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声音响彻天际,却是飘飘忽忽,四面八方无处不在。众人听在耳中,却辨不清具体方位,看不到红焰其人。
破城毛发根根竖起,蓦地提气大喝:“红焰恶贼!十年不见,想不到你的胆子忒也怯了,如此畏首畏尾,我雷利亚特诸位豪杰又有何惧!”他这提气一吼,声震数里,好似晴天起了一个大霹雳,听得在场众人耳中嗡嗡作响,不由齐齐惊佩他斗气深厚。
小今和少女放眼望去,只见人潮之外,屋宇之畔,清风穿街而过,当地百姓早跑得无影无踪,却哪有半个人影?便听那声音飘飘忽忽,阴恻恻道:“破老头脾气不减当年,只不知身手是不是还像当年一般强健?”寥寥十几字,并不如何强劲,却是经久不息,回荡不停,其中更有一股穿越人心的魔力,直令人胸口烦闷,恶心欲呕!
小今脸上闪过一片血气,胸口不住起伏,只觉腹中如翻江倒海,搅扰不休,一股腥气憋在胸腹之间,不上不下,无处宣泄,真是难受到了极点。
少女见他脸色有异,左手忙覆在他右臂之上。小今只觉一股热流由她触碰之处流入体内,胸腹之间顿时一片舒畅,感激地看了看她。
七年来他坚持修习生之斗气,一身斗气修为也算不得弱,怎料这红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引得他体内斗气乱窜,杂象横生,险些便走火入魔,口吐鲜血,此刻才知传言不差,这红焰的修为果是惊世骇俗。
尘世群雄被红焰一句话也是*(bi)得颇不好受,各自暗运斗气,与之相抗,脸上血气时隐时现,心中却惊惧不已,原以为合众人之力,任他红焰一身修为如何高绝,也决计不是对手。怎知对方还未露面,仅一句话将把众人*(bi)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先前如天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纷纷朝场中望去,却见卡达西等前辈神色如常,端立不动,丝毫不为敌威所劫,心中又定了几分,暗道你红焰斗气精深,诸位前辈的修为却也不遑多让,你以寡对众,不现身便好,现身必叫你有来无回。
卡达西叹了口气,轻轻道:“师弟,当初你为武学宝典丹科经伤了恩师性命,又将恩师一干好友屠戮殆尽,招致天下英雄围攻。你本事高超,诸位擒你不得,但你须知我雷利亚特尘世群雄并无草包,十年苦修,已非你所能抗衡。功名利禄,不过浮云遮眼,你莫要让一卷典籍迷惑心智,若能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立誓远走天涯,终生不履故土,师兄我自当为你舍命求得诸位宽恕,否则刀兵一起,横尸当场,悔之晚矣啊!”他这话说得不急不缓,却余音悠长,久久不绝,饶是小今两人相距甚远,也听得字句在心,皆知此人一身修为,实是不可小觑。
只听那红焰怒极反笑:“哈哈哈!好一个悔之晚矣!我便看看,你们有什么让我悔的本事!”此话斩钉截铁,稍纵即逝。众人被他话中斗气所激,心神一阵摇晃,不禁紧张兮兮地警惕着四方。然而那红焰说了这一句,却再无声息,镇口空街,一时静得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卡达西道:“诸位切莫慌张,肩背相抵,结好阵势,师弟纵是修为通神,也讨不了好。”众人齐声称是,为防被红焰聚而歼之,三三两两互相靠拢,却并不结成一片,反倒是由镇口沿着街头越散越开。
诸人身在尘世之中,相互之间有的交情甚深,有的颇有仇怨,但此时强敌在前,只得暂时抛开恩怨,齐心抗敌,仗着历经不少阵仗的见识,这般三簇两簇,慢慢散开,阵势倒也颇有一番学问。
小今正看着众人散开的阵势出神,忽觉右手被人一拉,便听那蓝眼绿裳的少女道:“我们走罢!”
小今奇道:“去哪里?”
少女边拉着他朝镇外走去,边道:“你在这一千多人中看了许久,可曾见你要找的人?”
小今摇头:“没有。”
少女道:“眼看便有一番大战,你要找的那人应该不会出现了。你又不会武技,我虽然有些手段,只怕到时形势混乱,难以护你周全。我们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小今听得煞是奇怪,暗道我与你萍水相逢,无恩无情,你何用护我?本欲问个究竟,但想来想去,终觉这样未免太不礼貌,人家好心帮自己,自己怎可以出言不逊?当下只得由她拉着向外走。但觉她的手柔软无比,握在自己掌心,颇为受用。
此时他已不是初出讳禁森林时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和小露一番相处,自知男女有别,女孩子的手别有一番好处,此刻被她牵住右手,自是舒适无比,心底一阵惬意。
两人穿过稀稀落落的尘世群雄,从卡达西等人身旁走过,直朝镇外而去。卡达西几人虽觉诧异,但此刻大敌当前,也就没有相问。
两人刚刚出得镇口,猛听后面传来无数惊呼怒吼,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叫骂之声。小今回头看去,只见一千多位尘世人士神情惊恐的望着天空,一面大叫一面四散逃窜,连卡达西等一干尘世高人也急急朝后退去。不由急往天空看去,这一看不打紧,顿时目瞪口呆,脱口惊呼:“啊呀!这庞然大物是何东西?”
少女一心一意拉着他往前走,见他忽然停下,正觉奇怪,听得他的惊呼,也抬头望向天空。却见一座高达百米,长足数里,宽却不足三十米的褐色石山直直朝着尘世群雄所立之处压了下来!听那石山下坠带起的闷雷般的风声,看那下坠之势,怕不下数万斤之重!
“土系九级山崩术!”少女一眼认出了这个魔法。眼看那座用魔法召唤出的大山便要压在头顶,群雄都施展出平生所学,朝两旁房屋内跃去。卡达西等也足尖轻点,生怕被这万斤石山的余威波及,脱出石山的覆压范围仍朝后掠出数十丈才停了下来。
霎时便听一阵雷霆翻滚的闷响,石山紧挨着街道两旁的房屋,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大街之上,大地剧烈的摇晃,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吼声。所幸德克镇远离高山而建,否则如此巨响,在此雪岭逶迤的高原之地,非得引起雪崩不可。
猛听闷响之中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起,却见那石山受大地巨力反弹,土崩瓦解,散做无数或大或小的石头,直朝两旁房屋垮落。好在高原之地的房屋皆以厚达半米的方石垒就,外敷泥灰,坚固得紧,受这成百上千的石雨一阵乱砸,虽是不住颤动,却毫无破损歪斜,只是这些石头落将下去,四散堆积,却将各家各店的出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高原之地风寒而大,当地百姓都将房屋建得矮小厚密,只在屋顶处凿下十余个方孔以供借光通气之用,到得晚上,就将镶于墙中的厚铁片推出,封住方孔,以防寒气入屋,只余下一丝缝隙透气。那方孔细小,连一个成年汉子的拳头都未必容得下,如今各家大门被封,正是将逃入其中的尘世群雄关在了里面出不来。
群雄虽颇有膂力,斗气也不可小觑,奈何这石块相叠,重如泰山,远非一一合二可比,众人力气再大,却如何推得开,只是怒骂不休。
小今见那红焰人还未到,就凭一记土崩术将尘世群雄各自堵在屋中出来不得,令对方人多之势顿时消解,那石山大小合适,不偏不倚落在街中,显是有意为之,他自问天资聪颖,匆忙之间想出此等良策或能为之,但要在街头上空召出这样一座大小合适的石山,却是万万不能。虽知红焰残忍嗜杀,恶名昭著,对他这一番机巧算计和一身精深魔法,却仍是忍不住深感佩服。
“我们快跑远些!”蓝眼少女紧拉他的手,朝前跑去。小今知道那红焰一计得逞,此刻外面便只剩下卡达西那几名尘世高人,只怕立刻就会现身,一场恶斗瞬息便来,自己身手低微,难保不被他们打斗的余波殃及,当下也是不敢怠慢,甩开步子朝前急奔。
看着堆在前头数之不尽的石块,卡达西叹道:“恩师在世之时,常赞师弟聪明绝顶,机智百出,如今看来,你我果是望尘莫及。”
破城冷哼道:“任他怎么聪明,我们几个老家伙齐出,还拿不下他?”
卡达西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听半空之中,一人哈哈大笑:“以多为胜,亏你还有脸自吹自擂!”修眉星目,红衣猎猎,却不正是红焰?
破城本不乏机智,只是性子颇为暴躁鲁莽,此刻听他言语相激,立时怒气陡生,面色胀得紫红,大喝道:“对付你这等人人得而诛之的恶贼,何须众人齐出,我破城一人,便可教你血流五步,伏尸在这布达拉米高原之上!”
红焰仰天大笑,徐徐自空中飘落,道:“你若真有如此胆识,红焰倒是低看你了。只怕你单打独斗是假,阴谋害我是真。”
破城道:“我又不是你这等邪魔外道,怎会设计害你?”
卡达西和保罗等人眼见红焰俊朗神秀,容颜宛如少年,都吃了一惊,暗道他如今算来少说也已四十余岁,相貌如何如此年轻?又听破城性子暴烈,眼看便要受他激将,与他单打独斗,忙道:“破城兄,个人名节事小,尘世安危事大!莫不可因他一句意气之话置气啊!”
红焰嘴角含着冷笑:“怎么样,破城老儿?”
破城看他神色轻蔑无比,众人好心劝他,听在他耳中,却好似说他实力不及红焰,单打独斗自取其辱,心底的怒意不减反增,蓦地向前大踏一步,喝道:“好!听闻你这恶贼在西土得遇奸邪之人,又得邪功,我今日倒要瞧瞧,这西土小人传下了什么样地凶恶本事!”
右手在腰间一掣,只见光芒一闪,扯出一根暗金色的长棍来,双手手腕翻转,将那一根长棍耍得矫若游龙,威猛无比,猛地一停,蹲步曲身,右手反握长棍,喝道:“亮兵器罢!”
卡达西道:“破城兄先打头阵也好,众位师兄且退一旁观战罢。”
右首一个灰衫老人道:“卡达西,你明知破城心性爽直,这魔头却奸猾无比。他一人应敌,若遭了暗算,该当如何?”
卡达西道:“诸位在旁掠阵,师弟自不敢施暗手。十年不见,破城兄这一战,却正好可以试出师弟底细。”
众人都是尘世耆宿,听他一言顿时明白,都说红焰那厮在西土之中得遇高人传授武学,但这武学何门何派,招式路数怎样,却从未有人见过,破城这一战不但可探出魔头的斗气在这十年中有何精进,亦可趁机探探他新学的武技路数。众人之后出手,心里也好有个底。当下点头不语,朝后退开。
小今和少女跑得离卡达西等人足有百丈远才停下,看着破城掣出的那根暗金长棍,少女道:“那是破城老头的‘破龙棍’,他的棍法唤作‘天火逐流棍’,乃是尘世之中一等一的武技。”
小今颇觉好奇,这尘世之中果然与现世不同,他见那些骑士武士所用武器非刀即剑,要么便是板斧长枪,却从未见过用棍的,却不知这长长一根棍子要如何耍?暗道这尘世果然比现世有趣得多。却不知道一般人学武本为求名得利,或报效国家,从军行伍,或为贵族侍卫,公会骑士,所学武器自然多为战场所用的主流武器刀剑枪斧,对这些偏门武器甚少涉猎。尘世中人学武却无这些目的,自然自由得多,所用武器自然也就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红焰自腰间掣出一把黑色长剑,不看破城,却向卡达西冷笑道:“师兄,这么多年了,您对我的疼爱还真是一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