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在未出奥斯列都帝国国境时,真可谓殊荣之至,所到之处皆受到当地官员的盛情款待,这还是左傲风考虑到自己擅自出兵而不敢走大道,专门挑小城落脚。很显然,雷特的诏令传达贯彻得很彻底,连最低行政级别的镇子都接到了这一条奇怪的诏令。后来左傲风也意识到这算是雷特默认自己出兵了,便也放下心来,坦然接受了这些优待。
远征军在本国国土上的最后一站是西南军驻地,左傲风很清楚西南军统领克莱武是斯克瑞特成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远征军一万人就在浮云城郊扎下行营,埋锅造饭,准备利用夜色突破赫斯国境线。没成想克莱武倒是毫不避嫌,不仅派人送来了赫斯帝国大大小小地图四十多幅,还有近期截获的敌军情报,指出赫斯西部边防军自从重新组建以来,力量薄弱,军官缺乏,而增援部队还未赶到,远征军完全可以利用这一时机化整为零,潜过赫斯国境线。
有了这些,左傲风的底气足了不少,根据克莱武的提议,左傲风把远征军分成五十多个小队,二百人一单位,从漫长的国境线上的任意一点进行突破,集结地点为赫斯帝国西北部的第一个镇子,坎德。
临行前,军官们向左傲风请示作战方针,左傲风面色冷峻,轻轻吐出八个字:“见人杀人,见魔杀魔。”
而在贯彻中也不是没有受到阻力,一些官兵觉得对老弱妇孺下不了手,对这条方针竟有些抵触情绪。然而,当他们潜过国境线,看到赫斯帝国内到处是被处死的未来得及逃走的奥斯列都人,没有一个人再有疑问。
原来,魔族为了激化赫斯帝国同奥斯列都帝国之间的矛盾,勒令在全国范围内搜查奥斯列都籍的商人或居民,把这些人一一钉死在木桩上,每座城的城郊都会有绵延数十里的木桩,被钉死的人表情痛苦万状,远征军士兵们看的双目喷火,左傲风的八字方针得到全面实施。
左傲风带领的二百人已经越过国境线一天了,却还一个村庄都没遇到,他们挑选的这条路多密林,很不好走,一套骑兵装备的远征军只得牵着马慢慢前进,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左傲风下令原地扎营,大黑天的在密林中赶路是件很不明智的事。
远征军士兵大多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了,扎营的命令下来就自动分配任务搭帐篷取水或是布置警戒。左傲风也乐得省事,就随手下自行准备了,独自一人靠着战马,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天空。
“父亲,你能看见吗?你知道我来为你报仇了吗?你放心,所有出卖你、背叛你的人都不得善终!我会用血的教训给他们上一课……”
“啊——”一声短促的呼救声倏忽想起,后半句很明显是被捂在了嘴里。
左傲风回过神,一马当先抄刀就冲向声音来源,其余士兵也呈分散形包抄上去。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能凭借微弱的月光追寻前方的潜逃者。
随着喘息声越来越大,左傲风知道对方已经体力不支,貌似身受重伤。
终于,对方撑不住了,停下身低吼:“别过来!否则他就没命了!”
远征军官兵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有一人,就是方才发出呼救声的士兵,怪不得跑不快。众人踌躇,只能迅速把他围在了中间。
左傲风却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对方说话是明显的坎图城邦口音!
“士兵,放下你的武器,我们是奥斯列都帝国的军队!”
这句没来头的话却让对方浑身抖了一下。
“士兵,看看你手上的人,是天狼军团,你的袍泽。我,是左傲风。”左傲风走进包围圈,和那人四目对视。
淡淡的月光照在左傲风身上,对方愣愣的注视了半天,忽然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单膝跪倒在地。“天狼军团一团第二大队五中队中队长莱恩,向少领主报到!”
周围的远征军官兵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随即众人看清了对方破烂不堪的制服,隐约有天狼的臂章。
左傲风先示意手下把被挟持的士兵扶到一边,自己走近自称莱恩的天狼军官旁边。
“你是天狼的人?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莱恩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竟然有了泪水:“少领主,领主大人殉国以后,我率部下死命向外突围,终于逃出了新德堡,可是赫斯狗们勾结魔族,一路上围追堵截,从新德堡到国境线,我们不眠不休,几乎是走一步就死一个弟兄啊!最后为了拖延敌人,安全把信使送出去,我们又回头和魔族干了一仗,也就是这一仗终于把领主大人的书信送了出去,却也只剩下一百多人,而且个个带伤,实在没力气再跑了,只能退回来伺机再动。留下的弟兄大多负了重伤,这么些天过去了,因为缺医少药,他们一个个都走了,我今天注意到林子里来了人,以为是赫斯狗的巡逻队,便想抢些武器和粮食,天色阴暗,也没料到会是自己的袍泽……”
莱恩的声音越来越小,左傲风却早已动容,原来冲出重围的信使就是这支小分队护送的。
“快起来,快起来,”左傲风一把扶起莱恩:“你还有几个弟兄,一起带来,我们回家!”
十几分钟后,莱恩在远征军士兵的帮助下把密林深处的突围士兵抬了出来,然而,大部分都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
“少领主,他们没有撑过这几天,先走一步,剩下的只有他们三个了……”
看着或站或躺的三个天狼士兵和一身血污的莱恩,左傲风心头一阵翻涌,只说了一句话:“跟我走,为他们报仇。”
四个人眼里顿时闪光:“真的吗?我们的军队反攻了?”
“没有,是我自己带兵过来的,没有战略目标,目的只有一个,报仇!”
左傲风说得云淡风轻,莱恩和其他三个人却都愣住了,没有帝国的支持,擅自出兵,孤军奋战?
见四人有些犹豫,左傲风也不勉强:“这条路确实凶多吉少,因此我也不强求,如果不愿跟我走我可以给你们充足的粮食和潜过国境线的地图,你们就可以早日回家和家人团聚,并且,你们的功勋我也会如实上报,你们还是帝国的英雄。”
说到回家,四个人明显动心了,是啊,在外征战这么长时间谁不想回家?而且这次死里逃生,还会不会有下次,不好说。
四个人眼中波光闪动,最后却下定决心一样,大声道:“少领主,我们生是天狼的人,死是天狼的鬼,命是少领主给的,为领主报仇死而无憾!”
左傲风欣慰的点点头,这才是天狼的作风,父亲一手带出来的嫡系。
“莱恩,你们先跟在我身边,带伤势好转了再分配到作战部队。”
“谢少领主优待。”
第三天,左傲风带领的小分队率先到达坎德镇郊,派去侦察的士兵甚至潜入镇中心转了一圈后返回,带回了整个镇子的大致分布图。
赫斯人根本没有料到会有外敌入侵,农民还在镇子外头悠闲地种地,直到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策马冲过来,少数农民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就往镇子里跑,但很快就被追上杀掉。
镇中心的大钟被敲响了,在街上的镇民匆忙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收拾起东西急匆匆地跑回家,关门闭窗,直到第一个从镇子外面跑回来的农民大喊一声:“奥斯列都人来了!”
镇民们愣住了,这群奥斯列都骑兵是从哪来的?出于谨慎,没有人出去,也没想到要逃跑,这群奥斯列都人也许是之前被打散的溃兵,充其量也就是抢点东西而已,本国正规军来了就跑了。怀着这样的想法,镇长家的门首先打开了。
左傲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镇长:“你是镇长?”
瞟见四周骑兵如狼似虎的眼神,年过半百的镇长咽了下口水,回答:“我就是。”
左傲风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给我准备一万斤白面饼,五千斤草料,三天内备齐。”
镇长失声道:“长官,您这是抢劫啊!我这一个小镇子怎么凑的出那么多粮食!”
左傲风依旧没有表情,一磕马腹,经过镇长身旁,手起刀落,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倒在一旁。
“副镇长呢?有没有?左傲风冷冰冰道。
镇民们吓呆了,根本不敢动弹,只是死死抵住房门,躲在里面不出来。
见半晌没有回应,左傲风招过几名骑兵,朝一栋民居一指,骑兵们杀气腾腾的踹开门,拎出一人,马刀往那人脖子上一架,大声道:“副镇长是谁,不说砍了你!“那镇民吓得直哆嗦,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望向离钟最近的那栋房子。
骑兵们会意,一把把他扔到一边,撞开了副镇长的家门。
“长官,长官,饶命啊,饶命啊!“当副镇长被扔出来的时候,他会重复的只有这两句话。
左傲风没有理他,只说:“一万斤白面饼,五千斤草料,三天内备齐,能做到吗?”
旁边镇长的尸体还新鲜着,不断有鲜血流出来,副镇长打了个哆嗦,一叠声道:“办得到,办得到。”
左傲风鼻子里哼了一声,扬起马鞭:“两天后的这个时候我来取,到时候没准备好这个镇子就准备消失吧。另外,这期间镇子上所有人不得外出,我的队伍就在附近驻扎,一旦发现有人逃跑,格杀勿论!”说罢,调转马头带人离开了。
整个镇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镇民们感觉仿佛做了一个噩梦,但镇长的尸体却又真实的摆在大家眼前,还有那些天文数字,倾尽全镇也只能拿出一半。
渐渐地有镇民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越聚越多,大家都惊慌又茫然的看着副镇长。
副镇长苦笑了一下,涩声道:“先把镇长埋了吧,毕竟他是为了我们死的。”
几个年轻小伙子走出列,用席子将镇长包裹起来,抬到镇子的入口处,准备晚上再运到镇后的山上埋了。
沉寂良久,终于有人出声问:“副镇长……这个……那些人要的粮食……怎么办?”
副镇长定了定神,道:“我看这些人不像是溃兵,个个装备精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挑上了我们镇子……”
“还不是为了粮食!看他们要的数量,足够一万人了!”镇民开始七嘴八舌。
副镇长咳嗽两声,大声说:“大家想想,一万多奥斯列都人出现在我们的土地上,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企图!我觉得我们应该马上向城主汇报,只有城主手里才有军队来保护我们!”
“可是……那些粮草还准备吗?”
“准备,用粮草来拖住他们,粮草没收够,他们也就不会杀我们,我们就可以等待城主派军队来了。”
镇民们松了口气,真不愧是副镇长,几句话就可以把敌人的死亡判定了!
入夜,四个身手矫健的黑影从镇子里出发了,所有人都期盼他们可以顺利到达托若城,也祈祷那个人说的“军队就在附近”只是一句恐吓。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串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镇民们惊恐地发现面色冷峻的骑士右手执剑,左手提了一串头颅。
策马来到镇中心,骑士手一抛,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看清了面容后,顿时三户人家低声哭起来。
骑士倒也没多说话,收剑入鞘,一夹马肚走了。确定他走远了,那三户人家猛地冲出来,大声痛哭起来,死者不是儿子就是父亲,好好的一个人转眼间就变成这样,怎能不让他的家人悲痛欲绝。
副镇长强力控制面容,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比较镇静。
“大家放心,这三位勇士我们一定会厚葬,等托若城的大军一到,我一定会向城主大人给这三位封号!大家也不要担心,我们派出了四个人,而这里只有三个,说明还是有一位勇士安全出去了,说明我们有救!从托若城到这里只要一天马程!“副镇长的一番话让镇民们平静了些,是啊,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一个报信的抵达托若成了。
胆战心惊的捱到白天,也没有再看见骑士进来,镇民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笃定信使已经冲出包围。一边在副镇长的指挥下慢条斯理的准备粮草,一边等待救兵的到来。大家都认为不过是做做样子,很快自己的军队来了粮食又会回到自己手中。
很快,三天期限到了,左傲风再次带领大队人马进入镇子,这次明显有了许多新面孔,镇民们也无比惊恐地发现这支队伍竟然全部是骑兵!已经有人在担心,即使托若城派来援兵,也不一定能打败他们。
卡雷斯四下扫了一圈,扬声道:“副镇长呢?交粮!”
副镇长磨磨蹭蹭从人群中挪出来,吞吞吐吐道:“长官,短时间内我们确实抽不出那么多粮草,现在只筹了一半,您看……”
卡雷斯拧眉:“三天前跟你说得很清楚,三天内准备不足你知道后果!”
副镇长连忙道:“长官莫生气!长官莫生气!再给我们三天时间,一定筹足!”
卡雷斯还未回答,身后左傲风一阵冷笑:“副镇长,不要再拖延时间等你的救兵了,忘了告诉你,那天晚上只给了你们三颗人头,第四个被钉在镇子口了,用来告诫你们不要在企图派人出去,可惜你们没再派人,自然也就没有发现。”
副镇长两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周围的镇民也无一不面如死灰。
左傲风也不再看他们,高声吩咐手下把已经准备好的一般粮草拉走。
镇民们偷眼看着这些心狠手辣的骑兵,等待最后的判决。
看着最后一车粮草拉出镇子,骑兵们调整位置对聚在一起的镇民们形成包围之势。
左傲风睥睨这些人,冷冷道:“我是远征军统帅左傲风,有什么不服气的,留着去向阎王告状吧!”
话音一落,全副武装的骑兵在镇民们的惊呼惨叫声中缓缓围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