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竹轻舞,松柏自呤。这依旧白衣的男子,可曾想起身上那为谁而留下的伤痕?那唯一的,浅浅的却又深深的,伤痕……
厅堂内,白衣男子轻轻拉起跪着的杨小兰,柔声道:“小妹妹,别哭、别哭。这里是昆仑山,我便是花秋月,你可是姓杨啊?”
杨小兰一双泪眼望着这俊朗的男子,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点头示意。
花秋月一边踱步、一边将那枚断箭拿在手里,认真道:“一剑二锤三飞羽,完身缺身无有身。这排行第三的飞羽指的便是唐门唐不毒的九宫乱羽箭,他名为第三,然则在江湖里却最怕沾惹的人中,却排第一。”
薛蝶兰生性活泼,天真可爱,从未行走过江湖,却对江湖里的轶事最为好奇,忙问道:“那一剑二锤是什么?江湖里却又为何最怕沾惹乱羽箭呢?”
花秋月淡然一笑,道:“一剑说的是‘百人一剑’白大哥,几年前你还小时他也曾在这院里子抱过你呢,你莫非忘了?”
薛蝶兰惊道:“啊,那个白胡子老头竟然这么大来头么!”
花秋月呵呵笑道:“你看他呆纳,还想去剪他胡子呢。”话锋一转:“那二锤,说的是‘纵横会’帮主,‘纵横天下’楚中。白大哥从不杀人,江湖上那些宵小犯在他手上虽难免吃些苦头,却不至丢了性命,残了肢体;而楚中行事极为霸道,他那一十二手天字锤使出来,轻则重伤,重则要人性命,好在楚中不轻易出手,通常都有人代劳了。倒是那唐老头不好惹,他唐门暗器本就厉害,他轻功又好,他这人又特别记仇,谁惹了他便是逃倒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你的。”
薛蝶兰笑道:“原来乱羽箭这么小气啊,嘻嘻。那么前面二人比你如何?你们交过手吗?”
程蝶青宛似独自呤道:“此二人均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师兄武艺虽高,但要胜过他们恐也不易,该是伯仲之间,何况二人均与师兄颇有交情,定是未曾交过手的。”
杨小兰听三人在此交谈,说的都是自己前所未闻的武林轶事,不免犯了小孩子好奇之心,哭泣渐止。
花秋月见杨小兰已经淡定,便正色道:“切勿胡乱去说,江湖中藏龙卧虎,高人无处不在,此二人武艺远胜于兄,不可同日而语。”复又转向杨小兰道:“杨小妹,你父亲是谁?这断箭是谁给你的?”
杨小兰听闻,忙道:“先父杨启发,我家在石鼓镇,家里人全死了,老柴也死了,这东西是老柴给我的,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说着小手向断箭一指,伏身跪地,又复哭道:“请花老爷为我作主……”
二女忙将其扶起,拉过椅子坐了。
却见花秋月脸色如霜,双眼似电,咬牙道:“杨老爷子……杨小妹,你快将事情从头说来。”
杨小兰见适才谈笑风声,潇洒儒雅的花秋月如此模样,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欢喜。便将满门被灭,老柴临死的事,以及这一路上自己要饭而来,包括那老丐赠银等等,一并出将出来。
花秋月左右问了几句,不得要领,心知此事缘由以及仇家根底杨小兰决然不知,起身道:“杨小妹,你父亲于我有恩,你杨家的血仇就交于我吧。只是,你在这世间可还有甚亲戚人家?若是有,便着这二位姐姐送你投往亲戚之处,可好啊?”
杨小兰道:“我在家时,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什么亲戚,只求花老爷为我全家报仇,我自己便是四处流浪要饭也行。”
花秋月道:“这是说哪里话,你父对我有恩,当年我学艺不精,在江湖上惹了不少仇家,这枚断箭就是唐不毒的弟子射在我身上的,若非你父舍命救我,我早已见我恩师去了。这样吧,若你不弃我这昆仑山孤寂,便留在这山上。这山后有一处地方,名唤‘冰雪宫’,那里面尽是女子,其中不少也如你这般飘凌一人,我便送你去那处,并代冰雪宫前任宫主收你为徒,你我二人结为师兄妹,由宫里的师姐们传你一身武艺,如何?”
杨小兰孤苦日久,晕倒后初初重新尝到昔日温暖,如今听花秋月意欲将其送走,老大不愿。便道:“花老爷,如可行,便留小兰在此服侍两位姐姐,小兰不愿去哪宫里。”
花秋月略一沉呤,叹道:“唉,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这是昆仑派,我恳请掌门师叔收你为徒,以后你见了我等,只管叫声‘师兄’、‘师姐’。过去的事,尽量不可再想了。”
杨小兰连连称谢。
花秋月与程、薛二女携了杨小兰,迈步寻了昆仑派掌门人无邪子,将此事来龙去脉细细说之,无邪子年过六旬,满头白发,长眉垂耳,银须如毫,是上一代昆仑名宿中仅存的一位尊者,为人刚直不阿却又没几分侠义心肠,一生沉迷于剑术,对世事不喜纷争,若非当年师兄弟死得就他一个了,那是杀了他他也不干这掌门的。
听完此事,无邪子将小兰牵过,双手扶肩,细细端详,良久方道:“此女恨意太深,却旋藏于眉,久之必成戾气。然幼年遭此变故,实属不幸。当以我道家经典以安其心,再因才施教。”又沉呤片刻,方道:“你可愿入我山门,拜我为师啊?”
杨小兰初见无邪子便觉仙风道骨,欣欣然生出亲近之意,忙退后三步下跪行拜师之礼。无邪子又将昆仑派诸多门规、习惯以及历代祖师细细向其说知,无需细表。
三日后,杨小兰自经堂诵了半日《道德经》,心中想念程、薛二位师姐,四处寻觅,不得而见,便径往花秋月处找寻。行自院前,但见竹楼上悬一牌匾,想是那日来时心中慌忙,未曾细见。定睛一望,上书“霜傲昆仑”四个滚金大字,题款处为“莫苍穹醉后题于太湖”。杨小兰虽不明那四字何意,却见大字劲露锋骨,挥洒间自有一股英雄气概,不禁心驰神望。正呆看间,忽闻一女子道:“小师妹,你来这做甚?花师兄昨日便已下山去了!”
小兰转身一看,正是程蝶青,忙请安示好,轻道:“程……师姐,我正寻你跟薛师姐呢,花老爷怎的下山去了?”
程蝶青携了她手,笑道:“什么花老爷啊,那是你师兄,你再这般称呼,若给他听去,定是十天不睬你了。”
杨小兰羞道:“那,小兰可不好意思那样叫他呢。花,花……他去哪里了?”
程蝶青道:“你只管安心在这山上休养,闲暇时便多去师兄师姐们处走动,不可封闭了自己,你师兄他下山办点事,不日便回。”
杨小兰连连称是,思虑片刻,道:“我知他去哪里了,他定是为我家报仇去了,对吗?”
程蝶青叹道:“小师妹,仇怨都是大人之间的事,用和尚的说话那是前世的业报,用我道家的说法,那是这生命的修行,切不可终日放在心上,须当安心修行,将那《道德经》好好诵读。师兄此去,必能为你了却了这断尘缘。”
杨小兰双目转红,懦懦道:“嗯。师姐说的是,师父也这样给我说哩,我却担心师兄他会否有甚危险……”
程蝶青见她说得真切,心中也是一喜,笑道:“放心吧,‘霜傲昆仑’这几个字在江湖上那也非浪得虚名,你师兄一人尽得我昆仑派真传,与‘冰雪宫’不传之秘,集两大宗派绝技于一身,无论你那仇家多大来头,那也是不怕的。”
杨小兰尤自担心道:“希望他平平安安,报得了仇故然好,报不了仇待我长大了习得一身本领再去复仇也无不可。”
程蝶青悠悠叹道:“仇是一定报得了的,我只怕他入了江湖,见了他那些朋友们,便又不知几时才知道回来了……”
杨小兰年幼,尚不知道男女之情,惊道:“莫非他那些朋友不许他回来么?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程蝶青“噗吱”一笑,又感自己失态,忙道:“没有危险、没有危险,他才是别人的危险呢,别说他了,他这讨厌的人。”
杨小兰十分不解,也不多说,跟着程蝶青自顾玩耍开去。
山中一日,世上十年。
这句话很有些道理,若是一个人远去了世间的争夺之心,静静的守在山里,与花草树木为邻,与流水雀鸟为嬉,参读那些关于宇宙大道的书本,随日而起,随月而卧,悠悠然便忘了日子。
杨小兰在昆仑山待了三个月,整日诵经打坐,修习昆仑派内功。按无邪子的说法,内功第一,招法第二,若是内功有了底子,那无论是学习剑法、掌法都是事半功倍。杨小兰天资聪慧,且内心强大远超同龄孩童,诵经练功同等用心,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以及花一个时辰去与师兄师姐说话,其余时间便都用到了功课上去,平日里也有梦中哭醒,言语伤情之处,然昆仑山上均知其遭遇,无不细心照顾,温言安抚,久之便也有些精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