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小东月,陈埃向大裂缝走去。他需要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更需要知道凶手的模样。五指山之人,见过凶手的,都死去了,唯一存活下来的山有德,弥留之际,话说的虽不少,却含糊不清。只有大裂缝中的古树爷爷,可能知道这一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古树爷爷一定知道的。
陈埃还要去大裂缝中炼制出一把神兵,以增强自己的力量。这个血仇,一定要报,而且要尽快报,他等不下去。所以,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在大裂缝中修炼了。
小白从大森林深处钻了出来。服食了异果之后,它的身体,又长大了一圈,散发出的气息,也更加慑人。
陈埃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不停的摩挲着小白的头,忍不住又泪如泉涌。
小白很懂事,它能感觉到陈埃心中浓浓的悲伤,温驯的用头轻蹭陈埃。
小东月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小白,没有一丝害怕,紧绷的小脸,一片平静。
陈埃抱着小东月坐上了虎背,向大森林深处疾奔而去。
直到二人一虎来到蓝月峰顶,古树也没有传递出一丝信息。这绝对不同寻常,古树是蔽日大森林的王,不会有事的,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五指山发生的一切,却不忍说出来,因此一直保持缄默。
蓝月峰顶,山风凛冽,雪花飘飘,寒冷异常。陈埃把蓝袍脱下来,裹住了东月瘦小的身躯,轻轻拍了拍小白的头,示意它照看东月,然后放下包裹,只拿了铁锤和砧、天火之烬,纵身跳下了大裂缝。
古树之下,陈埃没有言语,只是背靠古树,呆呆的坐了下去。
古树也没有一丝动静。
时间就在这寂静中流淌,许久许久……
“小陈,对不起,距离太远,我无力保护他们。”古树终于“开口”。
“我知道。我要知道当时的情景。”
“非得如此吗?爷爷可以把那几个凶手的样子告诉你。”
“不,我要知道经过。”在这件事上,陈埃异常执拗。
在陈埃脑海中,古树叹了一口气。然后,一幅令陈埃今生再也无法忘记,却也是再也不愿回想的画面,在他脑海里重现:风和日丽,菊香、谷穗儿肩并肩坐在山顶,那个燃起过森林大火的小山之顶。
她们满面含笑,偶尔细语,偶尔沉默,似在追忆着曾属于她们的共同的美好。
五个人,突然而现的五个人,围住了菊香和谷穗儿,向她们打探着什么。
从他们佩戴的徽章上,可以看出,这五个人,竟然都是高阶战士或练气士,八级练气士一名,七级练气士一名,七级战士三名。
其中一个,三角眼,面色蜡黄,身穿长袍,胸前佩戴着八星练气士徽章,嘴角带着邪邪的笑,眼神闪烁出诡异的光。
三角眼对着其他四人说了些什么,五人一起猥琐的大笑,菊香和谷穗儿面露惊恐。
三角眼突然面色一变,抬头向蔽日大森林深处望去,旋即嘴角边泛出了冷笑。
然后,三角眼便邪笑着,伸手去摸菊香的脸。菊香怒斥,谷穗儿冲出,挡在了菊香之前。
五人的笑容更加放肆。
接下来,是一幅不堪入目的画面,是让陈埃心头滴血的场景:光天化日之下,这五个高阶强者,不,是五头禽兽!竟然就在这座小山顶,糟蹋了两个柔弱女子……
山有德、山长青、谷淳朴带着猎户们冲上山来。一个个双睛怒凸,手握刀棒叉刺,嘶吼着冲上山来。山长青冲在了最前面,脸容扭曲,状若疯癫!
这些猎户们,他们有着强壮的身体,他们有着和野兽无数次搏斗的经历,他们有一腔滚烫的热血。但是他们的力量,在这五个高阶战士和练气士面前,竟是如此的脆弱。
这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血,浸红了山头,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众猎户冲上山之际,衣衫凌乱、鬓乱钗横的菊香和谷穗儿,面色凄楚的爬到了一处峭壁,纵身跳下……
陈埃咬紧了下唇,血,顺着嘴角,滴滴落下。
眼角,泪依旧在流,已变成殷红之色。
陈埃跪倒在地,仰天嘶吼。
天色更加阴沉。乌云低低的压下来,覆盖了整个蓝月峰,大裂缝中更加昏暗。
平静的岩浆池,似乎不堪如此的压抑,表面的气泡,开始多起来。渐渐的,岩浆池开始沸腾。
“嘭”的一声,红得耀眼的岩浆,冲天而起,直喷起十几丈高。
陈埃起身,默默的走到岩浆池旁,伸手扣住那黑色带状物,虎吼一声,猛的一掀。
黑色带状物应声而起。
陈埃扫视了一眼四周,目光冰冷。他的脸上,一贯的平和、淡定都消失不见,代之而来的,是令人颤栗的冷厉和暴虐,甚至,还有一丝疯狂。
陈埃搬过一方巨石,放于岩浆池旁,然后把薄砧铺于其上,又取过铁锤和天火之烬,也都放在巨石旁。而后,右手抓着黑色带状物的一端,缓缓把它送进了喷发着的岩浆之中。
细小的熔岩滴,不停的溅到陈埃的手臂上,“哧哧”声不绝,转眼间,他的手臂上便多了处处焦黑。
陈埃目光依旧冰冷,眉头微皱,手臂却动也未动一下。
古树发出无声的叹息,聚拢枝条,向着陈埃的方向,不停的输送着清凉之气。
岩浆温度之高,普通血肉之躯,沾之即会化为飞灰。陈埃的身体,经异果改造,可以抵抗一定程度的灼热,加之他不断运转着体内的水相真力,古树也全力相助,倒可以勉力支撑他站立在喷发的岩浆池边。但对于四处飞溅的熔岩滴,陈埃还是无法完全防范,不时洒落的滴滴岩浆,不停的落在他的手臂上。很快,他的整条手臂变得千疮百孔,皮肉也完全变得焦黑。
胸中激荡着悲愤,陈埃已不知什么是痛,依旧屹立在喷发的岩浆池之旁。然而,深入岩浆的黑色带状物,依旧不见丝毫变化。
陈埃左手一招,巨石之旁的天火之烬飞入手中,手一挥,撒入喷发的岩浆之中。
岩浆愈加闪亮,喷射的高度,也瞬间猛增。
终于,黑色带状物开始缓缓发生变化,便成了和岩浆一样的红色。
陈埃手腕一抖,把灼红的带状物抛在铺着薄砧的巨石之上,然后提起大锤,用足力量抡起,开始敲击起那带状物来。
待黑色带状物变黑变硬,陈埃便把它再次送入喷发的岩浆中熔化,再敲击,再熔化……
如此周而复始,直至岩浆池停止了喷发,彻底平静下来,陈埃才停止了敲击。
这一炼制过程,原是他心里早计划好了的。等待岩浆喷发,利用喷发的熔岩炼化黑色带状物,若效果不明显,就加入天火之烬,然后再用钟家所赠之锤、砧,来打造出这把剑。虽然遭逢大变,他还是有条不紊的完成了这一炼制过程。
那把锤子,锤头已小如婴儿之拳,而蒙于石上的薄砧,也已寸寸碎裂。
一柄长三尺三寸、造型古朴、散发着淡淡红光的剑,静静卧于巨石之上。
陈埃的右手和小臂,皮肉开始片片脱落,露出了森森白骨,已近乎残废。但此时,却不能停,铸剑的最后一个关键步骤——淬火,尚未完成。
陈埃左手抓过剑柄,哧哧响声中,顿时左手也冒出一股烟,焦味四处扩散。
鲜血,顺着握剑柄之处,流到剑身,又瞬即化为飞烟。陈埃一咬牙,疾走几步,把灼红的剑,猛的插于碧绿的寒潭之中。
“哧啦”之声响起,伴着一股龙吟一般的清啸。“哧啦”声,乃灼剑浸水所发,清啸声,却是刚刚出炉的剑所发出。寒潭之水瞬间翻滚起来。
陈埃神识弥漫剑身,清晰的感觉到,剑身内的脉络,迅速蔓延,且不断的变粗、变长。
一道蓝色的、耀眼的闪电,从谷口上方的黑云中钻出,如一条巨蛇,钻入大裂缝中,“咔”,惊天霹雳,在大裂缝中响起,震得整个山谷,簌簌发抖。
这是大裂缝中从来未过之现象,古树和它的子孙们,也不曾在此见过闪电和霹雳。无数年来,这大裂缝中,没有雨、没有风、更没有电闪雷鸣。它们纷纷抖动起枝条和叶片,散发着一股惊恐。
又是数道闪电落下,数声炸雷响起。
一滴雨水,硕大如人头,自上空飘下,落于大裂缝中。
雨滴下落中不断减小,到谷底处,还是有豆粒般大小。这是大裂缝中的落下的第一滴雨。
陈埃仰天大吼,仿若要在这一吼之中,吼出他胸中全部的悲愤:“这是天之泪吗?莫非,面对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天也要落泪吗?此剑,便名为天泪!”
陈埃左手持剑,斜指大裂缝上方的一线天空,继续狂吼!
雨滴,天之泪滴,不断落下,渐渐连成白茫茫的一片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