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觉间,卓隽随着鬼花娘追踪枯心人已有大半日还多。
只是随着这时间的慢慢流逝,卓隽却越发地担忧起来。
遥想先前与枯心人、鬼花娘初遇之时,这两个幽冥中一等一的大神通修士,前后错过也仅仅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而已。
可是现在,大半日的时间一晃而去,居然没能窥得枯心人的半点踪迹。
若按常理推算,怎么也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呀?
难道那枯心人的遁法真是如此了得?
抑或是他已然变化了路线,绕道远去?
若是再追踪不得,鬼花娘会怎么看我?会不会以为我是在哄骗与她,她是否会愤而出手,难为于我?
看着眼前这昏朦一片的虚空,卓隽再也无法压抑地住心中的焦躁、不安,他转首看向一直都安然躺卧的鬼花娘道:“前辈,没成想枯心前辈的遁法居然如此迅捷,先前从他离我而去,到我与您相遇,不过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可是现在,您我已然都追寻了半日有余,竟然连枯心前辈的片影都不得而见。前辈,您说这枯心前辈,是不是绕道他去了?”
鬼花娘轻抬臻首,似笑非笑地瞪向卓隽,伸手一拢额前被风荡起的秀发,道:“你这小鬼,你当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么?”
“你放心好了,我冷繁霜言出必行,说了不会为难于你,便就不会为难于你。”
“旦有半个时辰,必然能够寻到他的踪迹,你放心好了。”
卓隽不由一惊,异道:“前辈怎知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寻到枯心前辈的踪影?”
鬼花娘美目澄明一闪,笑道:“我追了他那么长久,自然有一套追踪于他的方法。好叫你知道,便是没有你指明去处,我也自有办法能够追寻于他。”
她言语一顿,剥葱似的指尖在膝间不住弹跳,对着卓隽玩味一笑,道:“你心思剔透,难道此刻还不明白,我为何先是寻上你的麻烦,其后又要携了你,前来追寻他么?”
卓隽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目视鬼花娘,一时默然。
见得卓隽如此,鬼花娘笑上一笑,清脆的语声再起:“卓隽,等到追上了他,你只需同我佐证,你的师傅便是翩翩就好。”
她轻轻一垂螓首,润美修长的粉颈忽而显出:“我只要他能断了那一丝念想,断了那一丝念想。。”
卓隽再次沉默下来,许久,许久,也不曾说话。
时间在缓缓地流逝,那如冰一般的沉默,却是愈发的冷寒,不曾有过一丝消融。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一切也正如鬼花娘所料,白云悠悠,倏尔显现。
入眼处,是一方险峻的孤峰,峰顶白云丛霭,翻卷自动。
白云之上,那一条孤寂的身影,迎风而立,负手远眺。
只是不知,他看的又是什么?
是这无尽的虚无,还是瞳中那久已不现的伊人。
花红如火,旋尔前移,携着卓隽,鬼花娘悄悄而临。
她看着他,痴痴地看,却久久不言。
“妳又来了么,妳不该来的……”
“我不想说伤妳的话,妳还是走吧!就当是从来也不曾遇到过我!”
话冷如冰,他竟是连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言道:“我知道是我欠了妳的,但我永远也无法偿还于妳。”
“我的心中只有她。”
“可是她已经死了!”
鬼花娘娇躯簌簌微抖,眸中依稀有泪滑出,她仰首咬牙,颤吼不已:“可是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她没死!”
枯心人嘶叫转头,怒视鬼花娘道:“妳在胡说些什么?!她没死,她没死,她好好的。。”
他看了一眼鬼花娘身侧的卓隽,突尔一怔,遂又叫道:“她没死,她只是还在生我的气,她让这小子故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告诉我,她已然走了,她还在生我的气,她想气我!她想恼我!”
他嘶吼有声,踏步而行,举步之间,足下白云微动,已然*在卓隽身前,凄厉的眸中射出一丝冰冷,叫道:“你快说,是不是这样,是不是翩翩叫你故意出现在我的面前,哄骗于我!你说,你快说!”
那冰寒的眸光刺入眼中,卓隽只觉浑身一颤,不由得踉跄连退,一连退出数步方才堪堪顿止。
待到卓隽顿住脚步,已是面若败土,周身上下颤颤发抖,口角中更是溢出了一丝碧血。
枯心人混若无睹,他又*近一步,厉声吼道:“说!”
卓隽颤着身躯,缓缓抬首,他看向鬼花娘,突尔紧握双拳,咬牙道:“她死了!”
“你胡说!”
枯心人闻言恶吼,倏尔屈指一弹,一点气劲直*卓隽额头射去。
‘噗’,一声闷响传过,那迎面而来的雪白气芒忽而一朵血色小花阻住,同时破灭,消逝不见。
这一番交手,倏显倏逝,卓隽却被骇得惊魂难定,不住后退。
“子孚!他是翩翩的徒儿,你怎能下得去手!”
鬼花娘断喝一声,身形遽闪,瞬息间便拦在了卓隽的身前。
枯心人一楞,阴狠凶戾地眼神倏然涣散,他摇头苦笑,跌撞连退。
片刻之后,他望向卓隽,凄苦言道:“她真的走了么?”
说完,忽又失声痛呼:“我不信!我不信!”
叫声中,他忽然跌坐云从,白润的面孔瞬间变幻难定,眸中遍布着丝丝痛悔绝望的惨然之色。
过了半响,他缓缓抬头,忽而看向鬼花娘,忽而看向卓隽,他看了笑,笑了看,看了半天,笑了半天。
随之面色倏尔沉落,一掌提起,疾往天灵印去。
“翩翩她没死!”
随着鬼花娘凄厉的语声叫起,枯心人那迅疾而下的手掌骤然顿止。
“妳说什么?!”
枯心人迅疾起身,须臾间窜到鬼花娘的身前,一把捏住鬼花娘的双肩,犹如狂兽一般咆哮道:“她没死,她在哪里,告诉我!告诉我!”
鬼花娘凄然一笑,面上显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突然将手一指卓隽,嘶声叫道:“是我,一切都是我!是我让这小子习了翩翩的功法,是我让这小子来哄骗你的,好让你断了那份痴心。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都是我做的!”
她说到这里,忽而仰头狂笑,状如痴狂:“都是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翩翩。。翩翩她被我囚了起来,你这辈子也别想见到她!哈哈……”
“我杀了妳!”
枯心人扬掌一击,直*鬼花娘胸口而去!
“前辈不要!”
卓隽惊魂甫定,只是任他去想,他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他木呆呆地看着面上依稀绽出一点微笑的鬼花娘,惊声吼叫!
或是卓隽的叫喊起到了作用,眼看那一掌便要击中鬼花娘的胸口时,枯心人却骤然将手一收,他一把推开鬼花娘,冷冷一笑,道:“冷繁霜,妳骗我!”
身形蓦然一动,瞬间欺到了卓隽的身前,抬手一挥间,立时封闭了卓隽的浑身窍脉。
枯心人沉眉一视卓隽,手中微微用力,将卓隽提在了手中:“小子,先前我忍让着你,只是想着翩翩她不想见我,我亦不好在你身上用强。但现在,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从今日开始,你带着我去寻你的师傅,什么时候找着了,我便什么时候放你离开!”
这话传入卓隽的耳中,顿时要他如雷击一般地颤了两颤,他全力挣扎,想着要挣动身子,却连动也难动分毫。
他无助地瞥向鬼花娘,张口叫道:“冷前辈,我……”
“冷前辈。。冷前辈。。”
鬼花娘木然痴迷,就像是呆傻了一般,挺立不动。
先前她道心绝断,只道不若死在心爱的情郎手中,一了百了,解脱了才好,岂料枯心人一掌击来,却又遽然收手。
这一来一去,已让她蒙上了一层难解的心思。
是以,卓隽一连叫了三叫,也未能将她叫醒。
反倒是枯心人,缓步走到她的身前,道:“繁霜,妳走吧,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话声入耳,鬼花娘猛然惊醒,她痴痴地看向枯心人,面色瞬间雪白:“子孚。。”
“不要再叫我子孚!”
枯心人冷眉一沉,道:“我说了。从今日起,妳我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鬼花娘浑身一震,心底一片冰凉。
“恩断义绝,再不相干!”
她痴痴而立,喃喃自语,过了半响,她突然抬头吼道:“好,好,好!那么多年了,你终于还是将这话儿说了出来,程子孚,程子孚!好一个恩断义绝!好一个再不相干!”
她面色苍白地看向枯心人一眼,狂笑不止。
片刻之后,她笑声一敛,面色瞬时沉落,她缓缓走到枯心人的身前,双手一伸,道:“你可以走,但你不能带着他走!我答应过他,只要是寻到了你,我便放他远去。”
枯心人凝眉相视,面色倏沉:“鬼花娘,妳拦不住我的!”
这一声鬼花娘,透入耳膜,直叫冷繁霜痛不欲生!
她凝望着他,凝望着她最爱的男人,这一瞬里,泪如雨下。。
程子孚,为了你,我浪荡冥域,四方追寻。
程子孚,为了你,我苦苦追索,身心俱疲。
程子孚,为了你,我道心绝断,道业难进,天魂总也不能圆满。
可是我无悔,可是我无怨。。
但是你却为何要如此对我,如此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