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脚下八道壕,林家村外树林里,老少六人商量已定,准备待天黑后硬闯林府救人,不过说是硬闯,其中还有些计较。因为马明了解到林府宅院内贼人的数目和手段,特意把一行六人分为两队,一队由自己带领,并张羽、杨义和自己的侄子夜游神马均等三人从大院正门而入,负责打硬仗抵挡对方好手的。另一队由姜飞燕率着黄勃从后面翻墙进去,他们二人专等前头动手打起来,然后趁其不备悄悄在后院救人的。
天将一鼓,六人分两拨开始行动起来。咱先表马明这一队,四个人出了树林一猫腰转进村口,沿着林家村唯一的大街直奔林府而去。此时的林府,大院内一派灯火辉煌之色。只见正当中,摆着一个大圆桌子,桌面上杯盘罗列,盛得是珍馐美味。桌边转圈推杯换盏围坐八人,五男三女。书中代言,五个男的,分别是锦毛插翅虎王礼王怀义、青须碧眼虎王宇王怀仁、凸鼻段额虎彭帅、雨鹤真人钟道平及杨义的表哥,报名杨曲杨怀山,实际叫银戟太岁小二郎的杨信。那三个女的呢,正是子午诛心玉青龙的林宝儿和她的两个徒弟,一个叫玉珠儿夏思琪,一个叫小金莲的夏雨琪。那位问了?这张桌上为什么没有林陆,其实是他受伤太重,已经由叫活见鬼的陶勇照顾,被安排在偏房里养着去了。
就在这时,众侠士来到了林府门前,在阴暗处俯身站定,张羽眼力好,手搭凉棚往林府门口张望。只见林府前脸高大阔绰,门楼里,左右各靠墙壁,二鬼把门横着两位,张羽不认识,这两个人就是林陆一伙同行的山东匪宼,其中花花脸谢顶的就是报号玩得好的刘戍,另一个一张马脸的是报号好照天的李深。因为离得不太远,加上夜里街市安静,张羽竖着耳朵,还可以听到此二贼的谈话。
就听李深说:“哥哥,你说这事儿气人不气人,都是一起来的,凭什么他们可以在院子里胡吃海塞,而让我们兄弟俩窝在门口忍饥挨饿?还他娘的讲不讲理?”
刘戍听了,也是摇头叹息,他一拍李深的肩膀,无奈的说道:“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关系处的近便,咱俩一是以前吃过老合,二是都不怎么有能耐,如今林护法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我们没有了主心骨,那不受人欺负等什么?”
李深听了,把眼一瞪说道:“哥哥,你这是哪里话来?听你的意思,你还逆来顺受了怎地?我可把你当哥哥才跟你说的,就是今天这口气,你咽下了,我他娘的也咽不下!”
刘戍见李深有些激动,忙劝解道:“有什么咽下咽不下的,好啦,好啦,常言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咱哥俩寄人篱下,还是少耍当初做山大王的劲头才是。”
李深不听劝解,反而越说越是激动,手攥拳头砰砰砸着墙,刚要歇斯底里地大骂院里众人,只见街的另一边,笑呵呵地走来一人。刘戍眼尖,一拉李深,二人将来人仔细打量。
见此人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中等个儿,光头没戴帽,满脑袋黑缎子的头发编成一根油光铮亮的大辫子甩在脑后,末扎红绳。往脸上看,宽脑门,窄下巴,海下没胡,一张粉霭霭的小脸生的是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鼻如玉柱,口似涂朱。再往身上看,上边是酱紫色的短打衣靠,对花英雄敞,白护领,马蹄袖,浅绿色的一对护腕,飞金针走金线,齐滚的云边。腰中系一扎来宽的狮鸾板带,下边是酱紫色的开敞袄裤,足登尖头皮靴。尤为奇怪的是,此人一把单刀配于腰间右侧,可见他一经出手,用的定然是左手刀。来人李深不曾认识,刘戍也没有见过,书中代言,此人正是左臂花刀小秋风,张羽张文鹏。
李深看张羽大模大样地站在台阶之下,举手投足就跟逛自己家花园一般,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正好胸中怨气无从发泄,于是决定拿这个像文弱公子的张羽找找乐子,当下撇着嘴冲着张羽一呲牙说道:“我说,这是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改了男装戴把刀,跑林府门前愣充英雄好汉来了?”
刘戍觉得李深说话有些过头,忙一拉他的胳膊,小声嘀咕道:“合吾,把合住了,点粗扎手。”他说的这是句黑话,意思是:哥们,看仔细了,这个人胆子不小肯定有两下子。
没想李深一听不怕反而乐了,对刘戍说道:“招子亮着呢,点子反带青子,空芽一个。”他的意思是,我眼睛看仔细了,这个人刀都带反了,绝对是个外行。说完,李深冲刘戍一使眼神,二人从台阶上下来,一左一右将张羽夹在中间。
张羽听李深消遣自己,心里虽然有气,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还是那么笑呵呵地看着二人,见对方下了台阶将自己夹在中间,马上抱拳问道:“二位有礼,请问这是林府么?”
没等李深搭言,刘戍害怕他再次出口不逊,于是抢先回道:“这里正是林府,敢问大公子有何贵干?”
张羽缓缓将手背在身后,然后慢条斯理地对二贼说道:“有何贵干谈不上,只是大晚上,睡不着觉,溜达到这里,顺便来救个人!”说道救个人,还没等二贼反应,张羽背在身后的双掌突然同时打出,一招推窗望月,直击二贼的胸口。
李深和刘戍本身就是一对饭桶,眼瞧着对方的手掌分别奔自己当胸而来,可是怎么也来不及闪躲,就听砰的一声,二人同时被张羽稳稳地打翻在地,接着从对面阴暗处,噌噌蹿出三人,正是埋伏着的马明、杨义和马均,加上张羽四个人一起动手抹肩头拢二背将李刘两贼绑在了一起,困了个结结实实。
院外一动手,就惊动了院中吃喝的八人。这八个人当中数林宝儿耳朵尖听得远,那边林刘两贼一趴下,她便听出不是好动静,忙撂下手中筷子,一按腰间的十三节青龙鞭随即腾身站起。其他七人见林宝儿面色突地严峻也都知道事情不好,忙各自*起家伙,由林宝儿领着一股脑冲出院门来看究竟。
等见了门外四人,林宝儿掐腰一笑:“哈哈,我当是哪家的野猫不睡觉跑这来闹腾,原来就你们几个啊!”说完,林宝儿仔细打量了马明几眼,又看了看他的兵刃,接着冷笑道:“我当这几个猴崽子请来了谁,这不是人称九粒神珠算盘子的马明马继兴么?怎么,马大侠,千里迢迢地,从奉天来我八道壕林家村,意欲何为啊?”说道这林宝儿拍拍脑门接着说:“哦,容我想想,我说的不错,你可是为了那死鬼董晓而来?”
马明见林宝儿认出了自己竟还如此镇定,不由得心中一紧,当下抱拳道:“敢问你就是人称子午诛心玉青龙的林宝儿林女侠吧?”
林宝儿斜着眼看着马明,听马明问话,撇着嘴哼了声,回道:“明知故问,还有什么说吧。”
马明见林宝儿很是傲慢,心中大为不悦,又看了看她身后七人,各各怒目横眉剑拔弩张,于是向回一摆手,示意张杨二人并自己侄儿往后退了退,让出场子,然后冲着林宝儿说道;“林女侠时才说得不错,我等夜间到此,正是为了我义弟董晓而来。如果您能看在老儿我的薄面上,将他交于在下,那么我定然代表同来众人,对你万分感谢。”说完,马明手拱了拱,显得很是客气。
林宝儿眉梢挑了挑,脸色骤然一变,冷笑道:“我说马明,一张白纸就画个鼻子,你好大张脸啊。哦,深更半夜的,你跑我这来,不但撒野动手,还捆了我的手下,接着你还来求我放人,嘿嘿,你真是作梦娶媳妇,竟想美事。”说完,林宝儿又是一阵凄厉地嘲笑。
马明听了暗自咬咬牙,甩脸冲站在左右的张杨二人一使眼色,张杨二人会意,将被捆着的刘戍和李深往前一推,马明指着他们道:“林宝儿,要不我们来个以将换将,我用此二人换我义弟董晓如何?”
林宝儿鄙夷地看了看捆着的刘戍和李深,也没见她什么时候掏出了暗器,就瞧她猛地一扬手,嗖嗖两声,再看刘戍和李深,眉心各中了一颗子午问心钉,同时是失声惨叫倒地而亡。
这手绝技一出,令现场无论哪方的侠士都无不惊骇。马明气得一跺脚,怒目直视林宝儿,口中骂道:“好恶妇,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林宝儿又是一声鼻哼,看着死去的二贼,不屑地说道:“此二人险些坏我大事,要了他们性命又能如何?”说完,用眼一扫自己身边几人,冷冷说道:“你们也都给我记住,事办不明白的都是这个下场,知道么?”
余者众人面色无不一凛,都各自咽口吐沫,低声回道:“谨遵青龙护法指示,我等定当不辱使命,以死护教。”
林宝儿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看马明等人,见四人面色阴沉,大有搏命之色,当即目光寒峻,对手下众人说道:“我现在看这四个人很是讨厌,你们谁讨令下去,给我收拾了他们?”话音刚落,早有一车轴汉子挨不住压抑,飞身跳在场地中央,回头看着林宝儿道:“护法,请您为我站脚助威,看我怎么收拾了他们。”众人顺声看去,见出场的不是别人,正是人称凸鼻段额虎的彭帅,只见他一摆手中混铁大棍,用手点指马明道:“呔,马老儿,我乃五虎门下,人称凸鼻段额虎的彭帅,来来来,你我还不大战三百回合,哇呀呀呀!”说完,彭帅一仰自己的凸鼻子,哇哇一通爆叫。
听彭帅报完号,马明心里暗自吃惊,因为他想起一个人,于是开口问道:“彭帅,慢来动手,我问你,有一位江湖人称恶面煞星骷髅剑客楚天朗的,是你什么人?”
彭帅听了不由得一晃脑袋,面色铁青发怒道:“我说马明,马老儿,你早上起来漱口了么?牙酸口臭的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也是你叫的么?”
马明听彭帅称自己是楚天郎的徒弟,心下暗自一惊。楚天郎谁惹得起,那是大清国三十三路名剑当中的人物,此人幼年时害了一场大病,病好后竟变得瘦如枯骨,面色恐怖。后来他拜入五虎门下,多年来单凭自己的一对拳头,号称五虎神拳,硬是打遍大清国南七北六十三省,鲜有对手。也是听说,就在三年前,他坐了五虎门的门主,为排解与八极门之间的梁子,竟与八极门的总门长,人称挂马问川,倒拽山河的袁化成在河北沧州孟村的得月楼前摆下擂台约斗了三天三夜。后来幸亏西域回回教,人称通天九现,天下第一刀的马彧马德长赶来,才化解了一番争斗。就是这个彭帅,如果今日侥幸战胜了他,会不会导致以后得罪了楚天郎呢?
正在马明左思右想之际,没注意,身边嗷一声,飞出一人站到场内,随口报完号便亮兵刃与那彭帅站到一起,打到一处。这下可把马明吓够呛,心想这是何人如此鲁莽,忙定睛观瞧,见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侄子,人称夜游神的马均马老四。
但见马四爷初出茅庐一口尖刺雁翎刀舞动得上下翻飞,好不吓人。但十几个回合一过,再看马均,终归枣木棒槌,无用一个,竟被人*得鼻洼鬓角冒出汗来。
反观人彭帅,真可说是面粗心细,一上来见马均刀招刚猛,呼喝成风,便果断采取收势,与敌相持。这十来个回合一过,彭帅偷眼观瞧,见马均呼呼带喘,上气不接下气了,不由得心中窃喜道,哦,一上来不挺唬人的么,现在不行了吧,没劲了吧,嘿嘿,现在不要了你小子的命还等待何时,想到这,彭帅一发狠,手中棍招猛地加紧,但见几十斤的混铁大棍舞动得跟个大车轱辘相仿,把个马均马天晓完全罩在了当中。
一个没留神,马均手中刀正碰在彭帅的棍子上,就听当啷一声,马均乐子大了,手中的兵器就像断线的风筝,嗖地飞出老远,落在地上。疼得马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右手,再瞧右手,握刀把处的虎口都被震裂开来,鲜血留得满手心都是。
可是疼归疼,愣归愣,你马均也不看看站的地方,就在他独自发呆之际,彭帅叫着力气回手的棍子也到了,一招翻身摔把,马均连躲都没躲,棍子正拍在脑袋上,耳轮中就听啪的一声,可怜马均马天晓,登时被打得万朵桃花开,死尸栽倒。
马均一死,这边可疼坏了马明马继兴。只听他哎呀一声惨叫,就觉得脑中天旋地转,眼前骤然一黑,昏倒在地。张杨二小见了也是吃惊,忙忍住伤痛给马明拍弄前心捶打后背,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将马明唤醒。
只见马明悠悠睁开双目,看着马均的尸体,不觉老泪横流。口中叫道:“我的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竟被害贼人之手,你可知道你这一死让我有何面目去见你的父母,呜呜,算了,你死了,我这老棺材瓤子也不活了。”说到伤心处,马明竟咣咣以头碰地,妄求一死了之。
张羽见状不好,忙俯身将马明按住,小声急切地宽慰马明道:“伯父莫要悲伤,瓦罐难离井口破,做大将难免阵前亡。马四哥不慎被害,这个仇我辈断然不能不管,您老还得保重身体,若是现在您先垮了身子,那救董叔叔的大事,何人来扛?”说到这,张羽对杨义示意,那意思,你快上去,把那彭帅收拾了,给马均报仇,以此来缓解马伯父的伤痛。
杨义会意,一按腰中的机活,噗楞楞一抽,拽出金丝软藤枪,也不搭言,一抖手直取彭帅。
彭帅正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还在美呢,就见对面跳过来一人,也没瞧清面目,但见枪尖一闪,寒深深直奔自己哽嗓而来。把彭帅吓得忙用混铁大棍一横,使了招怀中抱月,那意思是要磕开杨义的来枪。哪知,杨义的枪杆是软藤所做,不磕还好,这一磕,杨义的枪尖便拐了弯,本来是一招白蛇吐信扎彭帅的咽喉,结果这一拐弯,正点中彭帅的面门。这下彭帅可惨了,交手只一招,脑袋就被杨义穿透了个,后面枪尖狠劲露出来一扎来长,死尸应声而倒。
这边彭帅一死,那里马明精神为之一振,只见他先是看了看马均的尸身,接着颤抖着双手,冲天际茫然祷告道:“均儿,我的儿,你英灵可得慢走,看见了么,你兄弟义儿替你报仇了!”说完,马明又痛哭起来。
不说马明哭侄子,再说林宝儿身边斜刺里缓步又走出来一位,此人年纪三十岁上下,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最特殊的是,此人眉心之中有道竖纹,竖纹间竟生得一个痦子,让人看来好像这个人长着三只眼睛一般,再看此人,来到场子当中站定,一摆手中短把月牙戟,冲着杨义傻呆呆发愣。
杨义也一直瞧看此人,见他立在自己面前楞在那,突然鼻间一酸,哭了出来:“表哥,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