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多种,马少岭送走了韩美霞。韩美霞推着自行车,马少岭跟在身旁,两个人步行三华里,韩美霞跟马少岭说:“你回去吧,复习功课要紧,下星期我还回来呢。”马少岭这才与韩美霞告别,韩美霞骑上自行车往市里赶,马少岭返回马家老院。
在公路与土路的交叉口,马少岭遇到了周敏芝。马少岭刚拐下土路没多远,听到身后有自行车铃铛响,土路很窄,马少岭以为是挡了别人的路,赶紧躲在一边。骑车人在他身边下了车。马少岭扭头,看清了骑车人原来是周敏芝。周敏芝显然是从供销社买东西回来,自行车的手把上挂着一个布袋,里面有本子之类的东西。马少岭想到一年前在大队会计室发生的事情,拿不准该不该跟周敏芝打招呼,正在犹疑,周敏芝开口了:“少岭,怎么这么悠闲?”马少岭没有说他刚刚送韩美霞回来,说:“出来绕绕,你去供销社了?”周敏芝说:“既然你这么悠闲,到我家里去一趟怎么样?”马少岭一惊,睁大眼睛,看着周敏芝,老半天没有说话。周敏芝说:“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怕我说你什么呀?真的,我对一年前的那件事情真诚地向你道歉,我后悔死了,你如果不原谅我,我会一辈子不安生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马少岭也就不好再拒绝周敏芝,问:“你让我到你家,有什么事情吗?”周敏芝说:“到了我家我再告诉你。”
于是,马少岭随着周敏芝来到了周敏芝与她奶奶住的院子。进了院子,周敏芝告诉马少岭两件事情:第一件,她奶奶在今年冬天过世了,这个院子现在由她个人住,图的就是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第二件,为了集中时间集中精力复习功课,她已辞去了大队会计的职务,眼下是一心备考。马少岭心说,周敏芝是为了上大学不惜一切了。他的这个想法在几分钟后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周敏芝睡觉的土炕上摆了一张吃饭用的小方桌。桌上有书本和笔。两个人坐在炕沿上,周敏芝先开口说话:“少岭,你恨我不?”马少岭说:“我为什么恨你?”周敏芝说:“因为我伤害过你呀!”马少岭说:“那不是误会嘛!”周敏芝问:“那你还把我当朋友吗?”马少岭说:“当然。”周敏芝说:“那好,我就不绕弯子了。我知道,去年我被推荐上去,是你把机会让给了我,当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我非常后悔对你的误解。后来,我想过给你写封信,可又没有勇气跟你的家人打听你的地址。也是我命运不济,在最后一关被刷了下来。我想,今年的政策还是推荐、保送的话,我肯定能上。没想到,推荐、保送的事情再也不会有了,要上大学,就得参加考试。可真拿起课本,我才知道,这几年尽顾了挣表现了,把在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都还给老师了。特别是数学,忘光了。我知道你数学好,我求你帮我补习一下数学。我知道你的时间也很紧,可没有你的帮助,我连考场都不敢进。”
马少岭说:“去年,你不是进过一次高考考场了吗?”
周敏芝说:“那叫啥高考?从六十人中选五十人,题是县文教局出的,数学是小学四年级水平,语文是写一篇作文。今年不同了,一百个人中才选四个人,要考初中、高中功课呢,是全省统一命题。”
“那你说我该怎样帮助你?”马少岭问。
“我有个建议,你看行不行:你到我这里来复习。我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问你。”周敏芝说。
马少岭有点犹疑,一个大男人,整天呆在一个同龄女人的屋子里,让乡亲们知道了会怎么说?让韩美霞知道了她会怎么想?周敏芝看出了马少岭的心事,说:“要不,到你那里也行。”马少岭想了想,说:“还是我到你这里吧,你一个大姑娘家,整天往一个光棍汉屋子里跑,乡亲们会说三道死的。”周敏芝说:“我才不怕呢,我只怕你不收我这个徒弟。”
马少岭说:“我可以帮你,但我有点担心。你得给我个保证。”
周敏芝说:“你说。”
马少岭说:“算了,不说了。”
周敏芝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怕我说你……”
马少岭摆摆手,周敏芝没有说下去。
那天,马少岭为周敏芝补习数学,忘了回家吃午饭,感觉到肚子饿了时,看看窗外,已夜幕已经降临了,马少岭说我得回家吃饭了。周敏芝拦住马少岭,说:“别走,就在这里吃,我去下挂面,一会儿就好。吃了饭,你还可以再给我讲。”
这样,马少岭回到马家老院已经是晚上十点来钟了。打开院门,一封信掉在了地上,他有点纳闷,心说是谁把信塞到门缝的?是什么时候塞的?他把信装进衣服口袋里,回屋子里,拉亮灯,看那封信。信封是敞着口的,上面什么字也没有。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信写得很简单:韩美霞被我绑架了,要想让她活命,于今天夜里十二点前把你从菜窖里挖出的东西放在乱坟岗的老槐树树洞里,不许告诉警察,否则你只能见到韩美霞的尸体!
马少岭的头一下子就大了。跟陈建民设计好那引蛇出洞的计划之后,他设想过好多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寻图人在深夜偷偷地潜入他的屋子,用刀*着他说出藏图的地点,把图拿走。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以说出藏图的地点,甚至可以自己亲手把图交给对方。因为他所要做的,只是记住对方的相貌和说话的口音;寻图人还可能跟他商量,只要他把图拿出来,找到宝物两人平分,这样,他也可以答应对方,因为,他需要做的,也只是知道对方的身份……马少岭最担心的一种可能是:他走在大街上,从胡同里窜出一个人,把他挟持到一个地方,*他说出藏图的地点。假如这个人蒙着面,那他可以跟对方说,要我说出藏图的地方可以,但你得让我知道你是谁。对方也许不会那么傻,不让他看到真面目。那样,宁死也不说出藏图的地点。对方找不到图,不会对他怎么样。现在的问题是,比他设想的最坏的场景要可怕得多。那个家伙绑架了韩美霞,如果他不交出藏宝图,韩美霞就有危险,且不说有生命危险,就是被绑架她的人糟蹋了,他马少岭也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别说韩美霞是他的女朋友,就算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马少岭也不能容忍一个女孩子因为他而受到恐吓,更不能因为他而有半点危险。他有责任解救她。对方真的很狡猾,他不与马少岭见面,而让马少岭把图藏到乱坟岗老槐树的树洞里。这样,那家伙既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又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最要命的是,马少岭手中的图原本就是假的,那家伙拿到图后,一眼就看出是假的,他还会放掉韩美霞吗?会不会因此对韩美霞下毒手?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陈建民?陈建民交代过,一旦有寻图人的线索,要立刻报告他。陈建民说,为了保密,这件事情只有他和马少岭两个人知道。马少岭想,如果告诉陈建民,公安局就会派人守在乱坟岗,等着逮捕寻图人。寻图人肯定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去乱坟岗取图一定会很警觉,如果发现有埋伏的警察,他肯定会撤退,就算被警察抓住,他也不会承认是到老槐树的树洞里取藏宝图的,那样,韩美霞面临的危险就更大了。可如果不告诉警察,凭自己的本事,能抓住那个寻宝人吗?想了半天,马少岭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暂时不告诉警察这件事情,也不能把那张假图放进老槐树的树洞,无论如何,得先看清寻图人的长相。只要记住了寻图人的长相,就是警察不事先埋伏在乱坟岗,绑架韩美霞的歹徒也跑不脱。于是,马少岭给寻图人写了一封信:“用不着拿韩美霞威胁我。我手中有图,还怕找不到宝贝?有了宝贝,还愁找不到好姑娘?当然,你肯定比我明白,只有你手中的图和我手中的图拼在一起才能找到藏宝的地方。如果我们两个人不合作,你手中的图和我手中的图都是废纸一张。可做买卖总得讲究公平,讲究你情我愿。所以,咱们得找个地方坐下来来好好谈谈。同意我的建议的话,时间和地点由你来定,决定下来后,放封信在老槐树的树洞里。”马少岭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对方不得不相信他在信上所说的是真的,不得不采纳他的建议,安排时间和地点跟他见面。只要知道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马少岭就会秘密通知陈建民,警察就会偷偷地跟着他,寻宝人就跑不了了。而寻宝人很可能就是杀害瘦猴的凶手,找住了真凶,刘章法就会放出来,他参与引蛇出洞计划的目的也就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