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听得张二还有东西要要,心下甚是不悦,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说道:“还要什么,说吧!”
却见张二满脸讪讪,口中有些支吾。黄杨二人,见张二竟然有些小女儿姿态,不禁好笑。却听张二含含糊糊的说道:“上次大人请张二喝酒时,我见您那酒壶,总倒酒也不见壶内酒水变少,想必是个仙家的宝物,张二好酒,您看您能不能把那个酒壶赏了小人呢。”
黄杨二人闻得此言,相视大笑,还以为张二能要出什么稀奇的东西,谁想支吾了半天却是要了这么一件物件,太也小家子气了。二人不知,张二惦记这个酒壶也不是一两天了,今天提出此事,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见二人大笑,一时不好意思,老脸破天荒的红了起来,神色扭捏,不知道的还以为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见到了未来的夫婿了呢!
黄三尽力止住了笑,对张二说道:“那酒壶确实是我城隍府内的宝物,壶内装的是天津本地供奉城隍的贡酒,只要有人供奉,壶中的酒就没完。只是我城隍府内,就只这一个。罢了,你既然张了口,本府就成全你。等你回阳之后,寻个酒壶,供奉在城隍庙我的神像前,本府给你施法,三天以后就可以用了。”
张二见黄三答应了,躬身谢了。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对了,大人刚才说,城隍大印不见,有了线索,到底怎么回事。”
黄三见张二问起正经事情,便收起了笑容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我在卢沟桥被袭,幸亏张义士助我五百骑兵,方才脱困。好容易来到府衙,找来上任的师爷,交接府库钱粮印信。其他还好,只是这城隍的主印却怎么也寻他不到。地府规矩,那印信上附着城隍一半法力威能,而且往来公函,政令发布,甚至连阴司钱纸发行全都需用此印,万万少他不得。本府立刻找来看管印库的班头张顺询问,那张顺一口咬定,印库完好,绝无丢失之理,亦无渎职失察之处。本府初来,人事生疏,又没有证据,不好动刑硬问。不过观此人虽然言语中没有一丝错漏,神色却过于镇定,心中便有了疑惑,于是暗中派人调查。前天派去调查的衙役回报,张顺此人嗜赌成性,每日便泡在赌场之中厮混,前些时日刚刚还了一大笔赌债,却还有些余钱在赌场中挥霍,似是发了笔横财,。昨日本府夜审张顺,废了百般周折,这才问出实情,却是他将大印押给了赌场。”
黄三说了半天,张二并根本没细听。耳中只听得“赌场”二字,登时来了兴趣,问道:“这阴间也有赌场,想必也有酒馆,妓院了。如此说来,岂不是和阳间一样。现在阳间兵荒马乱的,反倒不如这阴间快活!我和您老商量点事,要不我就不回去了,在您这享福得了”
杨夔听得张二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拦住他的话头,张二说道:“二哥莫胡说,还是听大人说罢。”
黄三冷哼了一声,对张二说道:“那阴司的法度,鬼魂在市之时若无大恶,可在家乡,享其阴寿,福泽后人,然后再行投胎。于是这阴间便如阳世一样,诸般行当齐全,酒肆,赌馆更是不在话下。不过依你张二在阳世所为,欺行霸市,好勇斗狠,若是现在寿终,给鬼差抓来,恐怕先要在地狱受那诸般苦楚,偿还业障之后,才能回来享福。你可让愿意啊?”
张二一听,要下地狱受罪,吓得一吐舌头,说道:“地狱那玩意儿太吓人了,我还是别了。您不是说我给地府做事,可以积修功德,有福报吗。我还是等还完了业债再来吧,不急不急!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大人既然知道了大印的下落,到那赌场去讨了回来不就行了,何必还有让我去呢。”
黄三微微一叹,说道:“张义士可知庚午年的教案吗?”
那庚午教案,便是震惊中外的火烧望海楼。早在同治八年(1869),法国传教士便在天津三岔河口建造教堂,拆了崇禧观和望海楼及附近一带的民房店铺,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民怨甚重。望海楼教堂建成以后,法国传教士网罗了一批地痞恶霸、流氓无赖为教徒,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同治九年(庚午年)6月,法国天主教仁慈堂收容的中国儿童,因发生瘟疫大批死亡,教堂将之葬于河东盐坨之地,每二三人一棺,草草掩埋,有的还被野狗扒出,吃去脏腑,其状惨不忍睹。老百姓对此非常愤怒,恰恰在这时又风传传教士用迷魂药拐骗儿童,于是纷纷要求地方官府查办天主堂。
6月21日天津知县刘杰同拐犯到望海楼教堂对质,教堂门前聚集的百姓与教徒发生冲突。法国领事丰大业开枪伤人,惹的百姓暴怒,群情激奋,冲上前去,先宰了法国鬼子丰大业,又杀了神父谢福音并几个个教徒,最后一把火烧了法国教堂。
这样一来可惹下祸事,法、英、美、俄、普、比、西七国联衔向大清朝提出“抗议”,并调集军舰炮轰大沽口。清廷懦弱,哪敢得罪洋人。直隶总督李鸿章,应了洋人的条件,要杀十六名所谓“凶犯”与洋人抵命。只是案发之时,场面混乱,参与者上百,一时却拿不着真凶。李大人便和天津知府商量,找人顶罪。
守备张大辫子派人与天津混混商量,二百两一位,买了十六个混混的性命顶罪交差。
这十六个人出红差那天,天津城是万人空巷,百姓都来给众混混送行。十六名人犯身着戏装,谈笑自若,面无惧色,后面跟着十六个朱漆大棺材,并一众送行的百姓,浩浩荡荡,从望海楼一直走到西关外的刑场。
只见那十六条好汉,个个趾高扬,昂首阔步,脚镣声声,好不悲壮。口中却唱着天津快板,便如逛菜市一般,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众百姓更是一路叫好不断,沿路祭奠。买卖铺户纷纷大放鞭炮,给人犯十字披红,挂彩带花。把个上刑场砍脑袋的丧事,办的比娶媳妇还热闹。
张二自是知道此事原委,见黄三提起,心里奇怪,问道:“大人说的这事,小人是知道的。可是这跟您的大印有嘛关系,难道这赌场是法国死鬼开的?”
黄三一笑,说道:“倒不是法国鬼子开的,那几个法国死鬼,早就下了地狱了,听说是什么撒旦的使者直接带走的。”
“仨蛋,嘛意思,难道那法国鬼子鼻子大,就连那蛋子也比咱多一个?”
杨夔在旁,见张二又没正行,忙说道:“是撒旦,管地狱的,法国阎王爷,明白了吗。”说完此话,杨夔便即后悔,自己身在阴司,哪有当着城隍面,编排阎王爷的,不由得看了黄三一眼。
黄三倒是像没听见一般,丝毫也没在意。想必他刚刚由天曹贬下地府,便是那秦广王的主意,是以对阎王没有多少的敬畏。
只听黄三接着说道:“那赌场是教案顶罪第一英雄——马宏光所开,在这天津地府他的宏光赌坊却也是赫赫有名的。”
张二听得宏光赌坊,心里便又来了兴趣,便要开口询问赌坊地址,也好闲时耍耍,却见黄三满脸严肃,杨夔却是知道张二的心思,已经在那里连连摇头了。于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番言语:“我说大人,您老是官家,一张名帖送过去,便把大印要了回来,难道他一个老百姓还敢不给吗?”
黄三闻言,一脸无奈说道:“要是这么简单,我还至于找你吗?你有所不知,那马洪光等十六个混混,因顶罪有功,同治皇帝便给了诰封,在天津建了混混庙,享受香火,这想必你是知道的。阴司的规矩,凡在阳间得了皇封的,到了阴间必也要有封赏的。上任城隍将此事呈报丰都,十殿阎君便封了这十六混混阴间的正神,在天津卫享百年受香火,再去投胎。如此一来那马宏光便成了本地的阴神,虽然比我这城隍职位略低,却也不是寻常百姓了。”
张二这才明白,敢情这阴司和阳间具是一样,并没半点区别。就是天津市市长,想要找副市长要点东西,也不能用强啊。况且你初来乍到,人家在这已经快七十年了,虽然你是比人家官大一点,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事情也不是这么好办的。张二看黄三说时,很是无奈,口中便幸灾乐祸道:“不好办啊,不好办。”
黄三继续说道:“昨天我打发师爷,拿着我的名帖,请他过府饮宴,专门商量此事。马宏光倒是个痛快人,一口便答应归还大印,只是提出个要求,让本府成全。”
张二问道:“嘛要求,您答应他不就得了,还至于这么为难?”
黄三却是满脸赔笑,答道:“这个要求,本府自己是办不到的,还要请张义士帮忙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