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马少岭和刘章法初中毕业了。两个人都未能上成高中。刘章法是自愿不上高中的，主动向学校提出要回生产队当社员，在广阔天地里炼一颗红心，锻一身赤胆。他还在毕业典礼上代表没被推荐上高中的人发言，校长说他是移风易俗的典型。刘章法风光了一整天！那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三，北方人管这一天叫小年，庄稼户都包顿饺子吃。高翠蓝也包了饺子，饺子端上桌时马少岭回来了，高翠蓝说正好，快吃饺子。马少岭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马上坡问马少岭怎么了？马少岭很是气愤地告诉爹娘：“我们学校，被推荐到区高中的有三十个人，那些人学习成绩比我差远了，我却没有推荐上去！”马上坡和高翠蓝都懵了。他们知道，儿子马少岭的学习成绩在同年级中排第一。学习成绩第一的人怎么未被推荐？高翠蓝问马少岭：“因为啥呀？”马少岭说：“我问过校长，校长说推荐谁不推荐谁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德智体全面发展。”马上坡说：“你不是德智体全面发展吗？”马少岭说：“人家说两只眼睛的人那么多，哪能轮上一只眼睛的人。”高翠蓝明白了，儿子没能被推荐，是因为盲了一只眼睛。是谁让儿子盲了一只眼？孙常娟！孙常娟的丈夫是谁？齐军！齐军在文教局上班，教育局是管学校的！想到这里，高翠蓝对马少岭说：“今后晌我就去县里，找齐军，让他跟学校说。”马少岭当即反对：“妈，咱们能不能不求人？”高翠蓝说：“不求人你就上不了高中了呀！”马少岭说：“我是生气学校不公平，至于上不上高中无所谓，就是上了高中又有啥用？人家刘章法的舅舅是书记，有推荐谁上中专、大学的权利，刘章法都不乐意上高中了呢，我上高中，又有啥用？不上也罢。”高翠蓝说：“你不上高中，到生产队上班，能赚几个工分？”马少岭说：“我要跟我爸学，当木匠！”高翠蓝说：“你爸要不是木匠，还瘫不了呢！”在一边的马上坡不高兴了：“天底下这么多木匠，哪个成了我这个样子？”高翠蓝知道她刚才的话触动了马上坡的伤心事，不再言声。
马少岭学木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不但有现成的工具，还有现成的老师，别看马上坡只能躺和坐不能站不能走，照样可以指导儿子怎样用锯子、锛子、斧子、凿子，怎样瞄线，怎样使锤子和凿子配合才不会乍劈木料，拉锯时怎样用力才不费劲还不会拉偏，一立方米的木材怎样使用利用率高……马少岭是何等聪明的人，一点就透，还能举一反三。不但把他父亲的手艺学到了手，还自己钻研出好多窍门。但毕竟是年轻，名声不大，远近村庄里很少有人去请他打家具，砍房子。但这难不倒马少岭。没人请，就自己创名声。他买来木料，自己打家具，成形的木料打成写字台，大衣柜，边边角角的木料打成小板凳、菜板……马少岭自己打了一辆排子车，沙河三村每封一、六为集日，相邻的朝阳公社一村每逢四、九为集日。马少岭赶这两个地方的集。一大早，把前段时间打的大衣柜、写字台、小板凳、菜板等装上排子车，拉着那些东西到集市上，卸下来，然后，等着买主。马少岭打的家具结实、样式好看，没有多久，他的家具就成了集市上的抢手货，把别的木匠挤兑地日子挺不好过。马少岭的名声也就渐渐传出去了。十里八乡的人，哪户娶媳妇、嫁闺女要打家具，或者是盖新房要打门窗，砍椽子、檩子，都乐意找马少岭。马上坡没有多少文化，却听说过“青出于蓝胜于蓝”这句话。他跟高翠蓝说：“看到没，少岭比我年轻时要强得多。这叫青出于蓝胜于蓝！”高翠蓝说：“你还挺会转词儿！”
这一天马少岭被请到本公社的姜营大队一户姓姜的人家打家具。一进院子，发现院子中堆放着好多枕木。那些枕木黑漆郎光的，马少岭问主人哪来的这么多的枕木？主人告诉马少岭，这家的大儿子在铁路上上班，铁路上的枕木过些年是要换的，这些枕木都是换下来的，也没啥用，冬天用来烤火。马少岭却觉得这么好的枕木用来烤火太可惜了，跟雇主说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雇主说小伙子你说说看。马少岭说：“我给你打家具不要工钱，你把这些枕木给我行不行？”雇主一听，天底下竟然有这等好事，但又觉得这样做对不起马少岭，怕马少岭干活时不专心，打出的家具不结实，那就贪小便宜吃了大亏了。雇主说：“这些枕木你尽管拉走，工钱我照给，一分也不少！”马少岭心里就乐开了花。实打实地给这户姜姓人家干了十天，把人家需要的家具打好，最后一天，从村里雇了一辆马车，专程到姜营把那些枕木拉到了沙河三村。雇主要付马少岭工钱，马少岭说什么也不要。雇主看马少岭打的家具很结实，且省了工钱，而马少岭却一分工钱也不要，雇主心想：这个小伙子是不是脑瓜子进水了。
别说是雇主这样想，连马少岭和高翠蓝对儿子的行为也不理解。见马少岭拉了一马车黑漆漆的枕木回来，高翠蓝问马少岭要这些东西有啥用，马少岭说妈你就瞧好吧。高翠蓝说什么也不让马少岭把那些黑漆漆的东西搬进院子里。马少岭便让车把式赶着车来到了马家老院子，把那些枕木卸在了老院子里。村里人听说，是那下乡知青齐久文把马家老院子卖给了高翠蓝。刘兆勋和董会洁听说此事后，百思不得其解：那么奸猾的高翠蓝，那么聪明的马上坡，怎么也会做出这样的傻事来？那院子里常常闹鬼，谁还敢住进那院子？可让刘兆勋、董会洁，还有沙河三村的百姓们不解的是，自打那个叫齐久文的下乡知青回到城里，再也没有听说马家老院子闹过鬼。这天，有乡亲们看到马少岭把一马车枕木弄进了马家老院子，私下里议论：那院子里又要闹鬼了。人们这样议论是有理由的。那院子里没人住，即便是真的有鬼也没有人知道，既然马少岭把枕木弄到了院子里，说明马少岭要用那些枕木做些什么，那院子里就开始有人了，有人进了那院子，就可能跟院子里的鬼碰上，碰上鬼的人能不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