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了一番话便推搡着我出了日本使馆。
没想到的是几个人商议一番最先去的地方竟然是恩海的家,这种逻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杀了人谁还会回到家中呆着,肯定会找到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藏身,怎么会还呆在家中让你抓吗?
茹宁听罢我说的,点头称是,问我该去那个地方找他。我想了想,恩海这家伙最爱赌博。肯定要在赌场里抓着家伙。即便是抓不到他,找几个跟他结识的家伙也能问出来他藏身的地方,这就好办了。这厮最爱在顺天桥一点赌博,那里赌博的人极其的多,很多的人都靠着抽老千作假在顺天桥混出来发的家,不过也有一败涂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
恩海在那一带也就是小打小闹,并不指望着赌博挣得那点儿钱养活自己。但是他在哪儿习以成性,几天不在那里就难受,要是在那儿守候着肯定能逮住他。当茹宁把这些话告诉福藤静香子,再由她转告给三个日本人后,三人屋里哇啦的一同大吵后,茹宁告诉我,三个日本人坚持要到恩海的家中。并说一定能在恩海的家中找到有用的东西。
这一点儿我虽然坚持也无奈,茹宁交给这几个日本人来查寻肯定会有她自己的打算,我即便是多嘴也白搭。倒是很想和福藤静香子聊一聊,苦于周围这么多的人,根本没有机会。
上了马车,我跟两个洋毛子和一个日本人挤在一架马车中,三个人都紧张兮兮的盯着我。也难怪,我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杀人犯,难免要紧张。
路上到处都是尸体散发出来的尸臭味儿,这帮子洋毛子大肆屠杀我朝国民,任由暴尸荒野。我心中一阵辛酸,可也是没有办法,自身尚且难保。
在我的指引下很快便到了恩海的家中。距杀害克林德公使已经快三个月了,恩海早已经搬出这里了,屋子里一片颓败,到处都是蜘蛛结的网网,灰尘也铺满在屋中的角落。看到这败破的境况,三个日本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在屋子中搜寻着什么。
茹宁和福藤静香子受不了满屋子飞扬的灰尘,走到屋外透着空气。我则跟在三个日本人屁股后面,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一些有用的东西。
找了两盏茶的功夫,屋中被翻饬的到处都是飞灰,三个日本人也受不了呛人的味道,纷纷出来透气。我走出屋外,福藤静香子冲我笑笑说:“波光先生,有没有找到有用的东西?”
我无奈的摇摇头,她则无声的笑笑说:“别丧气,总会找到线索抓到那个真正的凶手,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吗,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肯定会被我们抓到的。”
这福藤静香子懂得的可真不少,这种老话她都知道,都不知她是从哪儿知道这么多的老话。
三个日本人出来透了一会儿气便又钻进屋中搜索,茹宁也跟着进去,之声两个洋毛子和福藤静香子和我在外边。我看了看福藤静香子素净的脸庞说:“看你的样子你应该不到二十岁吧?”
福藤静香子红着脸冲我笑笑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怎么,看着不像吗?”
“不像,看你的样子最多只有二十岁。不过在我们中国十六七岁的姑娘已经出阁嫁人了,哪还有像你这样的在外边。你还没有嫁人吧?”我随口问道。
她原本红着的脸被我这么一问,红的更加的厉害,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装作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说:“原本是有未婚夫的,就在这次,在这次被害了。”
听罢我心头一震,我还以为刚才是她因为女儿家被人问到这种问题不好意思才脸红,哪知刚才转过头时却是在悄悄的抹眼泪。我忙安慰她说:“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那,那你的那个郎君是不是这次被杀害的那个书记官?”
福藤静香子听罢好一阵子才点点头,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站在她身边,静静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她,等她起伏的胸膛慢慢平静下来后我对她说:“我进去帮他们找找看,你在外边呆着吧。不要进来了。”
她勉强的笑笑,我转身进到恩海的屋中。
是哪个日本人突然拿出一张纸片,送到茹宁手中,茹宁不认识上面的字,又交到我手中。我拿着纸条走到外边,这是一张当票。
当票就是用来押当物品后用来赎当的票据,上面写着:金怀表一块,表蒙子缺损一块,表链字没有,押当三十两银子,当期一年。
我看了看当铺的号子,是在顺天桥就近的一家叫万源当铺。这家当铺是老字号了,因为离恩海经常赌博的地方最近,所以还有很多别的赌徒经常来当东西,我想那当铺里的朝奉应给和恩海他们很熟,况且恩海还是神机营里的章京,肯定知道恩海上哪儿去了。
我对茹宁说:“就是这块怀表,他给当到当铺里了。若是这家当铺还在的话,我们应该能找到他,因为上面写的日子是在半个月前,日子还不远。
茹宁听罢喊福藤静香子进来,说:“你告诉他们说咱们现在去不去这当票上写的地方,是在一家当铺。只要能找到这家当铺,我们应该可以通过那当铺朝奉的嘴里得知恩海是在什么时候当的,朝什么地方去了。”
福藤静香子把意思告诉三个日本人,三个日本人这次没有像早上刚出来那般屋里哇啦的大吵,而是又在屋中翻腾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后才离开。
马车一路不停歇的到了顺天桥下边的万源当铺。到了顺天桥,下拉马车,原本热闹无比的顺天桥此时寂静的如同黑夜一般,若不是头顶上的大太阳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顺跳桥的远处横躺着极具尸体,河里也漂浮着尸体。这群洋毛子在京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经没有人敢出来。早在咸丰年间的那场洋毛子进京便是这般,见人便杀,好多没来得及逃走的王公大臣都自杀的自杀,来不及自杀的都被洋毛子杀了。
彪子曾领着我到一家王爷府里捡活漏。到了那家王府,一屋子全都是死人,被剑戳死的,上吊投井,服毒自缢的,如同进了地狱一般看得瘆人无比。我跟彪子在清理死人的时候整整干了一个晚上,若不是这家王府中有许多之前的玩意儿我是不会干这等好事儿的。但是捡活漏来得快,还没什么风险,所以很多倒斗的都想着能捡上一两个活漏。
所谓捡活漏便是偷偷到一家人死干净的府上,看看有没有值得偷走的东西,有的话便偷偷带走。走之前把屋中的死人全都给掩埋掉,然后在七七的时候给请法师做一个水陆道场,以求死去的人早日安息投胎去,莫要再人间祸害别人。这边是捡活漏,捡活漏比盗墓容易多了,就是这种事儿百八十年的难得遇上一次。很少能有一家人一夜间死去,所以洋毛子那次攻到京城里边,很多王公大臣都自杀在屋中,若是死在外边说肯定没有人给自己葬身,也算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反而还不如死在家中,若是遇到一两个捡活漏或是贼儿进屋来,看到这一番景象说不定还会大发善心给埋了。
七扭八拐的才找到万源当铺,大门紧闭着。茹宁看着我问道:“这下该怎么办?”
我知道这万元当铺外边是一家门面,后面深着呢。后面便是住人的地方,敲敲门便能把当铺的朝奉或者是老板喊出来。这样最好,但是就怕这群东洋鬼子和西洋鬼子进到屋中若是一时见财起意,那我就把这一家子给害了。
还没待我说出来怎么办,三个日本人便已经“咚咚咚”的踹起门来,我赶忙上前来拦住,对福藤静香子说:“你快喊住他们,不能这样喊。越是这样喊他们越是不会开门,这兵荒马乱的,真个京城都被你们洋毛子占领了,谁敢让洋毛子进去啊。”
福藤静香子听我一说,对着三个日本人说了一番话,那三人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我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群禽兽不如的日本人,早年在旅顺大肆屠杀城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那一年旅顺城中闹鬼的事请传的到处都是,全城的人都被杀的一干二净,这样大肆屠城最容易激起戾气怨瘴,所以那几年间都没人赶去旅顺。一直过了十几年才有人慢慢的去旅顺做生意赶趟子。
我对茹宁和福藤静香子说:“你们让他们躲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我来喊他们,一会儿我会问个清楚,待把我把事情问清楚后便告诉你们。”
茹宁脸上闪过一丝的怀疑,但很快便消退下去,我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要没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我便是杀害克林德的凶手,若是他们都退下去我便可趁机逃跑。
我对她说:“你让福藤静香子在我身边,她长的跟中国人一样,站在我身边不会让里边的人怀疑,这样你放心吧?”
她还是不放心的看着我,然后跟福藤静香子交代说让其中的一个日本人也跟着。
几番下来,福藤静香子说服了茹宁,和我站在一起出现在万元当铺的大门外。而茹宁和那五个男人躲在不远处紧紧盯着我,生怕我趁机逃跑。
“咚咚咚,张老板,张老板在家吗?小五子,快叫你们张老板出来开门,我找你们老板有急事儿。”我站在门外冲这里边高声喊道。
如此重复了七八次,里边才有个细小的声音隔着门缝透出来,“我家掌柜的不在,有事儿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说完便没事儿了。我知道掌柜的肯定在,不然一屋子的当货都被下人拿去了他吃什么,所以我肯定掌柜的在家。
“小五子在吗,你告诉他就说彪子有东西要我交给他,所以请你们掌柜的务必出来见我。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也是受彪子之托才冒险出来,若是你们掌柜的不出来这东西便不能交给他,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可别说我没交代到啊。”说着我拉着福藤静香子的手装作要离去的样子。我知道他们正透着门缝往外看。
就在我转身要离开的时候,门吱呀的打开了。屋里站了四五个人,个个手持棍棒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我拉着福藤静香子向后退了两步说:“你们掌柜的呢?”
打头的一个下手看着我说:“掌柜的一会儿便出来,你说要给我们掌柜的东西,东西呢?”
我把手中的那张当票团起来在他们眼前虚晃一下说:“便是这东西,不过这纸上的东西我是不能看,你们是更不能看的,只有你们掌柜的出来才能看。快叫你们掌柜的出来吧。”
若是我不把东西亮出来他们掌柜的便不会出来,可能还会一通乱揍把我赶跑。
福藤静香子抓住我胳膊的手不住的发抖,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紧张,并没有什么大事儿。不多时,张老板从里边出来,疑惑的看着我说:“敢问您是?”
“莫要问我是谁了,我把这东西交给你,你只管看便是了。”我没有答他话,他虽没见过我,但是听彪子说起过我的名字,现今我已是朝廷广为告知的杀人犯,若是告诉他我名字他肯定会关门的。
张老板很小心翼翼的让我把纸条交给下手,我顿了顿说:“这纸条只能你拿着,你看完了还得交给我。你可记得了?”
张老板点点头伸手要接过纸条。我趁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张老板慌张着身子对里边的人喊道:“快给我打!”
“莫动,都莫动!”我高声喊道,眼光看着不远处的茹宁他们,生怕他们赶过来。
张老板的家丁没想到会如生变故,个个高举着手中的棍棒,被我一声高喝给喝止住了。
我把手中的当票亮在张老板眼前说:“这张当票你还认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