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齐久文成了小马静的家庭教师,董会洁就不把齐久文当外人了。即便是小马静上学后,齐久文也常到董会洁家里来,不是为小马静补习功课,而是让齐久文到家里来吃饭。齐久文平日里住在远房叔父家里,婶子早就不在了,有一个光棍儿子,比齐久文大六岁。老少光棍吃饭很是凑合,齐久文跟他们一起吃,吃不到合口的饭菜。董会洁心疼齐久文,常让小马静给齐久文捎话,让齐久文到家里来吃饭。有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董会洁不再是四类分子之后。在她还是四类分子的一员时,她是不敢让齐久文到她家里吃饭的,她怕落得个拉拢腐蚀下乡知青的罪名。她不是四类分子了,而且她的哥哥又成了沙河三村的领头人,她也就没有了先前的顾忌,家里做改样的伙食,总是让小马静提前通知齐久文。齐久文倒也不推辞,凡叫必来,与董会洁母女围着小方桌一起吃饭,俨然一家人。自打刘兆勋回到沙河,董会洁好象把齐久文忘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让小马静通知齐久文到家里吃饭。与刘兆勋讨论拆旧房盖新房没有钱雇木工瓦工,董会洁想到了齐久文。齐久文在小学校教书,虽然也是挣工分,但有每月十元钱的现金补助,更主要的,是齐久文是市里人,家里肯定有钱,凭着董会洁与齐久文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关系,把家里的困难跟齐久文说,向她借雇木匠瓦匠的钱,应该不是问题。
董会洁没有告诉刘兆勋她要向谁借钱。第二天早上,她跟小马静说:“你久文阿姨好长时间没到咱家来了,你跟她说,让她晚上到咱家来吃饭。”小马静很高兴地答应了。董会洁没去生产队上班,专程到集市上割了一斤肉,买了点菜,到了下午学生们快放学的时候,开始在屋子里剁馅,准备包饺子。正剁着肉馅,小马静带着齐久文来了。齐久文见董会洁在剁肉馅,盆里放着和好的面,知道是要包饺子,说:“会洁姐,我来擀皮吧。”董会洁说:“也好。”齐久文就找来擀面杖擀饺子皮。董会洁和好了饺子馅,齐久文已经擀出几十张饺子皮了,两个人一起包。齐久文问董会洁:“会洁姐,这不年不节的,怎么想起包饺子来了?”董会洁倒也不隐瞒,说:“这饺子是专为你包的。”齐久文有点惊讶,问:“为什么呀?”董会洁说:“因为我有事情求你呀!”齐久文问:“啥事情?说说看。”
董会洁就叹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她想拆旧房盖新房的打算,但眼下刘兆勋刚回来,家里一分钱的积蓄也没有,连木匠、瓦匠都雇不起。“姐是发愁到哪里借雇木匠瓦匠的钱。”齐久文明白了,董会洁是要向她借钱。齐久文想了想说:“会洁姐,你这三间瓦房能不能不拆?”董会洁说:“不拆,我更盖不起新房了!”齐久文说:“要是有人买你这三间瓦房,你再把西院的三间草房拆了,不就既有了买材料的钱又有了雇木匠瓦匠的钱了吗?”董会洁说:“久文妹子,你的想法是好,要真是那样,还省得我拆房的麻烦呢。只是谁会这么傻,买我这房。这院子可是不吉利。”齐久文说:“什么不吉利,那是你摊上了那些倒霉的事情,你就以为这房子不吉利了。实话跟你说,你要卖这三间瓦房,我就买了。”
董会洁像是不相信自己耳朵似地看着齐久文,问:“你说的是真的?”
齐久文说:“会洁姐,不瞒你说,我在我叔那里早就住够了。你知道,我叔与我爸早就是出了五代的哥们了,守着两个光棍,我整夜都提心吊胆的,可要找一个放心睡觉的地方,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要把你这三间瓦房买下来,我住着就安心了。”董会洁说:“久文妹子,不瞒你说,这院子里闹过鬼。”董会洁就跟齐久文说起那天夜里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在她房子窗前后来又进入堂房还跟着她到了乱坟岗的怪事。齐久文睁大吃惊的眼睛,说会洁姐你不是在编故事吧?董会洁说我要是骗你我是小狗。齐久文说:“真有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怕,我怕活人不怕鬼。”董会洁说:“这么说你真要买这三间房子?”齐久文说:“只要你卖,我就买。”董会洁说:“等晚上我跟我那口子商量商量。”齐久文说:“会洁姐,你行啊,刚跟刘章法的爸爸结婚几天,就一口一个我家那口子的了!”董会洁说:“庄稼人都这么叫,哪像你们城里人,叫我爱人。听起来就酸!”两个人正说着,刘兆勋下班回家了,把锄头在房檐下挂起来,在堂屋舀了一瓢水放进洗脸盆,脱下上衣,正洗着身子,董会洁从屋子里走出来,对刘兆勋说:“屋子里有客人呢!”那意思是提醒刘兆勋进屋别光着膀子。刘兆勋会意,把上身用毛巾擦干净,穿上褂子,进了屋。董会洁将齐久文给刘兆勋作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学校的齐老师,人可好呢,是我和马静的恩人!”刘兆勋冲齐久文点头,说:“会洁说你,说你帮了她多大忙,说你多么没有架子,说你心有多好,都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齐久文说:“别听会洁姐吹,其实我啥也没做。”董会洁吩咐刘兆勋:“快去把锅里舀上水,烧开,饺子马上就下锅了。”刘兆勋得令而去,回到堂屋,往锅里舀了三瓢水,往灶堂里塞进柴禾,点着,两袋烟的工夫,水开了,刘兆勋朝里屋喊:“水开了!”董会洁端着摆满生饺子的簸箕走了出来,把饺子下进锅里,对刘兆勋说:“你去西院,把章法叫过来吃饺子。”
半个小时后,齐久文与董会洁一家人围着桌子吃水饺。想着桌子旁那几个人的身份和他们经历的种种不幸,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