗自叹道:
“还是来迟了呀!”
但随即便听到另一方一位老者唤道:
“公西师兄,多年不见,您依旧是仙风道骨,不减当年啊!”
那复姓公西的老者名唤公西潜,乃是当今天下五大巨派之——“天香翠韵阁”的一代长老,在韵阁之中无论名望威信皆仅次于老阁主李兴南。此次正是与韵阁另外三位长老一并前来梅龙镇。公西潜刚回过神伤便拱手还礼道:
“屠师兄客气了,我等乃是受老阁主所托,前来降服妖孽,不巧四位师兄你们也在。”
那位屠姓老者亦是眉目一缩道:
“恩,然也。我‘荡剑岛’威震四海的‘鬼门六界罗盘’数月之前卜得此地将有上古灵兽‘火凤’出世,必会造成一带黎明疾苦,故而前来助阵。没想到我等日夜兼程,还是赶不及了。”
听及灵兽一词,那公西潜不屑一笑道:
“哼!灵兽?妖孽罢了”
从那屠姓老者的言语中亦可知道这边的四人同样是天下五大派之一,并且与“天香翠韵阁”皆以正派著称的“荡剑岛”门下长老。屠姓老者便是“荡剑岛”高人屠德海,威望亦是颇高。
此次八位两大门派长老齐聚梅龙镇,正是为了这“火凤”而来。
回看那“火蛋”见这八人出现,在“火蛋”深处居然露出一只眼睛,目光似与这炽热的熔岩不同,冷冷的,隐隐带有杀意。
只听“天香翠韵阁”那位公西潜道:
“这畜生怎么会出来的?据古书记载两千年前已将它封印了?难不成封印解除了?”
公西潜身后一位长老思索片刻后指着眼下的“火蛋”道:
“诸位师兄且看那火蛋,照这般大小的蛋来看,这‘火凤’必不会大到哪去,与古书记载的遮山蔽海想必差得太远了。具小弟所知,这‘火凤’当年乃是被白灵巫师一族封印于天地间的一处虚空幻境——‘冥幻圣境’之内,纵使它的本领再大亦逃不出圣境。”
众人朝着火蛋望去,虽然足能压倒一片林木,但与之上古灵兽的美誉比起来,却是不足以吓到多少人。那屠德海抚须道:
“但‘鬼门六界罗盘’是断不会出错的,‘火凤’确实出世,难道……”
话音未止,那“火蛋”便开始有所动静。从蛋中唤出千百火舌,杀气腾腾,每一击都想致那八人于死地。但那八人又岂是等闲之辈,堂堂天下两大正派高人,便是放眼天下又有何惧?看八人在空中自如游走,与神明无异。火舌的每一次攻击都被巧妙躲过或裆下,八人在天际上如游龙戏水一般柔韧有余。
刚持续一会后,那公西潜似乎发现了“火蛋”的破绽,示意众人边躲边往后退避,至十丈之外时,相互商议起来。
随后,五名长老径直杀向“火蛋”,而公西潜与另外二位则是腾空而起,往上攀升,直到找到一处能够窥探“火蛋”全貌的地方方才停下。
见三人手中结下几式手印,过后竟在空中无中生生取出一支金箭。与先前空中射下的金箭不同,非但*许多,且足有两米之长。金箭的长躯处贴着三道细长的符咒,上面写着怪异的文字。奇怪的是他们手中并没有出现弓弩,仅是手持长箭,目光望着“火蛋”的位置。
千百火舌攻向了五位长老,在此佯攻之际,那三人稳稳地立在半空。忽然,公西潜大喝一声,三人几乎同时将长箭急速甩了出去,金箭拖着长长的风气而来,穿云过雾,如电光火石一般疾速。瞧那箭头的方向,似乎是要击射那出现在火焰深处的眼睛。
“火蛋”似乎发现飞来的危险,立即唤来数十条火舌将眼睛档得死死地,另有几十条火舌向那长箭扑去。岂料那长箭势不可挡,视那些坚韧的火舌如朽木一般,竟生生将每一条扑来的火舌射断,最后直直地插入火焰深处。
“噗!噗!噗!”
三条金箭同时命中“火蛋”深处,其中一道还刺穿了那只眼睛。一片鲜血扬红飞溅而出,遇到火焰之后被燃为气雾。但继而传入耳中的不是“火蛋”的哀嚎,而是疯狂的怒吼。“火蛋”如同刚被拔了牙的老虎一般竭斯底里地吼着,声声裂肺。看来这三箭确实是激发了“火蛋”的真怒。
但火蛋的创伤还未停止,那三道金箭好歹也是三位长老所发,速度极快,威力无比,以至于命中“火蛋”之后一直将“火蛋”往前直推。在天际上横行数百丈远后,如陨石般投入一处山峰,并且深深打入岩石内里,造成那山头岩壁一片狼藉,所落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
随后在远处山峰处“轰!”的传来一声巨响,众人一并变色,岂料方才一记重创似乎对那“火蛋”毫无伤害。
吼声连连的“火蛋”再次出现,停在那个山头的岩壁上,但不知怎么回事,瞬间胀大了好几倍,比之方才只能勉强填满岩壁缺口的大小,此刻慢慢膨胀之后的它,已经将肥大的躯体硬生生挤在这略显瘦小的岩洞里面。
反观朱天赐与史良弓二人,方才一直趴在地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朱天赐发现“火蛋”已经离远了之时,悄悄凑到史良弓耳边道:
“良弓,咱们赶紧跑吧!”
史良弓才发现这个好主意,慌张地应道:
“好……好。”
二人再走一小段便跑到山顶,准备伺机离开,不料此处地形对于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而言,却是大大的不利。
梅龙镇镇西南五里处,有一悬崖,悬崖下乃是一条湍急河流穿过,名曰“匿源河”。相传此河无源头,乃是九天天河决堤,倾泻于人间所制,故而水流迅猛。而这万丈之崖此时正横亘在两位少年面前。前面是悬崖,后面是火海,可怜这两个孩童,好不容易逃出升天,却又再陷入绝地。
史良弓内心涌起一阵绝望,呆望着山下的滔滔火海。二人无力地瘫坐在山顶上,不知如何是好。
回看那颗膨胀的“火蛋”随着它不断变大,山洞缺口周围的岩石开始出现崩裂,一路向外裂去。很快半个山头已经遍布巴掌大的裂痕。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也不再是一颗长着眼睛的蛋,竟然变成一只萎缩在山洞里面的大鸟,周围薄薄的一层火焰消散了。
金黄色的火焰如羽毛般丰满柔顺,围在它的周围燃烧,体态柔美,多姿妖娆,一片祥瑞之气,俨然与造成这一方黎民疾苦的妖孽一词毫不相称。
听那空中的公西潜咬牙切齿地愤恨道:
“火凤!”
此大鸟正是传说中不可一世的食人灵兽——“火凤”。
“火凤”终于出世。
这只火焰雏鸟奋力站起,傲然屹立于天地之间。随后一声凤鸣传出,响彻穹宇,万籁都寂,空茫之间似仅有这声撕心裂肺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