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如此大胆,’监斩官看到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衣着颇为华丽,担心是哪位高官到访,语气上还是很客气的。
来人环视四周,百姓们也弄不清楚这人到底是谁,只是看他的模样应该不是简单人物便都安静下来,‘咳咳,我听闻此处发生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特来查究一下。以免有所冤枉。’
监斩官并非高官,很多上面的人都不认识,看着人气度非凡,还真以为是哪位大人物呢,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敢问大人身居何职?’
‘官倒是不高,不过我是安东都护府萧将军麾下的,最近在跟着鲁王办事儿,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替鲁王体察下民情,免得你这等庸人祸害一方百姓。’中年人语气颇为不善,直接批评他人还真是不给面子,‘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定当谨记于心。’
‘你先等等,待我询问这人几个问题,再作判断不迟。’
‘可是大人,万一耽误了时辰?’监斩官心知下面这个小二很可能是冤枉的,不过那个杀手如此残忍定然不是简单人物,到时候抓不到犯人,就得被上面责罚,这桩大案很可能就把这些当官的人的仕途都给堵死,因而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几个问题而已,何须如此紧张,更何况若真的是这人所为,耽误了时辰不让他超生也是好事儿,省得他下辈子再害人,永世做孤魂野鬼蛮合适的。’
‘那是那是,大人请问。’
中年人站在黄松面前,‘抬起头来,你刚才口称冤枉,你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我,我是城外的一个小二,自小跟这家的李叔十分要好,前日到他府中去,发现大门虚掩着,便走了进去,府中弥漫着一股子臭味,揭开棉被才发现原来是李叔的尸体,当时已经是一堆血肉了。’
‘既然是一堆血肉,你何以判定此人正是你口中的李叔?’
‘因为那个人头在那边啊,一眼就能看出来。’
‘哦,’随着中年人一问这个让很多人认为是黄松贼喊捉贼的推断就不成立了,人头毕竟十分坚韧,往往大家说那个人被分尸,成了一堆血肉,可是实际上往往头还是大体完整的,可说是人们想法中的一个误区。
‘当你发现尸体之后第一时间是如何做的?’
‘我当时很害怕,好半晌才意识到要去报官。’
‘期间经历了多长时间。’
‘大概十分钟,’
‘为什么这么肯定?’中年人语速很快,带着股官员的强势。
‘因为我出去的时候卖馒头的孙老二刚刚揉面,出来的时候第一锅馒头一惊出锅了。’
中年人还是显现出得意的笑容,‘你以前可做过屠夫?’
‘没有啊,小的自小就在村子里面长大,后来就在城外的茶寮帮忙,连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
中年人取出一把刀扔到黄松面前,‘这把刀可是你们茶寮所有?’
黄松近距离看了看,‘是这个,这里有个坑,是去年剁猪肉的时候砍到了骨头留下的。一直想换都没有机会。’中年人再将菜刀拿到监斩官面前,‘大人,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凶器?’
‘这个,当然是了,这把刀就放在他的房间里,而且还有血。他口称从未杀过鸡,那么血迹是哪里来的?’
中年人将刀在围观的百姓前面晃了晃,‘大家看,这是一把再寻常不过的菜刀,大家家里都有吧。’往前面一送,很多靠在前面的百姓都下意识地躲开,生怕沾染到晦气。中年人哈哈一笑,‘大家不要紧张。’
‘刀斧手,你算是在场玩刀最厉害的,以你的看法要想将人分尸,这把刀可行的通?’
刀斧手看了看面色严肃的监斩官,‘可以的。’
‘哦,那么你就当着诸位的面用这把刀宰一头驴了。’
刀斧手举着菜刀,面对眼前十分瘦弱的驴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还不下手?’
‘小人没有宰过畜生,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玩刀的不敢对畜生下手,他一个店小二何以下的去手将活生生的人分尸,即使他想做,他有那种能力吗?即使是你你能做到那么精准的力道,伤口整齐而平滑吗?’
‘小人不能。’刀斧手在中年人咄咄*人的态势下终于服了软,跪倒在地没有了言语。
中年人继续阐述道,‘大家乍一听到如此恶性自然愤怒,然而却绝不应该因此而罔顾国法,胡乱断案,所谓此人见财起意因而行杀人之事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不信的到那里看看便知。’
‘是哪位大人在此代替本官审案的?’此时城守姗姗来迟,监斩官这才好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的凑了上去,‘大人您总算来了。’
‘城守大人,想不到小小的案件竟然连您都惊动了’
‘人命关天岂有小事之说,这位大人此案既然已经终结,案犯也已经宣判,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正如大人所说的人命关天,正因为不想冤枉好人这才更需要慎重处理。’
城守却是懒得理会中年人,看了看日头,‘时候都这么晚了为何还不行刑?’监斩官会意,‘刀斧手,行刑。’‘慢着,’中年人还想阻拦,城守的手下却将他拦在外围,‘大人,不要靠的太近,以免沾染了晦气。’
‘赶紧住手,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中年人还待再次为其申辩,可是城守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眼见着令牌就要落地,刀斧手手中明晃晃的大刀扬了起来,人群也都开始深呼吸。
‘咣当’一声,刀斧手手中的大刀从中间被什么东西砍断,而他手中的断刃刚刚好划过黄松的脖颈,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在场之人无不震惊非凡,到底是谁如此功力高深,而且又胆敢如此蔑视朝廷法度。
‘保护大人。’城守带来的人将城守围在正中,监斩官也害怕赶紧靠拢到城守身边,‘何人如此大胆?’
中年人却是十分淡然,‘各位莫慌,这是老天在说这人冤枉,所以才出现这等情况,大家不信的话可以看看那把刀,’众人这才意识到刀斧手手中的大刀切面十分整齐,不像是人为,而刚才明明听到咣当一声的。
‘这下大家明白了吧,这里面定然有冤情,若是贸然杀死这人,只怕日后冤魂不散,那才是真正的贻害千年。大家难道想每日外面游走此等游魂吗?’
‘这个,’城守推开身前的手下人,‘给我搜,肯定是有人恶意捣乱。’可是找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人,‘城守大人,如此冤情都不顾难道您不怕遭天谴吗?’
‘你,’城守愤恨的甩了甩袖子,‘你等着。’
监斩官看到大人走了,也没有留下个话来到底该怎么办,中年人看监斩官犹豫不决的样子,‘大人,小心下次是你的脖子从中间分开。’
监斩官下意识的抹了抹脖子,还好,‘大人不要戏弄下官了,来人啊,把犯人押回牢房,择日再审。’
黄松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真的要以为他就要命丧于此了,可是事情却有了戏剧性的变化,而这一切都是那位突然出现的中年人所赐,‘恩公,再生之恩今生不能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中年人看了眼被押下去的黄松,‘我会尽力洗清你的冤情,多说无益,你也要好好保重。’
客战当中,萧天晨看到洛情留下的书信,说什么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救那个被冤枉的小二,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这个丫头了,竟然真敢违背命令,‘有骨气。’
晚上中年人在驿馆找了个僻静地方,撕掉面上的易容物品,然后脱掉外套,恢复了轻便的装束,赫然正是消失了一天的洛情,‘啊,好疼,该死的胡子。’去除掉身上所有的伪装,恢复了娇柔美女的她此时感觉轻松很多,虽然借用了萧天晨的名号,不过想来应该没什么关系的。而且救了那小子一命,也算是大功一件,于是便笑呵呵的绕过看门的人回到客栈。
‘法场上的人是谁?’萧天晨进门之后没等洛情喝口水的功夫便直接问道。
‘你等会儿,我忙了一天了,喝口水。’
‘喝水?你等着你们宗主责罚吧。’萧天晨冷哼了一声就走了。剩下莫名其妙的洛情,平日里头机警非常的她此时却没了主意,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没有让萧天晨出头啊,怎么还会惹麻烦。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洛情看萧天晨没有应声的打算,便起身开门,看到是小二,不过这个小二似乎没有见到过,而且总是有意往里面看,‘你干什么?’
‘没什么,客官,这是您要的参茶、’
‘我没有要这个啊。’看了看里面,萧天晨没有回话,难道是他要的,不过他向来不会喝外人送的东西,应该是弄错了吧,‘你们送错了,我们没有要这个。’
小二拦住准备关门的洛情,‘客官,可能是老板记错了,既然没有人要这个,那么干脆就给姑娘吧。’
‘给我?’洛情毕竟也在江湖上混过,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儿,呵呵娇笑着接了过来,然后对着小二笑了笑,当即让小二失了神,‘多谢咯;’
小二还在摆手,大门毫不犹豫的关了上来,险些碰到他的鼻子,‘好美啊。’
屋里面,洛情端着茶水递给萧天晨,‘喝不喝?’
‘你要这个干嘛,’‘他送来了我干嘛不要。’
‘我不喝。’萧天晨别过头去,好像真的生气了。‘喂,一个大男人不是那么小气吧,难道还真的为了这么件小事儿就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堂堂都护大人该不会如此没有风度吧。’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是不喝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哼,我看你是坏事做尽,时时刻刻地方有人寻仇,所以说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好。’
‘这句话你对我说真的没有任何意义,’萧天晨毫不客气的回敬一句,
‘哼,你这种人活该一辈子孤单一个人。’洛情放下参茶转身就要出去。‘等等,你还要去干什么?’
‘不需要你管。’洛情虽然平日里都是一副娇媚样子,可是跟萧天晨熟悉了以后发现这人真的很可气,于是便天天跟他拌嘴,也学了些平常女儿家的撒娇。
‘我不想管你,但是项文龙的事情你也要抓紧,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拖延的太久,我不介意动手杀掉那个碍眼的店小二。’
‘你敢?’洛情像是被踩到短板一样,自己忙活了许久,若是被萧天晨所杀,那么还是自己没有做好,‘你不要跟我用就激将法,我有那个信心。’
‘有没有信心是你的事情,那个小子能不能活过今晚要看他的造化。’
刚刚想要出门的洛情又一次回过头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那个小子很难活过今晚,你辛苦一天的结果只是他死去的方式和场合不同,结果还是一样。’
‘你胡说,他明明已经被押回到牢房中,择日再审了,怎么会?’
‘择日再审也得看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你偏不听。你以为我只是怕事儿,担心自己行踪泄露找来危险所以才会见死不救是吗?这只是一个原因,而另外一个就是除非让城守发现找到真凶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否则他只会想方设法的用替罪羊,不求用功但求无过,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那怎么可能,千越流势力庞大,他一个小小的城守哪里抓得到我们。’
‘那不就是啦,你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救那个小二,可你却没有搞清楚城守他们冤枉小二的原因,实际上城守也不傻,他明白这是个冤案,可是对他而言这个结果可以接受,所以他不会放弃杀死小二来掩盖自己的过失。你一直在说他作为官员应当如何如何,而实际上呢你缺乏对它的有效监督,因而他肯定会阳奉阴违,而你却对他没有任何办法,所以你的想法注定失败。’
洛情没有混过官场,多年都在江湖上行走的她性格变得很直爽,根本不会去想人性到底是如何作用在为人处事上面的。
‘你们江湖人有一个可以说是优点、也可以是缺点的地方,那就是把信义看得太重,而忽略了法度。好处就是他可以让相信信义的人将事情做得很好,但是缺点就是他对于不讲信义的人来说没有太大约束。’
‘我不懂,也不想懂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况且你既然看不起我们江湖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
‘再加一条意见江湖人很偏激。’看洛情还要发作,萧天晨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太低估官场了,不要以为这里是简单的大鱼吃小鱼的游戏,没有那么简单。’
‘哼,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懂,也不想懂,’而后洛情摔门而去。萧天晨苦笑一声,为什么自己要跟她说这么多,或许当年的自己也有过这种简单的想法,也有过侠肝义胆的时候吧,不过那都过去了。看了眼手中的参茶,‘可惜了。’然后将茶杯扔到外面。
‘牢头,这个是给那个小二的,可别弄错了。’城守府的人来了之后将一个小药包交给看门的狱卒,然后塞给他一点儿银子,‘做得干净点儿。’
‘黄松,你过来,给你的,快点儿吃。’黄松在里面有些迷糊,怎么大半夜的要吃饭呢,旁边的囚犯听到声音都咽了咽口水,‘看起来好丰盛啊,真想吃一口。’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子眼馋这说道。可是旁边稍微年长些的却晃了晃头,‘吃了就安心了,一了百了。’
‘臭老头子,胡说什么呢。’狱卒拿起鞭子对着说话的那人抽了过去。刚刚想要吃的黄松听到这话,马上反应过来,‘我不吃,我不吃了。’
‘赶紧吃,爷们都忙着呢。’狱卒拿着鞭子对着黄松晃了晃。‘还不吃是吧,哥几个儿,搭把手。’之后过来四五个狱卒,两个人按住拼命挣扎的黄松,另外两个人按住他的腿,牢头拿着饭硬往他的嘴里面塞,‘快点吃。’一连塞了许多,直到一整碗米饭都塞了进去,噎的黄松满脸涨红,‘给他口酒,’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黄松感觉浑身发冷,好像掉进了冰窖一般,在地上来回打滚,‘呵呵,看来起作用了。哥几个趁他还活着送他走,省的死了麻烦。’
萧天晨在外面看到几个狱卒扛着一个大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放在一个平板车上,由两个狱卒推搡着出府去了。洛情一路尾随,到了城外乱葬岗,两个狱卒也是年轻人,这次完全是上面压着他们来的,不然谁愿意干这事儿啊。
‘哎,你说那人死了没有?’
‘我哪知道啊,别想了,赶紧找个地方把他给扔了算了。’
‘咣当’一声,突然车子停住了,不管两人使多大力气都无法在移动分毫,看了看地面上没有坑,‘听人说人死了就变得很重,会不会他已经?’
这时候尾随而来的萧天晨随意往树上这么一飞,听到响动看到黑影的两人再也无法把持,尖叫一声就跑的无影无踪了。萧天晨这才从树上下来,打开了箱子,看到安然入睡的黄松,拿出一个小瓶子在他鼻子前面嗅了嗅,过了会儿黄松悠然醒了过来。
‘是你救了我?’黄松此时也明白了自己已经被救了,刚才的他只是假死,意识上是清醒的。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这是一百两银子,赶紧走,以后不要再回来。’
萧天晨送着黄松离开此处,想着回到房间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打开门却发现洛情坐在凳子上似乎在等自己,‘你去哪儿了?’
‘那小子已经逃走了,只要他不回来,官府也不会再追捕他了,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萧天晨拗不过洛情的百般纠缠,只好简单说道,‘我在城守府外面劫持了去送药的人,然后易容成他的样子,将已经更换了的药交给狱卒,他们以为黄松已经死了,实际上那只不过是假死,然后再他们将尸体掩埋的路上将黄松救下,一切完成。’
‘原来他们真的打算今晚就杀掉黄松,你还真是厉害。’萧天晨虽然不是很喜欢奉承,但是好听的话还是喜欢的。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险些喷出来,‘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