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进得屋内,倩手轻扬、玉指微颤,将那烛台拔得亮些,一人斜坐、一人俏立,展一抹笑颜,将长发向一边顺了,露出玉琢般的粉颈来。
花秋月道:“夜已深,明日再奏无妨。”
一女子笑着呤道:“月下佳人莲步来,未尽心事怎离开。”
花秋月有些无奈地道:“这深夜里,男女混为一室,恐怕误了二位清白。”
另一女子双目含泪,娇娇低下头去,轻轻道:“公子,定是看不起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说罢泪珠滚落,着人揪心。
花秋月忙道:“非也、非也。学生真是怕传出去,对你二位清白难免有所沾染啊。”
二女皆不答言,俱是凄凄惨惨模样。花秋月道:“我最怕女人哭了,你二人莫哭啊。”那二女闻此一言,忽的又哭将出来。
花秋月急道:“如此、如此,你二人且奏一曲,了却心愿。”
二女转悲为喜,齐齐道:“多谢公子。”
便听得嘈切声起,一曲《阳春白雪》奏得沁人肺腑,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相传这首曲子本是琴曲,由春秋时晋国乐师师旷所作,端的是扬扬洒洒,一路颂赞中偏又带了几分紧张、几分肃杀,曲一转,又生出几分怀念来,接着,曲调渐轻,几不可闻,忽得又扶摇直上化作万千繁星点点落下。一女子抱了琵琶,绯红双脸贴靠过来,将口中气向闭了眼的花秋月一吹,嫣然一笑,玉齿齐整、朱唇生光。
花秋月睁开眼来,微笑道:“姑娘怎的不合奏了?”
那女子眇目一转,怯怯道:“我姐妹二人,本是江南千金,无奈流落风尘,蒙公子施以援手,十分感念。”
花秋月诚然道:“江湖相逢,不言风尘别话,我助你二人银两,你二人为我奏乐,两不相欠。小姐切勿挂怀。”
那女子低了头紧咬嘴唇,绯红脸宠,猛的扑入他怀里,将他拦腰抱住,一张粉脸贴在他胸口羞道:“公子,还有一物相报,便是我姐妹二人。”
花秋月只觉身前柔软,立时也偏体滚烫,待要大力挣开又恐伤了她,忙不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另一女子也停了手中琵琶轻移过来拉了他手,轻轻唤道:“公子。”携了他,便往床边走去。
花秋月身不由己便任由其推于床边,那两女分坐左右,灯火下,体香成嫣,娇喘如兰,一女更脱去外衣,用一支莲藕般的玉臂环过他勃项,香舌微吐便向他嘴上掩去。
就在此时,另一女子娇哼不止、轻解罗带,却从罗带里悄悄拉出一柄短剑,缓缓向他后心刺去。
花秋月嘿嘿一笑,左右手指分别在二女身上一点,内力化作一股真气行至两人要穴中去,顿时封住二人身体、口舌,却是动弹不得。花秋月高声*笑道:“真不知哪里来的这场艳福。”伸手将蚊帐一拉,将二人抱进床去。
少时,便听得那展木床“吱呀”声起,二女娇哼传来,正以为得意时,帐外突的一长剑刺来,花秋月二指将剑夹住,一股内力借了这剑身猛的袭将出去,来人促不及防,低呼一声,一口鲜血喷水床帐之上。
花秋月出得帐内,依旧是白衣飘飘,再看那刺客,亦是一身白衣,只是胸口染了些鲜血,双目赤红,在月下便如同妖邪一般。
花秋月缓缓将床帐卷起,轻声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呵呵,可惜了。”
那白衣刺客道:“什么意思?”
花秋月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三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出手必中的十位刺客里最令人死得销魂的那个组织吧。”
白衣刺客惨笑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花秋月道:“我本来不知,只是这二位姐姐太急,若是缓缓行来,待我脱了衣服上了床再来动手,恐怕我早已是个死人了。”
白衣刺客道:“她并不急,她出手,必是发现你已经怀疑了。”
花秋月道:“哦,原来如此。你这夜光杯倒懂她二人。”
白衣刺客道:“她二人也正是我的妻子。”
花来月冷笑道:“让自己妻子出来勾引男人,以这样下作的手段行刺杀之士,非英雄所为。”
白衣刺客道:“我本就不是英雄,我是刺客,刺客若还要讲什么风范,那便不是刺客,是侠客了。”
花秋月点头道:“说得也是。”
白衣刺客望着床上说道:“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花秋月道:“嘿嘿,我早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大名,既然葡萄与美酒两位美人在此,那不把你这夜光杯引了出来,我能安心么!”
白衣刺客惊疑道:“你怎的知道还有个夜光杯?世人只知她俩个,所有见过我夫妻三人的都已不在人世了啊。”
花秋月听得夫妻三人,心里只觉十分有趣,笑道:“你想不通的事还多呢,你最好不要问,你若知道了去,便是我想放了你,你也活不了。”
白衣刺客疑惑不解,眼底露出怪异的神色来,良久才道:“那你要放了我们?”
花秋月点头道:“是啊。”
白衣刺客道:“有人要你的命,你又沾了我妻子,你放了我们,你不怕?”
花秋月摇头道:“我不怕,而且我也没有沾她二人,我花秋月是那种随便的人吗?!”
白衣刺客惊道:“什么?你是花秋月?!”
花秋月讷讷道:“我不能是吗?真是奇了怪了。”
白衣刺客道:“我的天,若我知道你便是花秋月,说什么我也不来杀你的。”
花秋月笑道:“我有这么吓人么!”
白衣刺客点头道:“你有所不知,咱们几个刺杀界的行家为了刺杀一方要人,也曾聚在一起共事过,当时大家所认为这天下知名的人里最难杀的几个人中,你算是一个呢。”
花秋月笑道:“哈哈,原来我在你们眼中这样了不起,真是惭愧得很啊。”
白衣刺客也惭愧的微笑一下道:“嗯……因为大家认为,第一你没有喜好,的确不好下手。另外,嘿……第二,如果杀了你,咱们谁也活不下去,那个人我们真的惹不起。”
花秋月道:“那个人?谁啊?”
白衣刺客道:“霓裳剑。”
花秋月一听,顿时涌进万种思念、点点温情,温闻耳语、仿佛昨天。那白衣刺客说了半天,等的就是此刻,左袖中掉了一柄短叉风一般向他刺来。
花秋月听得风响,暗叫不好,身子往旁一挪,那柄短叉便正中他右肩,他拼起一脚将刺客踢飞出去,看着肩上短叉道:“五年不走江湖,这一下山,差点就着了首。唉。”却是浑然不觉疼痛。
白衣刺客的伤情也十分严重,巍巍扶了墙面站将起来,口角流血。他早前已被花秋月内力震伤,适才又捱了重重一脚,此时站将起来,摇摇欲坠。
花秋月道:“你不愧是有名的杀手,你能顺着我的话引我分神,的确厉害。”
白衣刺客惨笑道:“就这样,也不能直接了结你,你果然是几个最难杀的人之一。”
花秋月左右手握住插在肩上的钢叉,看着窗外明月道:“过去,我的确没什么破绽。而现在,我会想念她,而她也不知所踪。所以,你敢杀我了。”
白衣刺客道:“不错,这正是我认为的唯一的机会。”
花秋月道:“你这叉上有毒吧?”
白衣刺客笑道:“是。”
花秋月淡然点头道:“我死前,你能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杀我吗?”
白衣刺客道:“不能。”
花秋月道:“你果然是守信用的人。他出多少钱让你杀我?”
白衣刺客道:“五万两。”
花秋月道:“我居然值五万两。嘿嘿,还好不算便宜。”
白衣刺客道:“杀你,是拿命来拼,太便宜自然不行。”
花秋月道:“那我死了,你这桩生意是不是就结了。”
白衣刺客道:“不错。”
花秋月道:“好。那么,我也给你五万两,你去把让你杀我的人杀了。”
白衣刺客道:“但是你现在还没有死。”
花秋月道:“我一会就死了。”
白衣刺客道:“你死了再说。”
花秋月笑道:“我死了,你和鬼说!”
二人皆笑。
白衣刺客道:“你还能活半柱香的时间。”
花秋月道:“这点时间,我要杀你,也还做得到。”
白衣刺客道:“你为何不做?”
花秋月道:“你只是杀我的工具,并不是我的仇人,因此我不做。”
白衣刺客道:“你果然是个怪人。”
花秋月道:“算不上太怪。嗯……我说,如果,你发现我没有中毒,你怎么办?”
白衣刺客面上抽了几下,笑道:“那毒是见血便中的。”
花秋月道:“若是我没见血,你会不会太失望?”
白衣刺客笑不出来了,突然感动背后一股股的凉意涌将上来,却见花秋月此时已把肩上的钢叉握在了手里,那钗尖上果然无半点血迹。惊道:“怎么可能?你肩上的不是血吗?”
花秋月笑道:“那是你的血,我在卷床帐时,便已将血染在左手了,适才怕它掉来,便用左手握出了。嘿嘿。对不起得很,让你有点失望了。”
白衣刺客愣住了,心中又气又怒又闷,只觉气也要喘不过来,猛的大吼道:“花秋月,你这妖人!”
花秋月笑道:“别气、别气。我向你道歉就是了。我问我个事。”
白衣刺客尤自气恼,骂道:“你娘的。问个屁问。”
花秋月笑道:“呵呵,我问你,你做这杀手,赚这些钱是为什么?”
白衣刺客不理他,口中依旧骂个不停。
花秋月道:“差不多骂够了,赶紧说正事。”
白衣刺客道:“赚钱自然是享乐,难不成拿去砸水飘!”
花秋月道:“这就是了,据我所知,你的生意向来是不分贵贱的。所以我以为,你定然已经是一个大财主了。”
白衣刺客道:“不错,我也算有些钱。”
花秋月又道:“那你想过没有,你若死了,你的钱便是别人的了,你的妻子也是别人的了,你这些年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也是别人的了,你有孩子吗?若你有孩子,你孩子也是别人的了。”
白衣刺客愣在当场,轻声念道:“都是别人的了?都是别人的了!”
花秋月又道:“你这两们娇妻如此美貌,成了别人的,直是可惜。”
白衣刺客道:“不错,我不能死,我这些年这么辛苦,不能就这样都成了别人的了。”
花秋月点头道:“正是如此,告诉我吧,是谁让你来的。”
白衣刺客想了一想道:“若我告诉你,我今后便再也做不成这杀手了,我这一世的名声就全毁了。”
花秋月道:“做杀手也许很刺激,但生活里太多的享受你却轻视了,若我是你,便携了这两位美人,游山玩水,高歌与五湖,浪杂于闹市。你若现在隐退,你夫妻这响当当的名号只会像一个传说,永久流传下去。而我,也绝不会让人知道你出卖客户的。想想吧,都是别人的了,我的确是好意相劝。”
白衣刺客点点头道:“你说得对,那我告诉你,你保证不杀我夫妻三人?”
花秋月道:“君子一言。”
白衣刺客道:“好。我信得过你。要我杀你的正是洞庭二王之一,‘枪定乾坤’王震!”
花秋月惊道:“什么?”
白衣刺客道:“我不必骗你。”
花秋月道:“他是几时要我来杀你的?”
白衣刺客道:“就在下午时分,有一行人从码头回来见了他,他便要我来杀你了。”
花秋月大惊道:“你是说有一行人从码头回来?你是说他本来就在益阳城内?”
白衣刺客道:“正是如此,怎么?你不信?”
花秋月心中七上八下,只觉甚为奇怪,却一时寻不着门路。
白衣刺客道:“我若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他已然决定退隐,此时但求脱身,便真个的立起誓来。
花秋月道:“我信你,是我自己中了别人圈套了。”说罢,回过身去,解了二女穴道,那二女虽不能动,但耳目俱全,早已交二人谈话听在心里,此时醒了也不发难,急急的走将过去扶起丈夫,一女道:“花大侠,我丈夫绝不会骗你。你说的话算数吗?”
花秋月点头道:“你们去罢,希望有朝一日,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你三人饮茶。”
三人齐齐道了句谢,自行去了。
花秋月回想在那‘争浪’船上之事,的确有许多疑点,莫非这王震是假的不成,可观他气度枪法却又不似,只觉辩不清方向,心里十分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