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寄魂于花(一)
沉睡的鲶鱼2015-10-25 02:564,397

  可是有些事情,便是强如鬼花娘这般的神通之辈,亦是不能轻易看透。

  她这番话儿,说的确实通透,但于卓隽而言,也不过只是说对了一半,她又如何能够晓得,卓隽这血煞之气并非是堕入冥域后先天而生,而是被血灵子动了手脚后的后天之气。

  或是可以说,卓隽这血煞,只能算是一种伪血煞,但他这伪血煞,若按其质量来算,却又比先天血煞庞大了许多。

  而且这血煞经过血灵子的提炼,已然不会再与卓隽有害,便是有害,也只是会去迷惑卓隽的心志,让其变得愈发的冷血、嗜杀罢了,但若如鬼花娘所言,直至最后卓隽恐会为其所控,沦为傀儡,那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

  但此事卓隽不知,鬼花娘亦是不知,待到鬼花娘将这话儿说开,卓隽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卓隽低头沉思,只是越想心中便愈是焦躁,虽然听得这血煞可以为己掌握,但他那心中却始终有些疑窦。

  若是不能为己掌控,那便如何是好?

  若是沦为傀儡之身,那便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愈发心寒!

  “只可惜了……这么一颗好苗儿,却没有一丝向道之心。”

  鬼花娘方才的言语,突尔跳出心间。

  “方才你萌生死志,道心已绝,但你却又能立时在我的话中寻到错失之处,一正心神……”

  “你若是想改变我,那我便先去改变你!”

  他双拳紧握,竭力去稳控自己的心神,强抑住心中的那一份焦躁,心内嘶喊不已。

  他心有所想,如梦方醒!

  索性沉坐身形,闭目凝神,引动魂识遍寻周身,去探查观想这血煞的根源所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卓隽吐出一口长息,悠然醒转。

  “想到些什么了么?”

  “前辈,方才您说这血煞可以为己掌控,但听得前辈的意思,这掌控之法,莫不是要以功法锤炼于它么?”

  卓隽听得鬼花娘的话语,转首相问道。

  只是还未等他听得鬼花娘的回应,他便又自说道:“前辈,这血煞随心而起,随心而灭。若是我以心对心,将它规控于心,可行么?”

  “以心对心,规控于心……”

  鬼花娘娇躯一震,倏然抬首,默然片刻后,方才幽幽言道:“以我所知,无不是以法相控,而你却要以心相控,此法未必不行,但只怕凶险太多。”

  “凶险?”

  卓隽疑道:“前辈,会有何凶险之处?”

  鬼花娘笑了一笑,轻声言道:“怖恶魔障,皆由心生,你若贸然以心规控,难免会引得心魔入体,反累自身。”

  卓隽摇了摇头:“我以无比坚毅,与之相对,图奈我何。”

  鬼花娘面露一丝异色,旋尔浓睫垂落,玉颈微旋,笑道:“冥域的功法虽然传自于人界,但与人界功法却大不相同,虽也有把持自身,灭魔证道之说,但也只是轻微肤浅,一带而过,所叙并不详及,你可要考虑的清楚。”

  卓隽笑而起身,深揖一礼,道:“多谢前辈规言,小子铭记在心。今日若非是前辈警语于耳,小子又怎会有如此思想,小子在这里,谢过前辈了。”

  鬼花娘凝望卓隽,摇首连连,片刻后,眼睑一垂,笑道:“但由你而为,我将拭目以待。”

  卓隽若有所思,连忙再施一礼,沉身坐倒。

  他收敛心神,想着要去观想血煞,可在他闭眼之际,却见鬼花娘在这一瞬间里,花容蓦然转黯,一双星眸,半睁半闭,迷离的眸子中尽是凄迷。

  卓隽看得心惊,这纵横无匹、通彻冥域的神通修士,究竟为何会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显现出一副清冷凄幽、楚楚怜人的难喻之情。

  他偷偷地移动眼球,想着要再瞄上一眼,去寻求一息答案。

  只是他还没能看上第二眼,却听得鬼花娘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竟会变得这般疏落?”

  她看了卓隽一眼,缓缓起身,一如先前一般屈膝支腿,素手垫颌:“你知道我什么要追枯心人么?”

  “因为他偷了我的心。”

  鬼花娘扫视卓隽一眼,半阖的美眸之中,星光盈盈:“我已经足足追了他一千多年,追了跑,跑了追。。一千多年了……”

  她轻轻摇头,旋尔娓娓而言,随着她那清韵悠长的声腔,一个凄美伤痛的故事,便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卓隽的眼前。

  原来这枯心人,本名程子孚,身前之时,也是个聪慧绝伦,才华横溢,冠盖一方,一时无两的绝妙人儿。一十三岁得中秀才,次三年又中得举人之身,只是其后,随着年龄心性的成长,他竟变得风流不羁起来,时常饮酒作乐,流连花丛。

  待到他二十岁时,为父所*,只好收敛作为,安心苦读,进而赴京赶考,孰料他初到京城便又一时故我,整日穿梭于乐坊青楼,厮闹胡混。直到有一日,他随着一帮友人进了京城中最为有名的‘引香楼’,遇到了一位名为翩翩的绝代名妓。

  他与翩翩一见钟情,之后更是紧缠密绕,半刻也不想分离,渐渐地二人感情日深,竟尔指天盟誓,不离不弃,永不相背。而他更是在翩翩地一力支持下,苦心研读,最终得获了殿试头甲一名,状元出身。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这天纵之资亦为皇室所喜,帝王以婚相赐,引配帝女,但他心中已有翩翩,纵是天仙下凡也断难打动他心分毫。

  无奈之下,他偷会翩翩,更是牵着翩翩立意私奔,孰料二人一路逃溃,但终究还是难逃罗网,被捕之后,皇帝多次派人劝他回心转意,但他却宁死不从。

  他这般作为,终是引得天颜震怒,皇帝愤而将其二人斩首于市,做了一对亡命鸳鸯。

  待他身死之后,魂堕冥域,为其师收授,灵智开启后,他竟全然不忘往日之情,他在这冥域中一边苦苦参修,一边到处找寻翩翩,但这冥域何其广瀚,又怎能会寻找得到。

  但他的这一番弥坚苦心,或是真的感动了这溟涬天道,最终让他在无意间遇到了另外一名女子,这女子的身形、面容无不与翩翩相合,俨如翩翩一般,几乎无从分辨。

  只是等他将那女子的灵智开启以后,他才发现,这名女子并非是他深爱着的翩翩,而是另外一个名叫冷繁霜的女人。

  “这个叫做冷繁霜的女人,便是我。”

  鬼花娘看了一眼满脸愕然的卓隽,继续说道:“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堕入这冥域之时,一身魂脉尽被阻断,不能随着他修习炼气之术。于是,他便将我送到了他师傅的好友处,让我拜其为师,修习道业。”

  “其后的数百年里,他无事便会到我的修习之所寻我,和我一起坐望虚空,和我一起言谈说笑。。”

  “只是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便再也不来找我,我记得。。足足有一百多年,那一百多年里,我再也不曾看到过他的身影。”

  “终于有一日,叫我得知,他居然真的寻到了翩翩!”

  卓隽闻言霍起,这一瞬里,他猛然间想到了生养自己的父亲,维护于己的卓福、卓禄,还有那不知是否依然在人界生存的母亲姚氏!

  他盯着鬼花娘,惊愕、急切的叫喊着:“你说什么?!”

  鬼花娘闻言色变,拧眉怒道:“你吼什么?!”

  卓隽被鬼花娘叱地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却是有些唐突,他缓了缓神,呐呐说道:“前辈,小子一时难以克制,若有冲撞,还望前辈宽宥。”

  鬼花娘微一咬唇,叹道:“罢了,这也怪不得你。”

  “如果说枯心人能寻到翩翩,那么我必然也能在这冥域中,找寻到父亲他们的下落。”

  卓隽暗暗点头,但他的心中亦有一丝疑惑,通常魂灵在冥域不过逗留百年,难道那翩翩也是成为了一名修士后,而且最起码也是一位凝魄修士了,否则这么多年下来,又如何能被枯心人寻着?

  “嘶……”

  卓隽倒抽一口冷气,百年!那么我只有百年,只有百年的时间去寻找父亲。

  想到此处,他不由蹙眉,沉吟片刻后,他看向鬼花娘道:“前辈,那后来呢?”

  “后来?”

  鬼花娘咬了咬牙,扣齿恨道:“后来我便一路追寻于他,也见到了他心中最爱的翩翩,那翩翩果然生得如我一样,站在一处,简直难以分辨。”

  “当我寻到他时,他正在传授翩翩炼气之术,当年他不肯传授与我,如今居然传授给了翩翩。当时我修为浅薄,也还不知自己魂脉被断之事,便是当初,他也并未与我说明,只是叫我随师修行,我眼见于此,便上前去质责与他,却没想到,他竟然驱赶于我,要我离开。”

  “我自然是不肯离开,百般纠缠之下,他愤而出手,竟打了我一个耳光。”

  鬼花娘轻抚玉面,一双黛眉倏尔蹙起,一丝忧伤悲戚之色顿时涌上俏面:“我负气而走,发誓再也不去想他,再也不去念他。只是,却又如何能够放下,于是一段时日以后,我便再去寻他,岂料等我寻到他的隐修之处,居然发现,那翩翩不知因何原委,竟是再次离开了他,不知所踪。”

  “其后,他更是消逝匿迹,想来是再去寻那翩翩了。我在这冥域中四处浪荡,到处寻他,却又遍寻不得。于是我便返回了盘居之处,立志潜修,发誓必要成就神通大道,待到能与他比肩之时,再去寻他。孰料,这一等,又是千年,再一追又是千年。。”

  卓隽静静听完,不由喟然一叹。

  “我已经伤过她一次了,我绝不会再做有负于她的事情。”

  枯心人的话语蓦然而出,骤然跳上心头,卓隽眨了眨眼,暗道: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翩翩的事情么?

  卓隽暗自惊异,但他又不能将这话儿说出,只好看向鬼花娘道:“前辈,枯心前辈寻她不易,她为何要再次弃他而去呢?

  鬼花娘霎时转首,眸中寒光骤闪。

  卓隽不禁一骇,暗骂自己一声,如何会如此突兀,问她这种问题。

  他微微一颤,方要解释,却见鬼花娘面容一黯,凄然自语道:“我也不解,她已然再次离开了你,你为何还是不肯接纳我,还要避着我,逃着我。。”

  她说完此话,忽又抬头大笑,那笑声听似凄冷、悲怆,却又隐隐夹杂着几分难以名状的激扬,似是兴奋,又似欢愉。

  她笑了半天,眸中眼波流转,隐隐有泪,直叫卓隽看了,也是蓦地生出了几分怜惜。

  过了半响,她停住了所有的举动,转而目视卓隽,面又生笑,道:“你知道么?你修习的水云正法,和北冥枯心决是同出一脉。不!那北冥枯心决是衍生自水云正法的,是他自水云正法中苦研所得。”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师傅,你那个被‘噬魂涎’腐蚀到难以辨认的师傅,就是翩翩!”

  卓隽听了此话,先是一惊,随后却又疑云丛生。

  “若果是如她所言,程子孚如此这般的挚爱翩翩,那他为何会在向我求证无果后,便又立时离去?”

  “即使是他从我的口中问不出我那假师傅的姓名、性别,那他也应该向我盘询一下,我那假师傅的破灭所在呀?”

  “难道这里面别有玄机?”

  “还有,若是按推算来言,枯心人寻到翩翩之时,那翩翩最少也是个凝魄修士了,那他为何还要让她修习水运正法,不是说这炼气术多为冥域修士鄙弃么?难道。。”

  他思到此处,脑中忽而又蹦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若是鬼花娘把我当做了翩翩的徒弟,那她会不会于我不利?”

  卓隽心中一颤,旋尔小心翼翼地移眸瞥向鬼花娘,眼神飘忽之际,却陡然迎来了鬼花娘的凝眸直视,卓隽骇地心头一跳,连忙将脸别过。

  鬼花娘看在眼中,不觉好笑,气道:“你这小鬼,我虽是与翩翩有些夙怨,但也断断不会累及与你,我冷繁霜还不至于小气到要与你这么一个后生晚辈计较。”

  卓隽听闻,不觉汗颜,他举目望向鬼花娘,赧然道:“晚辈小肚鸡肠,倒叫前辈见笑了。”

  鬼花娘默默一笑,不再赘语。

  卓隽见了,便也不再多言,稍稍调息一番后,静神冥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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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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