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听得要自己帮忙,心里奇怪:自家和那马宏光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八竿子打不着,以前只知道这顶罪的混混乃是天津卫第一流的好汉,可是连马宏光的名字今天都是第一次听到,如何人家跟城隍提的要求还有自己的事呢,岂不是奇哉怪也!当下便问黄三:“我不认识那马宏光啊,这里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黄三说道:“这个我也不知,只是那马宏光言道,这大印就在他府中,只要你去,便可以让你拿回来。说的时候信誓旦旦的,料来不是虚言。如此一来,这大印的事情还要着落在张义士身上了。”
张二一时想不到这马宏光自己到底所为何事,看向杨夔,盼着杨夔头脑活络,能过想透此种关节。却见杨夔也是满脸迷茫,想必也是不知,不由得心中沮丧。对黄三说道:“小人真是想不出什么时候和这马宏光有过什么过节,他那混混庙我也没去过,也没得罪过什么姓马的,就连我锅伙中连个马扎都没有。他好端端找我干嘛,难道是我从来没给他上过香,磕过头,他挑眼了?”
杨夔说到:“别管因为什么啦,看来这一趟混混庙是必须要去一趟了,二哥,我和你一起去吧,到那就明白了。不过大人,您看我们嘛时候去呢?”
黄三一笑说道:“大印在人家手里自然不如在自己手里放心,此事当然是越快越好,省了夜长梦多。”
张二见黄三这么着急,心中一动:“看来这黄三确实是急于拿回那大印,此时我若是不再提些要求,捞些实惠,岂不是傻子。只是刚才已经要过了,再若提起,便显得得寸进尺了。怎生想个法子,既得了好处,又不能让黄三翻脸呢?可恨那杨夔,书呆子气十足,只知道一味的为地府效力,却连一点好处也不知道要。若是他能帮我,事情岂不是好办的多了。”
想到此处,张二眼珠一转,便有了计较,说道:“本来城隍爷爷差遣,小人应该立马去办的。只是小人在阳间受了重伤,肚子让小鬼子一枪打了个透明的窟窿,就是刚才那个脑袋人让人打穿了的那个鬼子干的。若是魂魄久不归体,只怕就活不成了。还请大人体谅小人,待小人养好伤再去吧。”说着冲杨夔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杨夔再别多说话,搅了自家的好事。
不想张二给杨夔使眼色却被黄三不经意的瞥见,心下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虽然有些恼怒黄这张二得寸进尺,不过张二说的倒也是实情。略一沉吟,说道:“你肉身之事不用*心,我这就派判官,附在你肉身之上,以其鬼仙真元温养修补你的肉身,最多两天你便能复旧如初了。大印之事甚急,还请张义士莫要迟疑,这就去吧。”
张二见黄三如此一说,知道自己若是再要不去,恐怕就要真得罪黄三了。那黄三和自家初次见面之时,许了自己兄弟相称,这次却是一句一个张义士的称呼,官气十足,言语中虽不时流露混混的本性,但看得出,却一直是以公对公的。他若以兄弟情义相求,自己提些要求,无论是多了少了,都没关系,有个担待。似这等以公对公的口气,便代表了官家,自己若是太不给官家面子,恐怕以后的日子便要不好过了。况且刚刚人家已经给了自己不少好处,自己便不能做得太过了,眼下不管那马宏光的混混庙是龙潭还是虎穴,自己只能一闯了,还好有杨夔相陪,有个帮衬。不过以后再也休提和城隍爷兄弟相称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张二轻轻一叹说道:“既如此,张二现在就去吧,还得杨夔给我写个拜帖,我兄弟二人一同会会那位马大英雄了。只是咱第一次去拜人家山门,总要带些礼物才好!”
黄三一拍手,当下有从人拿上纸笔,杨夔执笔写了拜帖。至于礼物,黄三早就备下,一同拿了上来,却是已经包裹好的了。张二把拜帖,礼单放进拜匣,心下嘀咕:“黄三连礼物拜匣都准备好了,想是早就算计好了,饶是自己百般的小心,千般的惫懒,还是上了黄三的圈套。”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问明了路径,跟黄三告了辞,拉着杨夔就往外走。
还没走到堂口,却听见黄三喊道:“杨先生回来,阳间出了事情,你赶快回去料理,晚了恐怕就来不好收拾了。”
张二无奈,只得放手,让杨夔回转。杨夔走上堂去,问那黄三:“府尊大人,到底出了何事?”
张二却见黄三在杨夔耳边低语几句,杨夔便风风火火,跑下堂来,朝城隍庙前院,自己屋子跑去,竟然没来得及和张二说上一句话,可见事情端的紧急。
张二只得回转二堂,去问那黄三。黄三却神神秘秘言辞支吾,只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你也帮不上忙”等语,便催促张二自己快去马宏光处,寻那大印回来。
张二没有办法,只得下堂,有从人带路,走出府衙。只见那街上景象却和阳间不同。行人之中既有长袍马褂,留着月亮头,梳着大辫子的清朝打扮之人,也有西装领带的一身洋装的新潮人物,最出奇的竟然还有拢发包巾的明朝人。街上人是不少,但均是低头往来,毫不做声,死气沉沉,让人看了说不出的难受。街道两边买卖铺户很多,大都是没几个客人,掌柜的好像也不太在意买卖好坏,有一搭无一搭的招呼着。
张二见此,心下思忖:“亏得我还能回阳,似这等地方,毫无生气,人们倒似少了精神一般,就是在这吃香的喝辣的,用不了三天,我也得憋出病来不可。”
当下便没有心情在街上闲逛,按照问明的路径,毫不耽搁,向混混庙去。那马宏光所住的混混庙离城隍府衙并不远,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张二便到得门口。说是庙,其实只是个普通的四合院,庙们只有两扇,紧紧闭着。门口两个石狮子,并不很大,但却雕刻的栩栩如生,看得出那石匠手艺甚是高明。
张二敲了门,里面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开口便问:“可是张二爷吗,马爷等了多时了。”
张二一愣,递上拜匣,那孩子并没有进去回禀,拉了张二进院。抬头看时,一个中年汉子立于正堂门口台阶之下等候自己,想必便是此间主人,张二急忙紧走几步,施了一礼,言道:“老前辈在上,后辈张二有礼了。”
马宏光急忙双手相搀,笑道:“老弟不用前辈晚辈的,马某虽然开着赌场,却只为消磨时光,我早已发誓不再做那混混的勾当了。老弟不必在拘于混混帮中辈分,规矩,只当我是个平常的买卖人吧。”
本来混混拜山门,先要盘道,有一套切口的,张二早已想好应对之词,不想马宏光却不愿以混混之礼相见,出乎张二意料,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陪笑两声,一起走进屋去,分宾主落座吃茶。
张二这才说道:“刚才城隍大人和在下提起大印之事,说是在您府上,点名让我来取。不知马前……,恩,先生找在下有何事赐教,还请明言。”张二本想称马宏光为前辈的,但人家明明反感混混的称呼,一时不知该怎样是好,竟然叫出了‘先生’这样的酸词,自家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马宏光微微一笑,说道:“老马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声老哥哥吧。至于大印,就在我这,一切好说,老弟不必担心,待会你走的时候捎回去不就完了,不是嘛大事。”
张二一听,又一个兄弟相称的,想起初见黄三之时也是这般亲热,后来还不是官腔十足。这个马宏光也是这样,千万不要像黄三一样才好。当下也不推辞,说道:“如此,马老哥寻来兄弟到底有何事,还请实言相告,张二是个粗人,莫让小弟瞎猜才好。”
张二在城隍大堂,与黄三相处多时,不觉得自家言语也文雅了许多。那马宏光却是积年的老混混,初时以为张二一个混混,自是和自家一般,没多大学问,言语粗俗。不想张二却是略带斯文,好生不习惯,马宏光直爽汉子,不喜这般做作,直言道:“我听说老弟在天津卫也算根棍(好汉),以为和我一样也没嘛学问呢,谁知道说起话来这么斯文,倒像教书的。”
张二平时说话也是满口粗言,祖宗奶奶的更是挂在嘴边,只是在那城隍的堂上,不能放肆,装作个斯文雅士。此时早也装的浑身不自在了,听得马宏光这么说,哈哈一笑,拉开衣襟,把脚蹬砸在椅子面上,露出了混混本色,这才说道:“老哥哥别拿兄弟糟改(寻开心)了,我还有学问,西瓜大的字我都不认识一筐,不瞒您说就连自己名字就认识个‘二’字。这不是刚打府衙堂上装了通孙子过来,没改过来吗。老哥哥别挑理,不是兄弟在这装王八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