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兀自心惊不已,那一边,六名刺客却也是大感焦急。
刺客有两大忌,一忌退路被断,二忌长时间缠斗,而且缠上他们的还是尘世各流派一流高手,两个忌讳都犯了。他们一直冷定的心也微微不耐起来。
再斗数十合,群雄已然渐渐适应黑夜,众人皆是久经战阵之人,没有了对黑暗的顾忌,手上的招式便也放得开了,但见刀光霍霍,剑气凛冽,五光十色的斗气破空激射,晃得人直发晕。
六名刺客出剑越发迅疾,心知再缠斗下去,这些人完全适应黑暗,又个个皆是比自己只强不弱的高手,只怕不用多时,己方便会被生擒下来。当下皆是死命往外突。
夜色如梦,梦中却有这么一场激烈的厮杀。
近处的百姓早被惊醒了过来,但听外面打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透过窗户,又见偶尔有一两式斗气劈在了屋前的石柱上,那坚硬的石柱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创痕,簌簌地往下落着碎屑,一个个吓得牙关直打战,却哪还敢跑出去看个究竟?
又斗了盏茶功夫,卡达西等人几已完全适应在黑暗中打斗,各自施展平生所学,尘世之中各大流派的绝学顿时齐齐使将出来,满街的斗气嘶鸣,照得周围犹如白昼,威势比之先前,何止增了一倍?
六名刺客身在其中,顿时感觉四面八方,压力骤增,原本便如大江奔涌的一招一式,此刻更是如怒海狂涛般,朝着自己铺天卷来。危急关头,六人更不迟疑,忽的排成一条线,当先一人斗气怒放,金芒夺目,长剑带着凌厉无匹的斗气,整个人已朝前击去,后面五人持剑紧跟其后,几乎是胸口贴着前一人的后背,同时跃了出去。
尘世各派人物一生经历大小战斗无数,却何时见过这等打法,不由皆是心神一凛,急朝六人前扑的方向聚拢,要将这六人阻挡下来。
叮叮叮的几声响,刺客手中的长剑已和最先围上来的数柄长剑交击在一起,尽皆脱手飞出。原来这刺客见情势危急,再待片刻,势必被生擒活捉,此番突围,却已是用上了十成斗气,而另一方几人,仗着人多势众,心下不由就有些不以为然,以为此次便如先前一般,可以轻易将对方拦截下来,是以手上并未出全力,两相交击,几人的斗气堪堪与刺客的斗气持平,手中长剑才被震飞出去。
其余众人见此情形,也是微微心惊,忙要换下失剑的几位尘世人物,却不料异变陡起,最前方的刺客忽的侧身转体,抓住后面的一位同伴,直朝前方掷去。
他这一转身,跟在身后五人的去势不由便被阻了一阻,但那名刺客被他全力掷出,原本慢下来的速度陡然加快,却比先前直扑更凌厉了三分。
当前几位失了剑的尘世人物正要朝旁退去,以便其余同道上来堵截,眼见那刺客来势迅猛,转眼已至身边,自己却哪里还退得及?天伦大陆学武之人专攻各种兵器武技,赤手空拳的功夫却是粗浅得很,临敌对阵,一双拳头除了本能地挥出,更连一丝套路都无,更莫说空手入白刃这种高深功夫,这几人失了长剑,就等于双手俱废,眼见剑气*人,不由大惊失色,却哪里顾得阻挡,直吓得骇然失色,惊慌失措的往两边躲去,这一躲手足俱乱,毫无章法,却害得周围正要上来支援的尘世同道害怕误伤二人,不得不撤剑后退。合围之势,顿时稀松起来。
此时那名刺客去势已尽。先前那名失了长剑的刺客一直紧跟其后,却在他后背上上一托,斗气一出,顿时将他如离弦之箭般推了出去,剑势不减反增,更是凌厉,尘世众人本就被那几个失剑之人弄得手忙脚乱,加之人类对黑暗有着本能恐惧,虽说方才一番激斗,已然适应于黑夜中厮杀,但是此时变起突然,心慌之下,那点适应早就烟消云散,却比先前更怯了三分,眼见他剑芒夺目,寒气*人,哪里还顾得同心协力,当下一个个没命跑开,作鸟兽散。
“诸位莫慌,结好阵势,且看他力道将尽,出招*住后面那人,别教那人为他借力,其势必尽无疑。”卡达西运起斗气,振臂大呼。
只可惜这句话说得太晚,若是群雄将散未散之际,他一言提醒,那时恐慌尚未浮上心头,蔓延开来,以众人的临敌经验,自能轻易挡住对方,只是几人的惊慌蔓延成了群体的惊慌,却是再难遏止,众人只顾四散跑开,忘了运气,原本光芒闪烁的各式兵刃顿时齐齐暗了下来,无尽黑暗之中,只有那刺客一把长剑带着腥红的斗气,令人神为之夺,远处卡达西等尘世高人斗气虽强,兵刃虽亮,却是远水难救近火,照不到那刺客身旁,众人没了光芒可借,更是心胆俱寒,虚虚实实中,根本不知这一剑要刺向谁,一个个只恨自己跑得不够快,却哪里还管他什么结阵?
嗡嗡几声剑鸣,那名刺客手中长剑光芒迅速暗了下去,终至于无,四周顿时一片漆黑,众人只怕对方突施暗算,自己贸然运气照明,反而会成为靶子,一个个自是小心谨慎地向外挪,恨不得离那六名刺客越来越远,却听几声微微风响,由近而远,最后消失在街的那头,显然对方却去得远了。
卡达西和保罗相视叹气,均知对方此番逃脱,并非己方能力有所不及,而是对方招式太奇,竟然六人排成一线,用这种拼命的打法,众人吃那一惊,气势一馁,短时间内自然无法再起抗敌,这才教那六人逃脱了去。
“唉,退吧,退吧,我们也退吧。”保罗摇头。方才听那六人离去的声响,却是远离了旅店,显然那六人与旅店中人并无瓜葛,相反还很可能是冲着那些人而来,己方与其一番争斗,全然是一场误会,却徒然打草惊蛇了。
卡达西无奈地点头,招呼仍旧惊魂未定的众人慢慢退去,方才一场激斗,声闻数里,旅店中的那些人自然早已警觉,自己等人只为试探对方之中是否有红焰存在,却并非为了杀人,既然行踪已泄,再留下去也是毫无意义,不如早早退了,另待良机。
听得两拨人都去远了,旅店中众人松了口气,看了那一场激斗,却也是大呼过瘾。
小今同伊修、托布雷斯等人都觉对方离去,今晚势不再来,这一晚却是可以安全度过了。当下放宽心思,各自回屋歇息。
次日仍旧八点出发,朝东北行进,一路平安无事,到得下午三点,已入瑞塔格行省境内。这瑞塔格乃是托布雷斯的老家所在,亦是飓风佣兵团崛起之地,众人回到老家,心里多少踏实了些,但仍是不敢疏忽大意。而小今想的却是,十年前,就是在这个行省里,发生了一件惊动整个雷利亚特尘世的大事——魔头红焰将其师鲁托大师最后一位在世好友索兰多大师一派灭了满门,然后又与上百位尘世顶尖高手激斗,最后扬长逃出雷利亚特。
旧地重游,不知这魔头心有何感?
这一路行来,只见碧水清幽,游鱼可见,沿岸草长莺飞,绿树错落,阡陌纵横,其时已到了插秧时节,不少乡农都在田间劳作,一眼望去,万亩良田,尽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小苗,着实令人喜欢得紧。自来各国北方便与南方不同,雷利亚特北方多有高山峻岭,莽原丛林,南部则多河流良田,风景处处变化,绝不雷同,比之北方一望无垠的高山丛林,另有一番滋味,小今长于北方古林之中,自没见过这等南方水景,心里也颇觉新奇。沿路不停张望着。
又行了三个多小时,托布雷斯等人识得路途,领着众人到了一处颇大的镇子,一行人找家旅店住下。当晚夜深,卡达西等人再次趁着黑暗来探,无奈小今感知敏锐异常,又在旅店周围三十丈布满了药元素,这些人方一接近,便见目标所在的房间齐齐亮起灯来,显已有所警觉,心里又惊又奇,不知是哪位高人竟能相隔如此之远就看破己方行踪?众人对伊修的贵族身份颇为忌惮,来此也是为查探红焰消息,并无其他争斗之心,即已被发现,便只得悄然退去。
次日上路,此后三日,路上却多了许多奇怪之人,有的是乞丐,有的是走方的医师,也有挑着担子四处溜达的卖货郎,推着餐车叫卖的老头,各行各业,层出不穷,举止皆是十分奇特,乞丐找他们乞钱,医师说他们面有菜色,恐有隐疾,要替他们诊治诊治,小今暗笑他不知好歹,竟在药魔师面前卖弄,卖货郎则向他们兜售各种小东西,老头非要他们尝尝自己新创的小吃……凡此种种,不一而足。托布雷斯看出这些皆是尘世中人,有的是假扮,有的除了尘世中的身份外,生活中却真是吃那一行饭的人,伺机接近,自是试探马车虚实。仗着托布雷斯等人经验老道,小今机智百出,众人才算有惊无险,在这群敌环伺中安然走了三天。
这一路,小今可算长了见识,多少对尘世中人的手段也有了一定了解,虽说这其中好几次都是险到极点,对方身法奇快,众人直到他堪堪便要触及马车帘布才拦下他,有的则更是直接碰上了小今在马车上布下的结界,被反弹出去才被众人拦了下来,但终归是过去了,有了一定的理解,心里暗自谋算准备,之后应付起来,也就不必那么惊慌失措。
他,乃至整个队伍更惊奇的却是,这三日之中,竟再没碰到刺客公会的人。
“噢我亲爱的兄弟,你说我这是怎的一回事,他们来的时候,我怕得直哆嗦,他们不来,我居然又想念他们?老天,难道我最近旅途劳顿,赶路把脑子给赶坏了?噢亲爱的伊芙琳。哦不,是爱丽丝,请赐给我力量吧,让我穿过眼前的迷雾,看到真实的一切,哦我的好兄弟,你说他们这么久都不来,是不是最近总是失手,知道像我这么帅的人是杀不得的,所以备了一份厚礼,要来向本少爷赔礼道歉呢?哦你说像我这么帅的贵族公子,他们要拿出什么样的礼物,才配得上我这英俊之中暗含一丝秀美,秀美之中暗含一丝阳刚的帅脸呢?哦,你告诉我,天底下有和我的脸一样帅的礼物么?”拉着小今在房间闲谈的时候,伊修摇头晃脑地感叹着。
几日相处下来,小今心知这名年轻的贵族看似荒诞滑稽,内心却如明镜一般,对许多事物都看得十分清楚,说话颠三倒四,扯淡耍宝,却总是暗藏机锋,他此话的意思便是对方这么久都未来,显是还在准备人手,刺客公会扎根天伦大陆数千年之久,势力庞大,直可与最古老的魔法公会、骑士公会比肩,竟仍需费时如此之久,显然对方不来则已,一来定是惊世骇俗的刺杀高手。这一点,却也正是他和托布雷斯等头领所担心的。
再过一日,众人便可抵达奥默码头,横渡布依河,以这条河为界,河对面的官府力量比这一边强得多,若是发生斗殴厮杀,不到片刻地方治安队便会闻讯赶到,如此敏感之地,尘世中人和刺客皆不敢有所动作。要将己方拦截乃至狙杀,却只有赶在渡过布依河前。
自午后开始,沿路所见的尘世中人改扮而成的奇怪人物已经越来越少,直至最后销声匿迹,加之一直未曾出现的刺客,小今和托布雷斯、伊修等人心知,对方是预备孤注一掷,此刻养精蓄锐,等到明天己方渡河之前全力一赌。
为了明天渡河成功,小今也同伊修、托布雷斯等人商量了许久,虽然己方力量有限,但该做的准备却不可遗漏。
空前的宁静中,乌云暗布,眼看又是一场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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