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所长,马民朋从今天开始不吃饭了,最多喝几口水,我连劝带骂,他就是不肯吃,我觉得你最好和他谈谈吧!”我向林所长汇报真实情况。
“他妈的,这小子又想耍花招了,我听他们同案说,他以前在石家庄市的一个看守所里呆过,那时候他就靠耍,最后耍出了个大点儿,他现在可能又想来那一招,先甭搭理他,怎么着一两天也饿不死,随时有情况随时跟我说——”林所长分析以后决定。
马民朋的绝食,我本以为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事情,过不了两天饿的受不了了,他就会吃饭,因为在这里边本来吃的就没什么营养,一般人是绝对熬不住的,但直到最后,我发现我的估计完全错了……
因为非典的原因,各个号里的东西都十分的紧缺,包括吃的东西都很难进来,因此这段时间主要靠所里的大锅饭,以及林所长时不时的一些空投,勉强维持着,所里的小卖部因为进货时会跟人接触,因此基本上也算是停止营业了,而林所长空投的东西第一大项就是烟,因为烟永远都是看守所里的第一必须物资,然后才是一些方便面、火腿肠之类,但两天一个班,空投一次,全号三十多号人,虽然只有我们几个高层人员享用这些东西,但仍然十分地拮据,而这种情况我们都是理解的,比起其他号已经相当不错了,其他号有的号长甚至都没烟抽,没方便面吃了。
“马民朋,马——民——朋——,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低下头问地下躺着的马民朋,手中拿着一袋方便面,因为他已经三天不吃东西了。
“……”
“‘灯哥’,你还给我好好看着他,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听见了吗?”我对临时伺候马民朋的“灯哥”又叮嘱了一下,把方便面顺手给了“大灯”。
“灯哥”五十多岁,瘦高挑儿身材,一米八几的个头,外号“大灯”,因为他的岁数大,一般情况下,号里人都叫他“大灯”或“灯哥”,外号的起因就是来自他的案情,他是花案进来的,据说是晚上到他们村一家串门,男人在外打工,孩子上学住宿,就一四十来岁的妇女在家,他趁机把那个女人给强暴了,据说不是强暴了一次,而是强暴了人家一个晚上,到天亮时才离开女人的家。后来人家告了他,刑警队逮了他以后,给他用刑时,把他的嘴都给打歪了。进来后,人们问他,那个晚上强暴了人家几次,他说记不清了,别人笑他吹牛,“你他妈的都多大岁数了,还记不清了,绝对超不过两三次,你怎么就那么大瘾头呢,那个女人哪儿好,家伙儿是活的吗……”,他还厚颜无耻地说:“那个女人的两个*特别好,像两个大灯似的,一看就来劲……”,于是,“大灯”由此而来。
哪个号的花案押犯表现都是积极的,因此这种花案的人,是犯人当中的最低等,是个人都可以拿他们这种人出气。“大灯”也不例外,他也是拼命地表现,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他都抢着去干,因此这次我安排他伺候马民朋以来,他也是很尽心尽力,一有情况绝对第一时间来报告。
——“林所长,都快四天了,马民朋还是不吃饭,我看这样吧,先把他的戒具给摘掉,然后再说,你说行吗?”我也是无耐之举才跟林所长出此下策。
“……也行吧,那就先把他的戒具给摘了,过两天不行的话,再给他戴上!”林所长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于是趁我的这个建议,下了这个坡。
“马民朋,我现在给你把戒具摘了,你要再不吃饭,再不老实呆着,我可就把你给调出去了,听见了吗?”林所长蹲下身子跟马民朋没好气地说。
“!•#—*%……”马民朋说话的声音很小,内容也基本上听不清了,毕竟身体太虚了。
马民朋的双件戒具摘下以后,经过我们几个人的大量劝慰工作,终于,马民朋开始吃饭了,好家伙,一开始吃,就是暴食一顿,一下子吃了一袋方便面和两个窝头。看来确实把他给饿坏了。
但是,林所长又下了一道指示,这道指示的直接和间接影响,那是看守所根本始料不及的——“你们几个听着,林所长说了,私下里向下边人传达,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跟马民朋说话,一个字都不行,谁要是违反了,绝对不客气,明白了吗?”我召集部下秘密下达。
我其实很明白林所长的意思,他就是为了上次宗哥的事件,在一点点地整治马民朋,马民朋也逐渐地明白了这一点。于是,这种对抗又升级了……
马民朋很快就觉察到了,他跟任何人说话的时候,人们一个个都在躲着他,闭口不言,在这种环境中,人本来就很孤独,如果要是再没有一个人跟你说话,就等于是你一个人在关禁闭,这种滋味可以说没人受的了,即使有人受得了,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否则会发疯的——马民朋开始进食没几天,马民朋也坚持了几天的孤独,终于他的故技又开始重演了,——马民朋又绝食了……
“……”
“没事,这小子总是他妈的用这一招,想把我拿服,那是不可能的,再看他这次坚持几天,然后再说吧……”林所长对这个人心中也开始较劲了。
绝食一天……
绝食两天……
绝食三天……
绝食四天……
……
绝食六天……
“林所长,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都六天没吃东西了,你看是不是采取点什么措施呢!”我每天都汇报着现在七号的这个焦点人物。
“他妈的,他真行啊,我去叫燕医生,让燕医生灌他姥姥个比的,他不是想不吃吗,灌着他吃——”林所长转身去找燕医生。
燕医生很快出现在东西走廊与值班室南北走廊的交叉门口处,带着医药箱缓中带着急切奔向了七号的监号门——……
“马民朋,马民朋,听见我说话吗,啊——”燕医生低着头问马民朋。
“……”
“嗯,还行,这小子,还行,都五六天了,他都没脱相,生命力很顽强啊——”燕医生一边说一边开始准备着医疗器械,做准备工作。
“来,斯吾真,你去准备一个大饭盆,看看有没有早上你们吃的剩粥什么的……”林所长在燕医生的旁边帮忙。
“噢,行!”我飞快的跑到几步远的餐具台,拿了一个我们平时用的饭盆,里面还真有大概三分之一的玉米面粥。
“有盐吗,抓一大把盐放进去,给他灌进去以后,他就可以多喝水了……”燕医生确实很有经验。
“有,刚子,抓一把盐过来!”
“是——”
……
终于,在我们几个人的努力配合下,给马民朋灌进去了几口粥,但灌进去的过程,很不雅观,如同给猪灌食似的。但是,当第一口灌进去时,燕医生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如同抢救病危病人一样,看到了生还的迹象。
对着躺在地板上微弱呼吸的马民朋,燕医生和林所长开始了没有忌讳的对话。
“林所长,他这是怎么回事啊,都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应该采取措施的,他现在还能喝点水,身体还没完全虚脱,否则就更不好弄了,你呀,赶紧想法跟他谈谈或是怎么着,再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行,我一会儿就跟他谈,随时有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林所长跟马民朋谈话的时候,我在场,马民朋的眼没怎么睁开,说话真的很有气无力,我也因为刚接七号时间不长,就碰到一个这样的耍茬而感到心中烦闷。
林所长跟马民朋的谈话没什么效果……
——“真哥,有人晚上值夜的时候,看到马民朋在被窝里偷着吃东西了,好象是方便面什么的……”林亮轻轻地跟我碰头。
“啊——?我*,不会吧,这小子他妈的是演戏呢原来,啊!”
“你想想,马民朋就喝点水,他能坚持七八天吗,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如果给他来一顿好吃的,他肯定立马没事了……”
我们把这一重要情况及时地给林所长做了汇报,林所长也很气愤,当即对着马民朋骂了几句,然后甩脸离去。
可是,马民朋听到以后,不再演戏了,这次他或许是真的豁出去了……
从马民朋第二次绝食到现在已经断断续续十五天了,马民朋的身体这回真的是顶不住了,进入半昏迷状态。
所领导前一段时间听到林所长的汇报后,对这种抗拒监管的行为,也是采取了强硬态度,因为,不可能因为你一个马民朋的耍赖,看守所就向你服软,答应什么条件似的。然而调到过渡号的宗哥在这短短的半月当中,也因为家里的积极活动,被取保了出去,林所长的心里也算踏实了一些。
终于,林所长和所领导坚持不住了,马民朋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只存有一口气的地步了,所领导研究决定,马民朋住院治疗……
押犯的住院治疗跟外边社会上住院不一样,要到专门的医院,要有专门的干警负责陪床看管。马民朋被安排到离我们市有一百里地以外的一个中型监狱去治疗,在这个监狱的内部医院里,马民朋想吃什么,陪护干警就给他买什么,想喝什么,就给他准备什么,马民朋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滋润无比……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马民朋回来了,他终于胜利地凯旋而归,他跟林所长要的条件很简单:每天一包方便面,三天一盒烟,晚上值夜最多两天一个班,不能天天值夜,干活儿随便干,就这些。我们看守所在他身上花费了三万多元以后,被迫满足他的所有条件。
所领导对于这次事件的让步,一方面证明了看守所监管力度的欠缺,另一方面也体现了人性化管理宗旨。可后来没等林所长再说任何话,我准备在号里亲自整治他的时候,这小子可能是做孽太多,也可能是点儿高,他因为又被邯鄣市落网的一个同案,也是他的一个河南老乡给咬出另一宗绑架大案,据说可能涉及命案,被邯鄣市某地警方给解押走了,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十分的呆滞,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被警方给戴上刑事镣和手铐,押解离开,而他的同案也一同被解押走,一个个对他是恨之入骨。至此,看守所以及林所长才长出一口气,去掉了一个如此难缠的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