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前，刘兆亮因为用砖头拍了一个人的脑袋，怕那人死了自己会被抓进大牢，逃离了家乡。过了一个多月的流浪生活。饿了，就从地里扒红薯吃，也偷过茄子，西红柿，黄瓜……但干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没有人看到。那一天他到了东北一个小城，来到一个胡同里。那是城乡结合部的一条胡同，不宽，也就十多米的样子，路两侧是买卖人的摊点，卖什么的都有：蔬菜、布匹、食品、学生文具、儿童玩具，还有农药……看到那些食品，刘兆亮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可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他想，良心丧于尽处，老子都走到这步田地了，还在乎什么脸面？他瞄上了一个中年妇女，确切地说是瞄上了那中年妇女自行车前筐里放的一个包。那是个皮包。刘兆亮知道那皮包很值钱。他估计，这是个有钱人，钱放在包里。刘兆亮走近了那妇女，趁着那妇女跟路边一个卖布的商贩说话的空，他伸手拿了那个包。他把包放在胸前，一直往前走。走出了那个胡同。把包打开，里面果然有好多钱。刘兆亮有点喜出望外，心说自己可以下一回馆子饱餐一顿。拉上皮包的拉链想继续往前走，走不了了，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刘兆亮吃了一惊，以为是警察，想扔下皮包跑，可那家伙的手劲很大，他像是被钉在那里迈不开步子。刘兆亮回头一看，怪了。按住他肩膀的根本就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干瘪老头。很瘦，但很精神。见是这么一个老头抓住了自己，刘兆亮不怎么害怕了，问那老头：“你要干什么？”老头说：“你把包还给人家，我放你走，你若不听我的话，我把你送公安局。”刘兆亮说：“就凭你？剁巴剁巴不够包一斤饺子，还想把我送公安局？”瘦老头说：“你不信？我放你走。你跑出二十步，看我能不能抓住你？”瘦老头松了手，刘兆亮真的朝前跑去。他没有回头，只想着快跑。瘦老头看刘兆亮跑出了几丈远，几步就追了上来，一个扫堂腿，把刘兆亮扫倒在地。问刘兆亮：“服不服？”刘兆亮知道碰上练家子了，把包往瘦老头手中递。瘦老头说：“给我干啥，你从谁手里拿的送还给谁。”刘兆亮说：“那人家还不把我打死？”瘦老头说：“有我在，看谁敢打你。起来，跟我走。”刘兆亮站了起来，跟着瘦老头返回到胡同里，那妇女跟卖布的摊主讲好了要买的布的价钱，扭回头，要从车筐里拿包找钱，包却无了踪影。有人告诉她：“你的包被小偷拿走了！”妇女说你们见到小偷拿我的包为啥不喊？对方说：“我们不要命了？小偷可都是不要命的主。”丢包的妇女正在那里唉声叹气，瘦老头拎着刘兆亮的脖领子回来了，瘦老头命令刘兆亮：“把包还给人家，跟人家说对不起。”刘兆亮把包放在了那妇女的车筐里，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摆摊的人见瘦老头抓住了小偷，这会儿都来了勇气，几个人上来，要对刘兆亮施以拳脚。周围的人喊着：“打死他，打死小偷！”只见那瘦老头把胳膊一伸，再一晃，上来要打刘兆亮的几个人都倒在了地上。瘦老头对那几个人说：“你们谁敢动这小伙子一根汗毛，我就让谁脸上开花。”瘦老头的这番话还真把那几个家伙给震住了。没人再敢上前。瘦老头对刘兆亮说：“走！”刘兆亮随着瘦老头走出胡同，刘兆亮紧走两步到了瘦老头跟前，扑通一声给瘦老头跪下了。瘦老头说你要干什么？刘兆亮说：“大伯，你就让我叫你大伯吧。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我看得出来，你是练武的，你收下我吧。我跟你学武。”瘦老头显然有点耳背，刘兆亮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楚，问刘兆亮：“你说啥？”刘兆亮把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要跟你学武。”把刘兆亮扶了起来，带着刘兆亮来到一家小饭馆，要了一份酸菜汆白肉，要了两大碗高粱米饭，还有两个粘豆包。瘦老头说：“你饿了吧，先吃饭。”刘兆亮真的饿了，吃了那两大碗高粱米饭，两个粘豆包，还有半盆酸菜汆白肉。瘦老头本来是连自己的饭也要着的，刘兆亮把饭都吃了，只好又要了一碗高粱米饭和一个粘豆包。饭后，瘦老头问刘兆亮是哪里人，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刘兆亮就把他哥哥如何被冤枉进的大牢，有人欺负他嫂子，他用砖头拍伤了人的经过讲给瘦老头听，基本都是实话实说，只有一点撒了谎，他没说怕拍伤的那家伙死了自己要吃官司，只是说那家伙出院后纠集了一伙人要报复他，说要卸掉他的一只胳膊，他不想再给家里惹麻烦，就跑了出来。他从家里跑出来时没带钱，这些天都是从庄稼地里扒红薯吃……瘦老头说：“那你怎么打算，你不能总不回家吧？”刘兆亮说：“我想在外面躲两年，等那些人气消了，不记恨我了，我再回去。可我得有饭吃。我想找个活做。”说完这些，刘兆亮低下了头。
瘦老头说：“也是个苦命的人那。那好，你跟我走吧。”
瘦老头把刘兆亮带到一个林场。瘦老头是林场的护林员，看管方圆几十公里的林木。骑着一头不高的马，肩背着能装五节电池的手电筒，专门在夜间骑着马在树林子里绕。瘦老头跟林场的领导说，刘兆亮是他关里一个亲戚的孩子，那地方遭了灾，这孩子到东北来投靠他，请林场领导给刘兆亮安排个活儿。林场领导就让刘兆亮和瘦老头一起护林。与瘦老头混熟了，刘兆亮了解了瘦老头的身世：儿时跟着一个练武术的练过拳脚，年轻时给一家大户人家护院，解放后才进林场当了护林员。一生没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一天瘦老头对刘兆亮说他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人管他叫一声爹。刘兆亮听了这话，又给瘦老头跪了下去，说：“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当你儿子。爹！”这一声“爹”让瘦老头热泪盈眶，扶起刘兆亮，说：“我认你这个干儿子！”从那之后，瘦老头教刘兆亮武艺。别看刘兆亮平日里不爱说话，却挺有心计，学得挺认真，两年下来，有了一副好拳脚。
后来，上边下来政策，清理临时工，特别是清理没有证明没有户口的临时工。刘兆亮在林场呆不下去了，跟瘦老头告别。临别时，瘦老头嘱咐刘兆亮：武艺只能用来防身，不能干坏事。能不露拳脚就不要露。刘兆亮说记住了。
刘兆亮离开沙河三年多，开始想家了。他决定回沙河去看看。他当然不会直接回家，他要打探清楚，那个被他用砖头拍伤的人到底死没死。有了翻墙一点声响都没有的本事，打听清这件事情不是难事。只要在夜晚翻进那家伙的家中，看那小子还在不在，就什么都清楚了。如果那小子还在，说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如果那小子不在家，那事情就有点麻烦。刘兆亮乘火车到的燕南市火车站。没敢乘汽车回沙河。他怕在汽车上碰到熟人。从燕南市火车站徒步往沙河走。没敢走公路，因为沙河公社有在城里做工的人，下班回家会骑车走公路，让那些人看到他，也会有麻烦。所以，刘兆亮走的是乡间土路。从燕南市火车站出来时，天就快黑了。出了燕南市区，走在乡间土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燕南市火车站离沙河公社第三生产大队有三十多华里的路。走了多一半时，来到了一处树林。刘兆亮想拉屎了，他走进了那片树林，走进去才知道那是一块很大的坟场。他解开裤子，蹲了下去，气体伴着固体喷泻而出，顿感轻松了许多。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张旧报纸，撕了一角，把屁股擦了，站了起来，走到离自己拉的那泡屎几米远的地方，把旧报纸铺在地上，坐在了报纸上。他本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可刚坐下去不一会儿，听到坟场里有动静，好像是铁锹碰到石头的声音。他想到了那个词：盗墓！
难道今天碰到了盗墓贼？有了三年护林员的经历，有了瘦老头教他的拳脚本事，刘兆亮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他站了起来，顺着声音寻了过去，果然，一个瘦子正用铁锹挖一座坟！刘兆亮从小就知道，挖坟盗墓是缺德的事情，抬起腿，一脚踹到了那家伙的后腰上，那家伙栽了个嘴啃地。翻过身来，见是刘兆亮一个人，站起来，挥着手中的铁锹就朝刘兆亮砍了过来。刘兆亮往旁边一闪，躲过了那一锹，随着又是一脚，踢在了那家伙的手腕上，铁锹从那家伙的手中飞了出去，刘兆亮上前，把那家伙的手拧到了背后，说：“你小子还想跟我玩？找死啊？”那家伙忙求饶：“兄弟，有话好说。”刘兆亮说；“你挖坟盗墓，不得好死！”那家伙说：“兄弟，你先把我胳膊放下，听我说。”刘兆亮心说，把你胳膊放下，你也跑不了。刘兆亮放下那那家伙的胳膊，命令那家伙：“回过身来！”那家伙回过身来，面对着刘兆亮。刘兆亮看清楚了，那家伙长得实在是有特点。尖嘴猴腮，下巴有点长。刘兆亮问那家伙：“为什么挖坟？”那家伙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刘兆亮逗乐了：“这是我祖宗的坟，是我祖宗来让我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