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等两人听见这声呼喊时,已然来不及了。
“叮叮叮!”接连几声锐响,众人的心几乎都要飞出来,慌忙回神一看,却见两人面带惊恐,虽是躲闪不及,那数道白芒却也无法近身,反是被某种力量所阻,通通弹飞了出去。
感觉到空气中的风元素陡然活跃起来,小今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看了阿托夫一眼。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阿托夫瞪了小露、托布雷斯一眼,低声喝道。两人反应过来,忙调转方向,与迎上来的众人一同朝玉台之外疾飞。
风声激荡中,隐隐还能听见玉台之上,遥遥传来的阵阵狂吼。那狂吼充满了愤怒,声势惊人,相隔如此之远,竟也令人骇然变色。真不知祭台之上,此刻又是怎样一番可怖景象。
渐转幽暗的圆月已离去很远,是以众人身处五百米高空,却并未感受到先前在一百米高处所遇的巨大压力。饶是如此,方才那突然出现现的白芒却仍是让众人心有惴惴,倍感不安。
几人尚未飞出多远,却听一阵极低极细的嘶鸣隐隐传来,灰暗的前方,竟隐隐现出几丝光亮来。
“快躲开!”身在最前方的阿托夫最先看出端倪,大喝道。随即催动魔法,控制着卡尔丁和伊尔奇诺分朝两侧躲去。
余下几人都是一惊,心念一动,慌忙闪避开。却见那几点原本十分遥远的光亮瞬息一闪,竟已到了身前,直直擦着衣角飞了过去。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众人定睛看着与自己擦身而去的白芒,不禁异口同声惊呼:“月度!”
“嘿……偷了我们的圣物,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逃掉?“众人正自惊骇,却听前方某处,一个嘶哑的声音冷冷道。
随着话音落下,黑暗之中,渐渐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来人身着战铠,肩挂黑色披风。身形孔武有力。手握一支九尺长枪。那长枪通体暗蓝,月光照在上面,竟是反射不出一丝光亮,看上去阴森无比。
众人都是惊怒交加,谁也未曾料到,除了月神之外,月之谷竟然还有其他的智慧死灵。
“你是谁?”阿托夫看着这个样貌三十多岁的男人,皱眉道。
“哼!偷了我们的圣物,反来问我是谁?还真是胆大。”男子一声冷笑,一双充满邪气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众人。
阿托夫闻言面色一沉,微微带着怒气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别挡道!““哦?“男子抬眼看了看阿托夫,“若是挡了又如何?你还能使出剑气来?”
阿托夫神色一变,就要发火。小露却抢先叫了起来:“你们耍赖!明明说了只要我们打败月神,就可以自由进出的!“男子斜睨了她一眼,冷然笑道:“到底是我们耍赖,还是你们顺手牵羊?月神大人只是说过只要能杀了他,月之谷从此便任你们来去,却没说可以任你们拿走月之谷的东西吧?”
“你!”小露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只能恨恨得瞪着他。众人一时默然。心想此人既然也能使用月度,而且明显具有很高的智慧,当是这月之谷仅次于月神的强大存在无疑,只怕比那八名月童还要厉害几分。自己一方连那八名月童都对付不了,如何能是此人此人敌手?何况经过一番大战,战力最强的阿托夫和小露耗尽了斗气,已无再战之力,此刻若与对方冲突,势必有死无生。当下都是苦思脱身之策,但又哪里想得出来。
男子似也并不着急,冷冷地注视着众人,衣袍飞扬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随随便便的站着,整个人却像是一只蓄满力量的豹子,随时都可择人而噬。
良久,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神情复杂的托布雷斯道:“那、那我们将月魄寒珠全数还你又如何?是不是可以安然离去?”
男子轻轻抬了抬眼,淡淡道:“不能。触犯了月之谷尊严的人,岂可这么轻易放过?”
“那你要怎样?”小露怒道。
“我……要你们的命!”本来平淡的语气陡然一厉,话音未落,一股沛然之气已朝众人席卷而至。中年男子的身形凭空消失。
阿托夫神色大变,正要叫众人小心。却觉身前锐劲忽起,一道白色寒芒忽的出现,随后只觉腹间一凉。
“前辈!”
“老头!”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阿托夫腹间,赫然飞起一抹乌黑的血色!
“混蛋!”眼见绿老头遭到重创,心中陡然腾起一股怒气,小露大叫着,身形一闪,水蓝色匕首顿成黑色,划出一丝异芒朝对方击去。虚空之中,顿时,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如急风骤雨,连绵不绝地响起。
余下众人也是悲愤交加。伊尔奇诺窄剑急抖,织出一片绵密剑气,将小今与阿托夫护在其中。托布雷斯与卡尔丁也提起全身斗气,凝神戒备,以掎角之势护住小今二人。
看着阿托夫腹间横亘着的可怖伤口,和不断流出、捂也捂不住的浓黑血液,小今只觉冰冷与狂热同时袭上心头,整个人几乎就要陷进那一直被压抑的疯狂中。
那道月度自脐上而入,将满腹肠胃切得七零八落,最后更是斜行往上,坏了肺叶根本。若非先前阿托夫经小今略加医治,回复了一丝斗气,亏着这丝孱弱斗气,才没有被对方斩成两半。饶是如此,这样的伤势,已然无救了。药魔师虽然厉害,但人力有时而尽,也有回天乏术的时候。如此重的伤,以药魔法的治愈速度,只怕也是救治不及,阿托夫就已经气绝了。
纵是这样,小今仍是扶住阿托夫,将手紧紧地覆在他腹间,拼命向内输送着药元素。
“小、小子,冷、冷静点。”感觉到小今躁动不安的杀气,阿托夫无力地叹息一声。持枪男子似乎一直在暗中窥伺众人,一早便知他斗气耗尽,所以这突然发难,首先就攻击向了此时最为虚弱的他。换作平时,虽是变起突然,攻击凌厉,以他缥缈诀之霸道迅捷,或躲或挡,自然不在话下,但先前与月神一战,斗气已然丝毫不剩,偏又强行支撑,以致对身体也造成了极大负担,这才脱力昏迷。虽经小今救治,但仓促之间,也只是急救处理,他不过恢复了一丝气力,反应自是大不如前。等他发现过来,对方的攻击就已经落到了身前。
小今的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牙关咬得直作响,眼光里充斥着莫名的热度,紧紧地盯着他。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少年那伤心欲绝的表情,老人一直冷着地脸软了下来,叹了口气,道:“小子,自打离开帝都,来到月之谷,我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人生一世,能得一敌手,虽死无憾,这、这就是强者的宿命。再说,咳咳……老夫也活了一百六十多岁,现在死去,也不算英年早逝。老人家我都不抱憾,你何必这、这么难过?”
听他如此温声细语地安慰自己,小今心底陡然一暖,却反而更添了几分痛楚,一双明澈的眸子已是热泪盈眶。整个人疯了般地摇着头,悲恸道:“不!不是的,不是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老师……我带你去见老师,前辈,我带你去见莫离!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我现在就带你去。”说着抬起沾满了阿托夫流出的血液的右手,手腕一翻,唤出一颗莹蓝宝石,“这是老师的精神印记!我现在就通知他,让他把我们传送过去!”
听到莫离这两个字,阿托夫原本黯淡的目光亮了起来,但转瞬又暗了下去,虚弱地叹息道:“没用的……在这个杜绝一切外界事物,连光源都自成一脉的月之谷,你既不可能联系到他,他也不可能把我们传送过去。”受到如此重伤,数息之间本就该生机断绝。但所仗着体内一丝残余斗气支撑,又有小今的药元素全力灌输。阿托夫虽仍感觉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身体虚弱无比,但意识却依然保持着清醒。
小今仿若不闻,整张脸都扭曲变了形,一次一次地将魔力灌输到蓝色宝石中。但见宝石却毫无反应,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四周都是封尘剑的剑气呼啸,风声之外,隐隐约约地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偶尔夹杂着几声闷哼。
但这一道绵密剑幕却是纹丝不动。阿托夫知道,外面那群小辈是豁了命了。
看着少年一次比一次用力,疯了一般不要命地朝毫无反应的宝石中灌输着魔力,孤傲的伪装顿时消散无形,阿托夫的目光第一次便得慈和起来,紧紧地抓着小今的手:“今儿。”
小今怔怔地抬起头,望着阿托夫。一张脸满布泪痕。
阿托夫深深叹气,柔声道:“外面那些小鬼快不行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好好听我说。”
小今不住地颤抖着,竟是无声抽咽起来。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老人。
阿托夫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未料到这个什么都看得开,每天都洋溢着一丝淡淡阳光,性子却无比坚定的少年此刻竟像个孩子般无助的哭泣。心中忽的涌起无限感伤。
都是性情中人,何必故作冷漠?
“不要报仇。”阿托夫定定望着少年,缓缓摇头,“我死得心甘,不要为我再跑到月之谷来……”说到这里,老人的气息已经微弱起来,喘息了好久,才继续道:“待会我会用最后一丝力量强行破开空间,送你们出去。出谷以后,你就去帝都,找……。”到了此处,竟是无以为继,剧烈喘息起来。
小今这才回过神来,一边止不住地抽泣,一边将老人整个拉在怀里,腾出另一只手,为老人灌输生之斗气。
暖流入体,顿时回复了一丝气力,阿托夫继续道:“找现任的魔法公会会长雷格•灵风,说来他也算是你师兄,你告诉他,让他重新推选一位大长老吧。带着小丫头一起去,雷格那小子虽然修为不济,但多少也能指点你们一二。”顿了顿,老人抬头看着小今,叹了叹气,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六芒徽章:“拿着这个,去我的密室里。那里有我留给星兰的东西,唉……可惜我未能给她,她就已经离开了……你和小丫头一人一半吧,你的身子虽经生之斗气试炼,但底子实在太弱,不宜修习飘渺诀。所以把武学相关的,包括那把妖精匕首,还有轻月衣。至于那三柄剑,就留与托布雷斯那三个小鬼。”
“如果他日你再见到莫离,替我转告他。那件事我并不怪他,只是一时气急,呵呵……拉不下脸。如果他有良心的话,就让他取我衣物,在星兰的墓后建一个衣冠冢,好让我能天天看见星兰那妮子。”说到这,阿托夫眼中流露浓浓暖意,自嘲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本是修魔之人,魔法师向来不屑于世俗之物。想不到这次,也要俗气一把了。”
自顾自的言语着,抬起头,看着不住抽泣的少年,轻声道:“最后算是我老人家的一句牢骚话。告诉雷格,有些事,该放开就放开罢,不要让已经……退出人生舞台的事情再、再去沾染未来……”说到此处,老人再次喘息起来。
小今见状一惊,忙止住哭泣,加大药元素和斗气的输入。但无论怎样努力,老人的身子仍是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阿托夫无力的抬起双眼,看着强忍哭声的少年,苦笑着:“都这个时候了,你仍是不肯真真切切叫我一声么?”
这柔弱无力的话,却直直击在了少年内心的最深处。“老师!”小今再也忍不住,垂下头,放声大哭起来。
阿托夫吃力地抚摸着少年的发际,脸上满是欣慰。身子越发的冰凉,但不知怎的,原本涂满黑泥的身体却隐隐透出一丝晶莹的光亮,那光亮越来越盛,竟由莹白变作金黄。这光芒,竟连月之谷也规避不住!
眼见这番异状,小今惊得忘了抽泣,失声道:“老、老师,你这是?”
阿托夫满含慈爱的笑着,注视着少年,轻声道:“是时候了。”
恍若宇宙初开,天地间那一丝耀眼的爆炸光芒,刺目得连黑暗都无所遁藏。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
“好好活着,今儿。和小丫头一起。”
这是目能视物时,小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刻,天地间都充斥着夺目的金光。
“创世历九百九十九年夏,五月二十三日,魔法界一代巨星,魔法公会大长老阿托夫•布雷陨落月之谷。这对初入尘世的城主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但同时,也促成了今日今城的诞生。”——《今城志•开天卷》
(月之谷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