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左进,黄夫人回到厅堂。她来回琢磨着左进这个名字,突然惊呼一声,想起来这个青眼金莲左进和他兄长粉蝴蝶左修正是纵横两广出了名的一对蟊贼。想到这,黄夫人后脊背冒出一层白毛汗。她赶紧喝口凉茶稳稳心神,然后回到卧室摘下墙上宝剑,挎在腰间。
才要出屋,突然,她就觉得头“嗡”的一声,眼前视线也朦胧起来,黄夫人说了声“不好,茶里有毒…”就怎么也站不住身子,接着仰身摔倒……
与此同时,只身在外的董晓心里很是烦躁。清晨他刚起来就有人送信相约在城中最阔气的聚友饭庄一会。这江湖侠士拜帖约会的事稀疏平常,他也就慨然应允。等董晓到了聚友,发现店内空空荡荡,除了伙计掌柜就没有客人。他觉得是来了早些就拣个单间雅座品茗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小童儿进店递给董晓一封信,董晓不知何意,便拆开一看。信上写着:“董大侠,小生本来约您在聚友饭庄相会,可不想临时出了变故脱不了身,只好就得麻烦您亲自来趟城西土地庙,事关重大,见面详谈,特写此信。切切。”董晓见信后还是想不出会发生何事,只好打发了小童儿,出了聚友饭庄奔城西而去。
到土地庙时,天将中午,董晓抬腿进到庙中就是一皱眉,这个破庙年久失修,杂草丛生,不知从哪里还散发出阵阵呛人的霉味,抬头再看泥胎的土地爷,表漆脱落了大部,根本认不出原来的模样。董晓当下狐疑,送信人说是来此地有要事一会,可我赴约来了,为何满目疮痍不见人影?他转念又一想,莫不是谁用的调虎离山之计?哎呀,不好!董晓大叫一声就往家里赶。
待董晓跑回家院口,发现大门没关,院内死寂,顿时心里就凉了半截。董晓边叫着:“云杉,云杉!”边大步穿堂冲到了内室,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这当,眼前的惨状令他傻在那里。
卧室屋内箱翻柜倒,凌乱不堪。女人的衣服散落一地,有些还算完整,有些竟被撕扯得一条一条。云床上,自己的夫人蜷缩在枕边,露着肌肤,胸前赫然印着几道青紫色的伤痕,就像是一对美玉摔碎之后裂出的暗缝。夫人发髻上插着的赤金琉璃簪也不知丢了哪去,任由着乌黑的头发乱蓬蓬地散在了脸前。隐约透过发稍看去,原本那对迷人的双眼,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尽管自己的丈夫从外回来,可聚拢的黑眼珠竟动也不动,好像她此时的眼睛里看的只有才发生的东西,而眼前爱人的身影她竟浑然不觉。女人的嘴唇还一张一合嘀咕着什么,她手中还盲目地挥舞着宝剑却也正配合着听不清的低吟声往幔帐上胡乱地砍划。
董晓不知道怎么挪到了床边,他颤抖着拽过来一张被单要盖在夫人身上,哪知黄云杉骤地一个剑花刺向了董晓的肩膀。“噗”的一声过后,血顺着剑身流了出来。
看到了血,黄云杉笑了,那张胭脂水粉哭花了的脸笑的很是诡异。董晓忍着肩痛拔出剑尖,又用被裹住夫人裸露的身体。蓦地他抬头看到墙上刻留的四行字:“汝弑吾兄去,吾图汝妻女。今时不图命,日后子留名。”最后落款:左观亭。
“左观亭!”董晓咬碎钢牙,发了疯似的冲到院中,才走了几步,董晓又站住了身。今时不图命,日后子留名。今时不图命,日后子留名…他回头看了看屋里的黄云衫,眼前一阵的晕眩。
罢、罢、罢。我董晓今时留你,日后生出来的杂种定坏了我董家名声。“今时不图命,日后子留名。”董晓魔症般重复着这句话,他摇晃着进到拆房之中,取了大桶的鱼油,泼在了房子的周围。
董晓木然地打着了火链,燃着了火熔,微弱的火光中,董晓发觉一对杏核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董晓咬牙闭上双目,结果那对眼睛仍在前方,而且眼睛越张越大,把眼角都要瞪出血来。董晓哭了,爱妻若是归去西天灵位,定要保佑我报得此仇。到这董晓不敢继续想下去,他颓然地点着了房子,屋中也同时响起了宝剑落地的声音…
十里码头。董晓直挺挺站在那里,眼前的黑衣女子只需上前一个仙人指路就能轻松结果他的性命。但是她还没有打算那么做,她只冷冷地道:“是你欠我,那你用什么还我?”
董晓没有睁眼,声音已经哽咽,他缓缓道:“当初我丧心病狂一时做的错事,想不到竟让我背着情债愧疚了半生。云杉,我董晓一辈子到现在,唯独就对不起你一个人。你知道么?每次想起你的名字,我的心都油烹似的难受。现如今你没有死而来讨罪了,我没有什么补救,只好以命来还你吧。虽然我也知道,尽管这么做仍换不回你的清白,可是却希望还了你之后,你不会再记恨当初的我吧。”
“命,这都是命…”黑衣女子重复了几句,又道:“好吧,既然你给了我火,我便还你水。”冷冷地说完,她将衣袖中一绫红绸子团好扔到董晓脚下,然后接着说:“你现在就用它把自己绑在那边石头上,然后抱着巨石一起沉到浑河里吧,你要知道,这个结果是你应得的,你也别指望我会念你曾经的好轻易饶恕了你。”
董晓重重地点点头,睁开泪眼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痛苦地说道:“云杉,只要你能好过些,我便去做,哪怕是死。”说完他低头打开红绸将自己和一旁的石头绑在一起,然后他俯身双手捧起巨石扭头看着黑衣女子,用诀别的目光近似哀求地问道:“云杉,我死之前,你能再叫我一声么?”
黑衣女子一征,仍是冷冷地说道:“伯言…”
董晓听罢,身子也是一颤,然后颓然地低头背过身去默默地叹气。黑衣女子重又冷冷地说:“怎么,又反悔了么?”
董晓摇摇头说道:“我这就去,云杉,别了。”说完,他左脚向后扣一步,与右脚尖相冲,突然一个转身,使了招狸猫倒上树的身法,将手中解开的石头呼地射向了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怎么也想不到出此变故,见巨石奔自己前胸砸来,她本能地使劲往左侧一闪,前胸躲开了,右肩没躲开,耳轮中就听“啪!哎呀!”一声,黑衣女子仰面摔倒。董晓见偷袭得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脚踩住黑衣女子,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冒充云杉来欺我!”
而就在同一时刻,从左右山林中噌噌窜出十数个黑影,都是青色手帕罩头,黑纱蒙脸,手拎利刃将董晓团团围在当中。为首的黑衣大汉一摆手中紫金鞭低声喝道:“好个董晓,这么万全的计策都让你逃过一劫,令人佩服。不过今天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想走是不可能了!”说完他一扫众人的眼神儿,示意大家动手下家伙把董晓废在这里。
董晓一伸巴掌,五指齐分喊了声:“慢!”然后抬起脚放过受伤的黑衣女子,环顾四周对着为首汉子道:“要在下的命现成的,不过你得告诉我明白,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还有这个女的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娘子的事情?”
“嘿嘿,董晓啊,死到临头还充好汉,好吧,今天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你看看他是谁?”为首的黑衣汉子说完一指身旁的一个同伙,那人哈哈一笑,摘下脸上黑纱道:“董晓,还认得我么?”
董晓不见此人可以,一见此人直气得脸色发青,颈子发涨,白眼珠起红线,血贯瞳仁。董晓咯嘣咯嘣咬碎后槽牙低吼道:“左进,左观亭。好小子,妄我找你十几年不见,今日老天开眼,你终于露了面了,你可知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血,寝你的皮,方解我心头之怨。”
这时那名受伤女子踉跄站起退到人圈中,从牙缝中勉强挤出话问道:“你又是怎知我不是黄云杉的?我千相妖蛾姜飞燕出道以来,可是从来没有失过手。”原来这名黑衣女子乃是江湖奇人专攻易容之法的名家无相冥王郑无名的嫡传弟子,千相妖蛾姜飞燕。
董晓哼了声,凛然道:“你可以模仿一个人的长相,也可以模仿一个人的声音,甚至可以模仿一个人的姿态,但是你却无法窥视一个人的秘密。刚才我让你叫我时,你叫的什么可曾记得?”
姜飞燕咬牙道:“不是你的表字伯言么?”
董晓长叹道:“就是这里你露出了马脚。你又怎知云杉重不叫我伯言。她说伯言伯言,人言命薄不吉利,她只唤我董郎。”说到这,董晓心头一紧,眼泪在眼圈一转说道:“可惜,世上再也听不到这句称呼,其实,你出现时,我有的只有欢喜,我想到我的云杉真没有死去。可惜,唉…”
姜飞燕低头默不作声,失意加上伤痛甚至内心里的感动与忏悔令她退出了包围圈。
“嘿嘿,行了,人也认了,事也知了,董晓,该送你上路了。”领头的黑衣汉子知道夜长梦多,迟则生变的道理,忙令手下动手围攻董晓。
董晓半侧着头,从身后抽出阴阳双尺冷笑道:“想要我性命,就你们几个,恐怕也没有那么便宜。”说完没等其他人动手,他就抢先一招双蝶舞花直奔左进而来。董晓的阴阳尺走的是双鞭的招式。右手尺二十八斤,左手尺二十四斤,讲究的是劈、扫、抽、划、架、拉、摔、撩等。
左进见对方来势迅猛,慌忙横单刀来架,只听“当,嗖,噗!”,众人再瞧,那口单刀如祭起的法宝,被董晓双尺蹦飞三丈来远扎在地上。左进张着右手愕然发愣的工夫,董晓一招力劈华山双尺由上至下就到了,但见左进惨叫一声:“啊~”脑袋正挨在尺上,顿时被打个万朵桃花开。
一时惊起的变故令众贼无不倒吸口凉气。领头的黑衣汉子大声道:“教主的令是要死口的,你们还不亮暗青子招呼?这个事要是办不成,大家都得给这董晓殉葬!”
“是,护法!”其他人答应一声,有的从百宝囊中抽出毒镖,有的把袖口对准了董晓,手心却暗扣了袖箭机活,还有一位估计没这方面特长,竟将刀口瞄着董晓,待一声令下扔刀伤人。
董晓一见阵势,哈哈大笑言道:“这仗才打得过瘾,孙子们,有什么能耐都给你爷爷孝敬出来!谁要让你爷爷打高了兴,我得谢谢他!”
领头黑衣汉子一咬牙低吼道:“都愣什么,给我动手!”话音刚落,众人暗器如漫天飞雪般射向董晓。董晓忙站定身形分双尺招架,不过俗话说,大将军不惧万军只怕寸铁,董晓再厉害,这暗器来自四面八方,顾左不能顾右,观前也无法观后。
董晓也就拨打掉第九只暗器,突然一个没留神,一只镖正钉在他的后背上。董晓哼了一声,双尺交单手。愣是用另一只手将暗器拔出。可奇怪的是,伤口不疼。说是不疼,嗖的一下,董晓半边的身子僵在了那里。完了,毒药镖!
“啊哈!他中了我的毒药镖了,你们还不齐上剁了他”身后一个黑衣人借机发号施令。其他人也是精神一震,纷纷拽出兵刃围攻董晓。
可怜董晓,拖着半边身子勉强抵挡,结果身中数刃翻身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时,退在远处的千相妖蛾姜飞燕咬牙提气纵身一跃来到董晓旁边,用脚踩住血葫芦般董晓的身体,冷冷道:“伤我肩膀,我必杀之。”说完,剑尖由上至下刺进董晓后心。
为首黑衣汉子见姜飞燕杀了董晓,抱拳道:“恭喜小姐,报了这掷石之仇。”
姜飞燕皱眉道:“少和我说这些,我的东西你得给我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姜小姐,此物现今不在我怀中,但是我保证明天中午一定给你送到。”“说完,这个黑衣头领低头又看了眼地上的董晓,冷笑一声,便招呼其他黑衣人,迅速撤离了是非之地。
再表振辽镖局。次日清晨,陈雷命趟子手去请董晓来见。趟子手去后不久慌慌张张地拿着张纸条跑了回来。陈风见董晓没有跟过来,就知道出了变故,当先接过纸条打开一读:“皇宫乾隆丢三宝,贼人留字报董晓。若想探求其中事,浑河十里三更早。”
陈雷听兄长念罢,霍然而起,他抢过来字条又看了一遍,只觉得每个字都有千斤分量。他当然也不明白乾隆丢宝的事,不过单是董晓一夜未归来看,这个事小不了。
“兄弟,这浑河十里,定然是城南的十里码头。虽然现在三更已过,我想我们还应该到那去看看,最好可以见到董兄。”陈风说到这起身就往外走。
陈雷却没动地方,缓缓道:“兄长,那擂台之事如何…”
陈风听了很不高兴,冷言道:“你这是什么话,人都找不着了,擂还打个屁。你现在就安排个精明能干的趟子手去趟兴辽镖局,就说我们这边伤者病情不稳,需要观察一天才可用药。并且告诉他们,奉天擂,后天开打。”
陈雷被陈风说的不太顺心,但也无可奈何,于是他找来趟子手如是一说,趟子手领命去了。陈风见安排妥当,便拉着兄弟来寻董晓。
二人到了十里码头,左右打听,又将董晓外貌描绘一番。恰好有位掌船姓好的师傅说:“今天子时左右确实看到有背一对儿大铁尺的侠客。不过他后来好像追什么人奔那边下去了。”说完一指远处一片隆起的山丘地方。
陈氏兄弟谢了好师傅,前后赶到了午夜董晓奋战的地方附近。二人细细查找,陈雷眼睛尖,在一处山坳旁,他发现了一大摊血迹和十几只暗器。
陈风顿足道:“从这么多暗器来看,对方至少有十几个人围攻董兄一人,而这一摊血,难道…唉,可恨这些杀手,竟用如此歹毒手段埋伏人,董兄若是出了意外,我们可怎么办啊。”
陈雷想想道:“兄长,你说这能是何人所为?”
陈风跳脚的骂:“除了那狗娘养的兴辽镖局,还会有谁?”
陈雷听了摇摇头道:“怕是未必,如果那张字条写的是真的,那么兴辽镖局怎么会如此故弄玄虚。还连乾隆爷都搬出来唬人。还有凭我对邓雨的了解,他也不像是个能背地里捅刀子的主。”
陈风咽口气,长叹道:“就怕阎王不知,小鬼使坏啊。“说完将地上的暗器收拾了收拾分别放入自己的百宝囊中。
陈雷跟着叹口气:“没想到,单单我们的事情却连累了他人的性命,唉,希望董兄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陈风啐道:“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写信给我,董兄也不会跟来。如果董兄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娘的也不活了!”说完,二人摇头叹气地回了镖局。一进门口,便见到前来拜会的马明及张杨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