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营将军府,大厅内灯火通明。
虎振威正襟危坐,顾盼生威。他的心腹爱将左冷坐于左首,腰杆挺的笔直。虎兴邦坐于右首,兴奋中带着焦急,不时看向厅门。
白面无须的龟稽匆匆而入。
“事情进展如何?”虎兴邦难掩心里的迫不及待。
龟稽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禀将军、七公子,暗线来报,钟庆义肩扛钝剑,气势汹汹而来。不过丹磊和钟老头却还在铁匠铺里,不见动静。”
虎振威双目一眯,面露诧异:“他们竟如此沉得住气吗?”
“丹磊不卷入,陈埃也就扯不进来,我们的谋划不是落空了?”虎兴邦忍不住插言。
虎振威横了虎兴邦一眼,斥道:“如你这般毛躁,什么事也做不成。”
须臾,一个银甲卫士快步走进大厅,施礼道:“禀将军,一个魁梧大汉,冲入龟副将府中,斩杀了春管家和一个女子,并重伤多名卫士,连朱、黄二统领也负了伤。”
龟稽挥手让那战士退下。
虎振威嘴角露出冷笑:“龟副将,余已咬饵,该你收竿了。”
龟稽阴阴一笑,施了一礼道:“属下这就去办。”
“看这莽汉倒还有些本事,小心行事,务必生擒。”虎振威霍然站起:“我就不信,丹磊和陈埃能置身事外。”
龟稽应了声“是”,快步走出,叫上两个随从,急急赶往家中。
龟稽出了将军府,未走多远,路旁一株大树后转出一道黑影,扬起一把黑乎乎的如剑似棒的兵器,带着一股劲风,猛的向着他砸来。身边两个随从齐声呼喝,冲了出去。
那黑影正是钟庆义。他在龟府杀了春怀忠后,确定龟稽是此事的主谋,便趁着月色摸到北营将军旁,在一株大树后躲避起来。虽然满腔怒火未熄,但他心中还保持着几分冷静,若直接冲入将军府中,势必难逃一死,也无法再对付龟稽这个幕后元凶,于是便躲在路边守候。
龟稽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打铁的,到底有何本事!”
冲出去的两个随从,也都是六级战士。龟稽近年网罗了数名六级战士,经常带在左右。
三人斗在一处。两个六级战士竟被迫连连后退。
龟稽掣出佩剑,轻喝一声:“退下。”纵身而上,直奔钟庆义。
七级战士与六级战士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双剑相击,钟庆义登时连退数步。
龟稽一声大喝,如影随形般跟进,剑出如雨。“叮叮当当”声中,钟庆义又连退数步。虽避开了要害,但肩头、小臂上都受了伤,鲜血汩汩而出,很快浸透衣衫。
钟庆义目眦欲裂,胸中怒火升腾。便丢了性命,他也无所畏惧,但面对这幕后元凶,却不能手刃之,顿时让他生出气炸心肺之感。
虎吼一声,钟庆义抡圆了剑坯,再次冲上。
龟稽嘴角微翘,从容的挥剑格挡。这钟庆义一味进攻,破绽甚多,力量虽大,却不足畏惧。
钟庆义退后,冲上,再退,再冲。手中剑坯划着一个又一个圆圈,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猛。而他每一次冲出,龟稽都能轻松挡住他的剑坯,而且会顺势在他身上添一道伤口。
一连九剑,钟庆义的身上,也多了九道伤口。
第十剑,依旧划成圆,带着呼啸,带着惨烈,毫不迟疑的对着龟稽当头砸下,愈发势大力沉。
双剑猛烈的撞击一起,火星四溅,龟稽只觉手腕一麻,不由连退两步,心下第一次泛起一丝危险的感觉。
第十一剑!
龟稽再一次磕出剑坯时,脊背发凉,手中兵刃几欲脱手,危险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已完全收起了轻视之心。
第十二剑!
剑气凛冽,钟庆义伤口处的鲜血,在浑身劲力激荡下,随着凛冽的剑气一起飞出。路边萤石灯柔和的清光里,一片血雾裹着一道剑影,极其狂暴的向龟稽压下。
龟稽已然胆寒,在这势不可挡、带着浓重的血腥的一剑里,他嗅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高阶战士,竟会丧命在一个不知算不算战士的莽汉手中。
剑坯撞上龟稽手中泛着寒光的佩剑,佩剑飞出,一股巨力贯入龟稽全身,他双脚钉子一般陷入地下,双目圆睁,却已然气绝。
两个随从心胆皆裂,发一声喊,头也不回的向着北营将军府跑去。
钟庆义已变成了一个血人。那一剑之下,周身数处伤口都爆裂开来,让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脚步趔趄,挣扎着走到龟稽身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后,仰天大笑,笑声未绝,便轰然倒地。
又有几道人影围了上来,徘徊良久,才战战兢兢的上前。其中一人大着胆子上前抓住了钟庆义的一只手臂,见他丝毫不动,才颤抖着尖叫到:“他昏死过去了,快过来!”几个人连忙拿出绳索,七手八脚的把钟庆义缠了个结实,然后直接抬进了将军府大厅。
虎振威看着大厅中昏死的钟庆义,面色很难看。虽然抓住了钟庆义,但却折了心腹爱将,他心里极其恼火。六级战士易找,七级战士难求,整个北营,也只有四个七级战士,不想他培养多年的一个七级战士,竟死在了这莽汉手中,而且是最为足智多谋、他倚为军师的龟稽。
“陈埃和司南家、蓝月学府关系甚密,还有与金依依和女王,似乎也走的很近,这些人都可能帮他的忙,不会让他们翻了案吧?要不,直接弄死他,以慰龟副将在天之灵。”虎兴邦对着钟庆义踢了一脚,恨恨的道。
“无妨,铁证如山,不怕他们翻了案。这一次,就是女王,也救他不得。现在就等着丹、陈他们做点傻事出来,那样,便谁也保不了他们,我要他们一起在帝国除名。”虎振威声音里带着寒气,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
巨匠镇钟家铁匠铺内,钟明理流着泪对丹磊讲出了事情始末。
三家村靠近村头的三户人家,都有几十亩良田,一直以种田为生。前段时间,北营贴出了布告,要在这里修建训练场,要征用这三户人家的田地和房舍。帝国征用,三个农户自然不敢抗命,况且,依照布告所言,每家都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不过,田地让出去了,训练场的修建也开始了,赔偿金却迟迟未能发到他们手里。主事的是龟副将的管家春怀忠,不但绝口不提赔偿金之事,还每日派人催促他们搬家。
钟明理祖孙二人的铁匠铺,生意虽不太好,但钟家祖孙有一身精湛的手艺,能接触到一些奇人异士,钟庆义的父亲又曾追随过山河大帝,官至统领,所以,在乡人眼中,他们还是村子里的头面人物。而且,钟庆义为人素来仗义。所以,走投无路的三户人家,就求到了钟庆义头上。
钟庆义二话不说,便去帮着讨要赔偿金。为修建训练场,春怀忠每天都要带着军士到那里监工,钟庆义堵住了他,义正严词的索要赔偿金。春怀忠不予理睬,反指挥军士上前殴打,不想却被钟庆义一顿拳脚,打倒了一地。形势所迫,春怀忠不得不满口答应,第二天便奉上赔偿金。
不料第二天夜里,春怀忠竟带人围了三户人家,拿出准备好的赔偿金文书,胁迫三户人家在上面签名按手印。其中有一人,是钟庆义的远房堂弟,性如烈火,大骂着出手反抗,被他们一顿毒打,第二天就死去了。
钟庆义闻讯怒不可遏,带着一众乡亲,到京城的衙门去告状。可因为有三户人家签了字按了手印的文书在,司法衙门直接判处众村人“聚众闹事,讹诈官府”,至于死去的堂弟,也被定论为“刁民之首,军士防卫时失手致死”。
投诉无门,钟庆义夜不能寐,整日哀叹“天理何在”。于是,便决定去杀了那个春管家,以除暴安民。
钟明理讲完,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脸上再没了一丝平淡。
“义儿和他父亲一样,性如烈火,嫉恶如仇,至情至性。和我当年支持他父亲出走一样,我只得同意他去。也只有这样,他方有一线生机,否则,必将抑郁而终。我们钟家人,都是这个脾性,生也罢,死也罢,但求活个痛快。”
丹磊忍不住仰天怒吼,几次想去相助钟庆义,都被钟明理死死拦住。丹磊甚至想用强,但钟伯父也有着六级战士的身手,拼力拦阻,他一时倒也没别的办法。
无奈之下,丹磊只得陪着钟明理,在铁匠铺中焦急的等待结果。
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叫钟庆义的铁匠,只身闯入北营副将府行凶,当场斩杀副将府管家及其爱妾,重伤北营战士三十五人,其中六级战士二人;后钟庆义又于北营将军府前击杀身为七级战士的龟稽副将,重伤六级战士两名。
一夜之后,满京城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钟庆义一夜成名,在京城百姓口中,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另一方面,北营将军府,也被无数人嗤之以鼻。护卫京都的大营,副将府中竟然让人来去自如,从容行凶;将军府前,副将被杀。一时间,北营威名,一落千丈。
《蓝月纪事》用了一半的篇幅,详尽介绍这桩血案,声讨杀人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