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义虎”事件之后,又过了些许平淡的日子,是日,悦来客栈内堂里一处厢房。
“先生,你能不能教我飞檐走壁一类的盖世武功啊?”那拿着书卷约摸十二三岁的孩童苦道。
“愚儿,飞檐走壁不过是说书先生为了挣些饭钱胡诌的罢了,哪记得上我现在教你的这些圣贤之书乎?”那须发皆白的教书老先生说话温文尔雅,不过手上却拿着把戒尺,看来是做了萝卜大棒一起上的准备了。
那十二三岁的孩童不正是景瞻陪读的那李老板之子,李三思么?
景瞻也在一旁劝慰,“少爷,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苦志尚学,终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您就听先生之言吧。”
“可这书卷之言烦闷非常,我看着就不喜欢,叫我如何能在书中学得知识?”在与李三思接触之后,这刘景瞻才彻彻底底地知道这李三思并不是一心向学,最想做的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成为一代大侠。
而且最崇拜的人呢,便是那“大侠一点红”了,景瞻也是一阵苦笑,这“大侠一点红”就是自己,不过你叫我怎么跟你说,说了你也不会信不是。
“先生~!我肚子疼~想上茅房~!”
“先生,听说苏州新来了一班戏子,可好看了。”
“先生~!那怡红院的花魁台柱听说也来苏州哦~”
……这教书的吴老先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小少爷忒地难伺候!
吴先生不禁又想起了那萧时中,看看人家萧时中萧二少,同是商贾之家出身,人家却是知书达理,才高八斗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要是能教出这么个学生就好了。不过那萧时中的先生是那刘尚德,早闻刘尚德子早聪,不过因刘尚德无心致仕,出了个“伤仲永”,不如我全心全意培育于他,往后,嘿嘿。
这吴老先生在这苏州一带也有些许名望,如今年过古稀,一心想的便是能出个了不得的学生,而今,便将这念想打到了刘景瞻头上。
“刘景瞻,你能背读我昨日教与你俩的《孝经》否?”那吴老先生想着考校景瞻一番。
景瞻将书卷一合,站了起来,缓缓背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夫孝,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终于立身……”
这吴先生又考校了景瞻昨日教的几篇文书,俱都一一能背,并且理解深刻,激动得吴老先生老眼发红。
景瞻自是不知,当然以为是老先生眼入风沙罢了。
……课时终了,景瞻便去了悦来客栈的前院帮忙打理杂物,其实现在说是画师,不过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得在画案前候人的不是,平日里景瞻也像往常一样帮忙打杂跑堂一类的,更多时候,就是被拉着去和李三思听说书或者看戏曲。每每这时,景瞻都会绕道去扶摇子老道的卦摊,顺便把小三宝给捎上,三人同行,好不热闹。
今日便是如此,李三思听说了那怡红院的花魁台柱芳柔婷随怡红院画舫来了苏州,这妓女本来是分成两种,一类便是娼妓,一类便是清倌,者娼妓和清倌之间的关系,就好象钱和银票般微妙:钱不一定是银票,银票却一定钱。娼妓不一定曾是清倌,清倌到最后却总会变成娼妓!
而这芳柔婷便是一名清倌,而且是名声在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谓才女,在南京城里甚至可与智女蔡妍齐名,多少王公贵候曾想一亲芳泽都没有得手,俗话说物以稀为贵,这芳柔婷便更是稀罕非常了。
所以连着这十二三岁的李三思也知晓了有这么个人物,可见其名声之响。
带上了身着小道袍的三宝,身着书童服的景瞻和少爷服的李三思这奇怪的组合便出现在了怡红院的画舫上。
此时画舫内外也已经挤上了不少人,有一些富家公子在场,更多的是那些读书之人,此时,老熟人萧时中也在,不过这时候的萧时中却是没有注意到景瞻他们几人的到来,因为此刻他陷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之中。
原来这来此画舫的士子们发生了一些口角,这画舫之上,士子二分,一分为江西庐陵中人,一分为苏州本地士子,江西庐陵和南直隶苏州是有些对头的。
原因背景是两者皆是文风尚行,当今仕林其实可说四分,这庐陵与苏州两者各占了一分,两府就占天下仕林一半,可见这两府对天下仕林之重了。
可是啊,永乐皇上——这天煞星朱棣当年登基时血杀四方,当年不是有方孝孺的诛十族不是,牵连的百官更是数不胜数,而其中死得最多的便是苏州仕林走出来的官。于是苏州仕林那一届就伤透了心,无心科举,几年后才得以恢复。这便让庐陵捡了大便宜。
这永乐二年科考,江西庐陵取进士472人,状元曾、榜眼周述、探花周孟简;二甲第一名杨相、第二名宋子环、第三名王训、第四名王直,都是吉安府人,前七名均被庐陵人囊括,成为千古美谈。
本来南直隶苏州府自古便文风尚行,稳稳压了江西庐陵一头,却出了永乐二年这等前七无己一人之事。你叫苏州百姓,仕林文人,坊间传言怎说得过去,总觉心中有股闷气,对庐陵仕林更是打击甚大。
这文人骚客嘛,聚在一起泡妞之类的肯定得吟吟诗显示下自己的才华,也当然炫下自己的家底,这庐陵士子也是学生啊,怎么可能处事圆滑,全然不顾苏州这边士子渐渐苍白的脸,愈发起劲地抖自己那白鹭洲书院云云。
这么一说,苏州仕林人士哪肯罢休?到人家家里做客还跟人家炫耀,这等事情不反感之人才怪。自然是反唇相讥了。
这仕林士子本就自负得紧,受不得讥讽,也语出愤愤来,如此一来,这架便吵成了,各个争得面红耳赤。
后来,这听芳柔婷芳大家的琵琶仙音一事众人都抛在脑后了,这可不是,泡妞可以以后泡,这仕林面子你一丢,这可就醜大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大家就开始了士子儒生之间的比试,可是你说舞文弄墨之类,对书写诗各执一词,江西庐陵说豪放好,南直隶苏州走的是婉约路线,这八股对仗,牛头不对马嘴,比试武艺又显得粗鲁,众人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一致同意通过——丹青!就是画画来决一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