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今笑着看他离去,转身继续寻那人,忽觉背后又被人拍了一下。转头一看,一个身着水绿长裙的少女俏生生立在身旁,向他笑道:“方才谢谢你了。”
小今叹了口气,怎的今天尽碰见些莫名其妙的人?这人还怎么找?没好气道:“请问这位女士,你是不是也认错人了?我的长相,难道就真的如此大众化?”尘世盛传的魔头红焰不久便会袭来,此处实在危险得紧,他虽有药魔法傍身,但也有自知之明,那红焰十年前能在数十名尘世一流高手围攻下杀人突围,武技想必极为可怕,如今卷土重来,只怕更是令人心惊胆战,自己若正不巧被他碰上,他仇视雷利亚特所有尘世之人,保不定便会杀了自己泄愤,自己那点魔法恐怕毫无施展之机,就已经惨遭横祸了。他此刻一心只想找寻那人踪迹,怎知却被人连番打断,一时也就忘却了基本礼貌。
那女子睁着皓月般的蓝眼睛,微微带着笑意看他道:“你好像不怎么待见我?”
小今这才意识自己失礼,吐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心绪有些烦乱,让小姐见怪了。对了,你方才说甚么感谢我,却是什么情况?”
蓝颜少女道:“我便是北巷的接头人。”
小今明白过来:“客气了。我只是求心安罢了。倒也没多少助人心思。”
少女道:“阿布那小子眼光怎么恁的拙劣,我还未到,他竟将东西误交给了你?好在你心地光明,不占他人财物,否则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小今笑道:“他当时被人追赶,事态紧急,我又恰好不识相地坐在了那方草垫上,这才导致误会发生。”
少女道:“说来也怪我,若是我事先和他见一面,他也不会错认你。总归多谢你啦,你实在是救了我们的命呢。”
小今有些奇怪:“我看那东西轻盈无比,分量也小,怎的竟有如此功效,救得这么多人性命?”
少女笑道:“那东西本身只可救一人性命,但那人的性命却关涉到很多人。”
小今道:“救人性命本是我的天职,小姐不必客气。”
少女不知他的药魔师身份,还道他是说笑,问道:“你可是来参加这尘武大会的?”
小今愕然:“何以见得?”
少女得意的道:“好歹我也有些尘世经验,见你一路上时时留意街上那些尘世人士。就这样猜了。”
小今点点头,心念一动:“小姐的见识比我广,我正好向您打听点事。”
少女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去跟我去个地方。”
小今讶然:“什么地方?”
少女道:“本小姐从来不喜欢欠人人情,你即帮了我,我好歹也需请你吃顿饭。”
小今和克姆、都吉清晨赶路到德克镇,又走了些路,肚中的确有些空了,暗想酒店乃是人流汇聚之地,那人或许也正在其中,便道:“好吧。承你破费。”
两人走进近处一家酒店,要了几个小菜吃着,少女道:“你到底要问我什么事?”
小今放下筷子:“不知小姐一路前来,可曾见一个满身酒气、胡子邋遢的男人?”
少女道:“这我倒是见了不少,资深酒鬼不都是这样么?”
小今道:“这个酒鬼可不同常人,他常在背上挂着一件盛酒的竹筒,小姐遇见没?”
少女摇头道:“我来德克镇已有五日,不曾见这样的酒鬼。你找这么一个酒鬼做什么?请他喝酒么?”
小今听她如此说,叹了口气,摇摇头,暗想此时离约定之日尚有两天,自己恐怕有些*之过急了。当下道:“他和我约定,在此相见。他欠我些东西。”
少女笑道:“原来你是讨债的。”沉吟一下,问:“他可是尘世中人?”
小今点头:“我未曾见过他面,但听人提起,想来是的。”
少女拍手道:“那便好办!尘武大会乃是尘世百年难得一见的大事,他即是尘世中人,必定应召前来。你去尘武大会定能侯着他。”
小今想起莫离提及那人时曾言此人性子颇有古怪,行事异于常人,暗道此次大会虽关乎整个尘世安危,他却未必肯来。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并非尘世中人,亦无英雄帖。”正说话间,忽然听四周一阵异动,抬头便见许多食客丢下筷子,不约而同朝外走去,讶异道:“出什么事了?”
少女看了看,起身道:“恐怕是尘世中的大人物来了。”当下拉住一位向外走的尘世中人,说了切口,问道:“敢问大哥,你们急急忙忙的,可是有什么事?”
那男子正往外走,忽的被人拉住,心里颇是不快,但见少女容颜清丽,怒意霎时瓦解,道:“你不知道么?卡达西大师到了德克镇,大会要开始了。”说着径自朝外疾走了去。
两人忙付了饭钱,跟上人流,出了酒店,朝南面行去,到得镇口,早见大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上千人,全是尘世各流派的人物。中间一面空地上,站着一排服色各异的老者,当中一人眼眶深陷,眼角上扬,鼻正口平,短小胡子乌黑发亮,穿一件白衫,外罩一件黑色的修长披风,含笑而立,气度着是不凡,少女道:“那便是卡达西了。”
两人顺着人流涌去,粗略一看,大街之上竟已聚集了一千三百多名各派或无派人士,人人皆望着场中诸位老者,议论不休。卡达西微微扬手,众人安静下来。两人远远听他道:“感谢诸位同道不辞辛苦,助卡达西一臂之力。卡达西德薄才浅,对师弟甚少约束,以致酿成大祸,今又劳动诸位,到此荒凉偏僻之地,俯仰思量,实是罪孽深重,愧疚不已。”说着向众人深鞠一躬。
群雄中有人道:“大师不必自责。那红焰魔头自甘堕落,乃是天性如此,与大师无关。”众人皆点头称是。
小今见卡达西谈吐不俗,风神雅致,心生崇敬,不由赞道:“前日曾听克姆大哥盛赞大师德望,心中还自不信,如今一见,果是不同凡响。”
少女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面皮子好看的人,心里头未必就是美的!”语气中颇有愤恨之情,小今一时沉浸于群雄聚会的豪气之中,并未留意。
卡达西又道:“前日蒙保罗兄传信,才使众位齐聚此地,教师弟不敢轻履故土。只是日前又生异变,师弟不知从何处得听消息,知悉我等聚集在此,改道投东,竟由后方掩至,只怕不日便会杀来。我与诸派师兄商议,恐大会不得成功,未选出此次诛魔行动的领头人物,便遭其袭击。特请众位同道随卡达西一道暂退北处,待躲过魔头毒手,再谋良机,徐图后事。”
众人皆称“红焰魔头”,唯有他始终称红焰为“师弟”,群雄知他虽知红焰作恶多端,却始终顾念兄弟情谊,不由既敬且佩,叫道:“大师顾念我等安危,我等感激不尽!那红焰魔头再如何厉害,也敌不过我等齐心协力!”
小今身在人海之中,远远看着,心头却已无先前的热血澎湃,见众人仿佛无头苍蝇,被卡达西牵着鼻子走,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卡达西摇了摇头,叹道:“卡达西不是看低诸位同道的决心和能力。卡达西何曾不想丢却这幅皮囊,与师弟同归于尽?只是事情远非你我想象,师弟远走异国,早已不是十年前的师弟了。”言罢神色一苦,痛心不已。
“大师此话何意,还请直言!”群雄中有人叫了起来,众人齐声应和,卡达西却是紧皱着眉头,似乎正为师弟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而痛心难过,竟是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一位红衣老人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道:“诸位听我一言。在下曾亲赴柯斯迪尔,探察魔头行踪,这才传信与卡达西兄,约诸位共斩奸恶。待英雄帖广发天下,却又听得一惊天消息。
“原来那魔头远走异国,竟得高人指点,武学修为已入神鬼之境,还练得一身通天彻地的恐怖魔法。比之于十年前,厉害了何止十倍。诸位细想,十年前瑞塔格一战,上百位众派高手齐出,却仍教那魔头灭了索兰多大师满门,扬长而去。如今我在明,敌在暗,那魔头一身本领又极是可怖,众位纵有力战之心,只是那魔头狡猾无比,不知何时便会突袭暗手。我尘世中人讲究仁义二字,此处既有百姓,又有商旅来往经过,各位心有顾忌,不敢殃及无辜,那魔头却肆无忌惮,此消彼长,各位更是放不开身手。那魔头虽不是我雷利亚特群雄敌手,一身功夫却着实了得,诸位又放不开阵势,如何能留他得住?他愿来便来,愿走便走,每日来残害我一二同道,便即远遁。我们若固守此处,岂不是坐以待毙?任魔屠戮?”此人却正是多兰派保罗。
众人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暗道若真如其言,那此次与会的诸派人士,岂非要给他杀个精光?不觉又惊又怒。
卡达西见众人已无异议,便道:“诸位同道稍安。我等只需退出德克镇,躲过师弟锋芒,便即刻选出此次行动的领头人,统一号令,摆开阵势。唉、师弟他一身武技魔法再如何通神,终究是抵敌不过。”
群雄中一个褐衣汉子叫道:“还开什么尘武大会!大师德高望重,人所共仰,众人唯您马首是瞻,别说是此次行动,便是尘盟之主,大师也做得!”此言一出,除了少数别有用心之人外,大多数都大声称是。
卡达西叹了口气,神色愁苦:“红焰为祸尘世,我有很大罪责,承蒙诸位不弃,为我清理门户,卡达西已是又愧又谢,哪还有面敢为诸位之首。且红焰作恶再多,却与我情同手足,卡达西恨其为害尘世,才不得不邀诸位狙杀,心中实是又悲又痛,让我坐此次行动的领头人,却是万万不能。卡达西心力交瘁,见识不明,也会误了大家。还望另举高明才是。”
群雄正要说话。卡达西左面一位秃头鹰鼻,神色狠厉的老人抢先道:“卡达西兄你一向仰慕圣贤之境,该知智者不惑,慧剑斩情。你既有心大义灭亲,何不舍情取义,成全诸位?”
卡达西神色痛苦地摇头:“破城兄你所言不差,卡达西也有心一试,但恩师在世时,常教我兄弟要恩爱互敬,光耀门楣,又念起与师弟在一起的诸般往事,心底怎的也硬不起来。唉、卡达西资质愚昧,沉溺世情,与圣贤差了太远。”
“大师莫要如此,我等齐聚诛魔,本就是为大师所托。此次若非大师领头,势难同心同德,只怕红焰一来,徒增许多伤亡!”那人高大威猛,一头红发,话说得却是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保罗同情的拍了拍卡达西肩膀,叹道:“拉姆雷斯说得不错。老伙计,为了大家的安危,你必须要舍弃个人痛苦,委屈一下。”
卡达西眉头身皱,面部肌肉一阵颤抖,沉默良久,才平静下来,正要说话。却听一声厉笑传来:“哈哈哈哈!师兄!你演的好戏啊!恭喜你夙愿得偿!”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变色。不少人更是失声惊呼:“魔头红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