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秋月到达石鼓镇的时候,已入初秋,经历了杨氏灭门凶案的小镇显得异常平静,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杨宅看查,而是找了一间客栈居住下来,只说是过路中了暑的客人,歇息几天便走。
杨大老爷不是江湖中人,他的生意也与江湖里的帮会、门派无关,事实上,他的生意就是把陶器卖到海外,具说有百倍的利润,若要一定与江湖惹些关系,那就一定是海上的帮会,可是杨大老爷的生意,那一直行的是官府兵船押运,海上著名的“海沙帮”、“海鲸会”与“巨龙帮”向来做的是私盐生意。杨大老爷五十岁时放下生意回家闭户与生意没有半点关系,仅仅是为了一个女人,而这女人也非江湖人,不过是京城里一个夫君死在了战场上,又不肯改嫁的寡妇。
在下山前,花秋月便得出三个方向:第一,杨大老爷过去做生意得罪了人,如果是这样,找到一直跟着他的福掌柜便能问出个大概来;第二,遇上了强盗,打家劫舍杀人灭口,如果是这样,找到这一带的强盗头子一问便知;第三,这件事是冲着自己而来,杀杨大老爷、放杨小兰引自己下山,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就极不寻常,恐怕引自己出来只是这计划中的一环。
当天夜里,他便去了杨宅,此时的杨宅一改往日灯火歌舞,杂草丛生里寂寂然一副败落模样,各处门房已然被官府上了封条。花秋月足尖一点,平地升起数丈,身子滞于半空借着月光向院内望去,只见血迹淌于地面早已与灰尘混干,隐隐有些形迹,尸体早已搬走,只留下被翻滚得乱七八糟的家具,桌子、椅子、柜子有不少都倒于院内,散落于地的丝巾、被褥显现着一副被强盗光顾的模样。忽听得打更声从侧后方传来,花秋月恐惊了人,身子凭空向右侧横移过去,隐于树后。天下武功繁多,轻功更是五花八门,然无论何门何派的轻功均强调的是速度、高度,惟有花秋月的轻功走的是怪异路子,讲究滞空,这样的轻功便是昆仑派也没有。
回到客栈,他对此事更加疑惑起来,院内的种种迹像在他这样的老江湖看来,若是强盗洗劫定不会将柜子也搬到院内来推倒的,然而却有可能强盗洗劫后又有意做出这副欲盖弥障的模样来。
次日,他清早起来后,在楼下吃了一碗当地最出名的米线,与店家闲聊了几句天气,便直往杨宅附近的人家走去。跟他意想的一样,这附近的老百姓谈到此事均十分害怕,且都像对过口风一般的对当晚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便连杀人时的叫喊声也没听到半点。其中有一个大胆农妇甚至说到那晚她自己便在杨宅边上打猪草,也未听到半点动静。
花秋月微笑着,围着杨宅走了一圈,不经意间便走到了小石河。
小石河,碎石岸,当年那个为了谁而负伤的少年,静静的躺在这,看着蓝蓝的天,静静等死……嘴角还挂了微笑。
花秋月不禁想起那些人来,不禁唉道:“唉,若你在此,何需我如此费心啊?”
便听得身后树林传来一声赞美:“哈,真不愧是高手,我不过在这林中待了眨眼的功夫,你便察觉了。哈哈。”
花秋月心中一惊,就算是自己回忆往事,此人能悄无声息的进入身后那片树林,这身功夫那也非同小可得很了,也不转身,便淡然道:“以尊驾这身功夫,跟着我这种小角色,不知有何用意?”
那人道:“若‘霜傲昆仑’都只是小角色,那这江湖岂非容不下了我这样的小捕快了?不知花公子来这石鼓镇有何贵干啊?”
花秋月转过身来,向那人望去,果然是捕快,年纪三十四五岁,豹目鹰鼻,双手下垂,腰上斜插了烟杆一支,腰间挂了锦布烟带一枚。模样十分丑陋,但英气勃发,浑然不似烟鬼一个。
二人双目一对,同时大笑起来。
花秋月道:“这你死豹子,躲在我身后想吓死人么?”
那捕快道:“咱可不是躲这,咱分明是悄悄的在树林里瞅瞅罢了。”
花秋月笑道:“这悄悄的,不是躲着么?”
那捕快道:“定有分别,定有分别。呃……你来此作甚?”
花秋月正色道:“此地杨大老爷于我有恩,灭门之事,你需助我!”
那捕快道:“我拿朝庭的奉银,自然要对得起这身衣服。有你在此,我二人好好合议一番,定要破此大案!”
花秋月道:“老大六扇门,一人豹烟鬼。老豹,可有何线索?”
这老豹正是六扇门第一神捕,江湖人称“铁烟管饱”的包兴正,十八岁当差,一十七年来凡是他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本次奉太后指意,执金牌查破杨氏血案。他与花秋月原是故交,当年也曾在太湖边上一边喝过花酒。
听得花秋月相问,包兴正皱眉道:“秋月,此案乍一看似强盗打劫、杀人灭口,可细一看却不尽然,何况具我所知,这一带的绿林最近都聚往三岔口去开绿林会了,并无动手可能。另外,我勘过了死者伤痕,看不出什么路子了……不过,倒是在一位老人的杀口,有些像‘万剑决’留下的模样。”
花秋月问道:“那老人左脸处可有一粒黑痣?双手指节突出?”
包兴正道:“正是,呃?”
花秋月道:“杨宅众人皆为百姓,唯有这老人身怀武功,莫非他拼死抵挡,*得凶手使出本来剑法不成?”
包兴正道:“完全有这种可能。另外,我在现场发现一丝碎衣,也像极了‘万剑山庄’的服饰。”
花秋月忽道:“对了,那老人的尸体是在何处发现?”
包兴正道:“柴房。”
花秋月道:“看来,得去一回‘万剑山庄’了,也不知道莫老头看到我二人,会有何反应!?”
包兴正笑道:“他定会安排三五个美人接待我,至于你嘛,哈哈,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花秋月奇道:“为什么我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包兴正故作诧异道:“你‘飘雪宫’几次三番抢了他从西域买来的西域美人,你以为他会装作不知道么?”
花秋月笑道:“那是‘飘雪宫’干的,又不是我派她们干的,与我何干?”
包兴正忽道:“说真的,你现在究竟还算不算‘飘雪宫’的主人?我可听说那里的女子个个都是美若天仙啊,你受得了吗?”
花秋月摇头道:“包兄,你是了解我的。当年冷老前辈去世前让我做了这所谓的主人,那目的旨在化解昆仑派与飘雪宫近百年的恩怨,我何德何能,敢受此尊位。那宫里的姐妹们个个都是贞洁女子,我始终住在昆仑后院,无事不踏足那边半步的。”
包兴正道:“话虽如此,可江湖上尽传言你遍折群花,比皇上宫里的日子还要舒服。呃,那些西域女子呢?”
花秋月道:“江湖之言,大不可信。那些西域女子有几人留在昆仑山后,其余的都由宫中之人送将回去了。”
包兴正正色道:“好,就借着你这西域女子,你我二人上一回万剑山,探探那老家伙虚实。”
花秋月疑道:“这关西域女子何事?”
包兴正扭捏道:“呵呵,这个……呃,那个,嗯。”继又一叹,复道:“实不相瞒,这莫老头年纪虽老,但身体着实健壮,每日需夜御数女方可安睡,你劫了他的外域妞,他便托了一个关系请我帮他要一二人转去,说是什么尝尝鲜……”
花秋月笑道:“竟有此事,那你意欲何为?”
包兴正道:“我二人此去,便只说是我请了同去,只为了解莫老头西域女子的来源,实是善意,你只顾应酬。暗地里,咱俩拿话套他,再探明他身边子弟如何,若有发现,立马抓了这老家伙复案,如何?”
花秋月心想不妥,一时又无甚提议。只得点头称是。
二人商议细则,自不在话下。
当晚便在客栈里喝了一顿酒,各自说了些近几年的事情。花秋月虽不饮用,但久不下山,对江湖中事知之不多,便自顾听包兴正大侃,到精彩处也不禁深问,二人你来我往,不觉间便已过三更。
忽听得打更人过,花秋月不禁想到:“我何不问问打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