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正在窗下偷听之际,突然后背让人轻轻拍了一下。别看就是一下,拍得也不是很重,甚至连声音也没有发出,可是却把杨义吓得激灵灵打个冷颤,只见他来不及回看,双肩突地一沉,右脚往前迈,身体平着往左一转,同时右手按住腰中金丝软藤枪的枪把,左手就势回发一掌直击后面人的左胸脯,这一系列的连贯动作快如闪电,竟是唰地一下掌就到了,反正杨义心想,就算来人要谋害于我,我回身这一掌也至少震得你内伤吐血。
可后面的人功夫也不低,他本来是好意去拍杨义的后背,并没有加多少小心。猛然见杨义双肩一沉,右腿前驱,知道他误会了,又见他身体半转,隐隐地按出一掌直带着风声奔自己左胸打来,来人也是倒吸口凉气,忙使出看家功夫,一个吐气吸胸屁股向后险险躲过杨义左掌,接着探右臂,右手成爪一叨杨义的腕子,下面左手成掌,缓缓按出压住了杨义的枪把。于此同时,杨义也回过身来,刚要收左手变拳进攻,猛然一见来人的面容,顿时浑身僵在了那里。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左臂花刀小秋风张羽张文鹏,他的身后还跟着位年轻公子,杨义一时认不出来,此人正是化了妆的姜飞燕。杨义刚要开口说话,张羽一晃头,用手指了指屋里,又指了指墙外。他的意思是,屋里有高人能听到,有什么事去外面商量。杨义会意点点头,于是三人蹑足潜胸翻出了林府。
到得村外,三人一同进了张羽藏身的树林之中。杨义早憋不住疑惑开口问道:“哥哥,为什么你人在这里,你不是早去了京城请咱师父了么?”
张羽道:“杨弟,这可说来话长了,你先看看她是谁?”说着,张羽一指身旁的漂亮小伙。
杨义顺着张羽的手指仔细打量了姜飞燕,又晃了晃头,又点了点头,最后还是皱着眉晃了晃头:“哥哥,这个人,我只觉得眼熟,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却叫不出来名字。”说完杨义冲着姜飞燕一抱拳道:“这位公子,恕我冒昧,你是…”
姜飞燕忍不住扑哧一笑,一口女孩的清脆声音道:“杨大哥,怎么,昨日一别,你就忘了我姜飞燕么?”
杨义一听对方说自己叫姜飞燕,忙又上下打量了飞燕七八眼,恍然大叫:“哦!易容术!”接着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伸出两只大手紧紧抓住了姜飞燕的一双粉白的小手,便摇晃还便说道:“飞燕,我找得你好苦!”
杨义、张羽、姜飞燕,今年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当开,感情热烈的好季节。少年人心性,敢爱敢恨,又都是练武出身,对封建礼法的认识本身就单薄。现在杨义做出冲动的举动,姜飞燕不仅没有嗔怪,反而心里甜丝丝地生出了一股热乎乎的感觉。一旁站着的张羽看到眼前此景,倒觉着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不过,他一生豁达,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现在见到兄弟平安无事,张羽也是打心眼里地高兴。
说到这,张姜二人怎么见到了杨义呢?原来,姜飞燕化妆成男子后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林家村,她先是找到一个行人打听到林府宅院的位置,接着她就围着老林家三进的院子开始饶啊饶啊,足足饶了四圈多,期间飞燕还趁人不注意,扒上墙头往里瞄了几眼,为得是查看好晚上夜探林府时从哪里最方便切入,从哪里最容易撤走。单从这方面讲,飞燕可比杨义细心得多。后来,她盘算仔细了,才又去饭店里打包些干粮回到林中找张羽汇报经过。二人简单用过饭,张羽在地上按照飞燕的描绘,用树枝画了张林府草图。又和飞燕认真地商量,才决定掌灯过后夜探林府。恰巧,二人进到林府的方位,就是杨义进来的地方。才走了几步,张羽眼睛好使,接着朦胧的月色,他一眼就看到了窗下偷听的杨义,这才上前相认。
杨义听张羽说出分手后的经过,也缓缓道出自己来到这的原因。接下来,三人席地而坐,共同商量救董晓的办法。杨义先开口:“你们没来以前,我偷听到了屋里几个人谈话的内容。我发现,林府的员外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很反感他妹妹好像叫林宝儿所做的事情。这样,我们是否可以通过他,来救出师叔董晓。”
张羽一听,喜上眉梢:“师弟如果你说的能成,这可真是个救出叔父的好主意。刚才我还担心一旦被那林宝儿发现,凭我们三人的功夫未必能战胜于她。现在只要争取到林海的帮助,救出叔父的胜算就多了三成。”
姜飞燕道:“那张少侠怎么分兵派将,我和杨大哥听你的。”
张羽想了想道:“这样,姜小姐你了解天地门教,由你去劝说林海相助,一旦成功,就让他去拖住林宝儿。我和杨义呢,就趁此机会收拾那两个看着叔父的小子。”
杨义和姜飞燕同时说声遵命,三人又摸黑回到了林府。进到院中,姜飞燕凭着印象找到了林海的寝房。此时天过二更,林海的屋内灯火摇摇,看来连海并没有休息。
其实自从林海回到屋内,他就没有停住骂林宝儿。继而又升级到骂林陆,最后是骂天地门教。现在林海骂了半个时辰估计是骂渴了,正铁青着脸自顾自地喝茶。突然他就听到有人当当地敲门。林海以为是妹子林宝儿来赔不是,故意大声嚷道:“你心里还会有我这个哥哥?哼哼,宝儿,算了,你去吧,我死也不愿见你。”说完,林海心里有些后悔,特别是说到死也不愿见的时候,林海眼泪好悬没有淌出来。
可是,当当当,敲门声并没有停止,林海又是咬咬牙,嚷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宝儿,除非你离开天地门教,不然,我怎么也不会见你!”说了这些话,林海内心又是一阵翻滚,以前林宝儿的种种好处,都一一呈现在林海的眼前。
其实林海是个苦孩子出身,他少时丧父,单凭着母亲一个人缝缝补补支撑起这个家。林海小时候就很要强,因为三个孩子中他是老大,所以日常生活的重担,必须由他帮母亲扛起来。后来,林海结识了一位朋友,这个人就是时任江苏学政的刘墉刘崇如。刘墉比林海小几岁,他的父亲刘统勋是林海父亲的磕头弟兄,所以两个孩子也算是子一辈父一辈的交情。雍正二年,刘统勋考取了进士,一下飞黄腾达步入了仕途。之后,刘统勋官越做越大,但他时常想念的却是他义兄林家的孩子们,这样除了偶尔接济老林家,刘统勋还安排林海在学堂里和刘墉一同读书。
林海虽然不及刘墉聪慧,可是常言道,交小人,如桃花,能红几日?结君子,似松柏,冬夏常青!林海挨着刘墉,刘墉捧着林海,两人标着膀子学,终于双双登科考取了功名。再后来,明着林海有学富五车之才,暗中又有刘统勋鼎立相助,所以他仕途顺畅,一直做到了奉天府道台。本来出于心意,林海为了报答刘统勋提携的恩情,想把自己的妹妹林宝儿许配给刘墉为妻,可是阴差阳错,林宝儿拜师学武去了,刘墉也远调去了江苏,这个亲事便一时搁浅。哪承想几年后等妹子再回来,好像变了人般,竟做成了天地门教的青龙护法,整天阶想的都是称霸武林的勾当,因此,林海从心里气这个教门。
当当当,敲门声又再响起,林海思绪生生被来回到了现实。他颓然地叹了口气,说了声:“进来吧,有什么话你说完就走。”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人。
林海顺着声音往门口处一看,嗯?林海支撑着坐起,阴沉着脸问道:“你是何人?”原来进来的不是林宝儿,而是前来负责说服林海的姜飞燕。
姜飞燕毫不客气,迎着林海*视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进到了屋中,随手把房门一带才回身说道:“林员外,不必惊慌,我不是坏人。”
林海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帅气的少年,心里暗道,真是位世间少有的俊俏男子。听其说自己并不是坏人,林海才稳稳心神,靠在椅背上,问道:“那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
姜飞燕拉了把凳子坐下,轻松地说:“林员外,我是来救你的。”
林海眉毛一挑问道:“救我?笑话,我一没有犯法,二没有得罪歹人,你何来的救我?”
姜飞燕冷然一笑道:“林员外,您就不用和我隐瞒了。您是不是有个弟弟,叫林陆林双木,人送绰号鞭扫六合振寰宇七星朱雀,您还有个妹妹,叫林宝儿,人送绰号子午诛心玉青龙。他们现在都是天地门教的护法,正在做的竟是些背叛朝廷,欲图谋反的勾当。你说我讲的是也不是?”
林海不听则可,听完,就见他脸色大变,看神情就好似万丈高楼一步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般,整个人完全瘫倒在椅子上,豆大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只听他吞吞吐吐地问道:“你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飞燕见唬住了林海,忙清清嗓音,接着说:“林员外,虽然他俩犯的罪行无论哪一条,都够得上千刀万剐的死罪,可是你本人却犯法的不做,犯歹的不吃。到时候,一起吃瓜落儿,就连我都替你惋惜。”
林海长长叹了口气,凛然问道:“那么,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姜飞燕等得就是这句,忙开口说道:“你们这里是不是藏着位叫做董晓董伯言的剑客?如果您能协助我们将他救出,那么到时候,真有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你是不是也可以将功折罪,以保住你们老林家的一丝香火。”
林海听了沉默不语,他思考了良久,才说道:“虽然我不在江湖里行走,但是董晓董大侠的名声我也听到过。他是位仗义执言,除暴安良的真汉子。我可以帮你们的忙。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姜飞燕眼珠一转答道:“我姓姜,叫姜夺,是京城永定门乘风镖局的镖师。我们大镖头就是董大侠的磕头兄长,人称京师第一刀秋风侠,张鼎张元龙。”
林海听罢忙起身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大侠的手下。你大可放心,这个忙,我是帮定了。”为什么林海回答得这么痛快,其实早在他当奉天府道台时,就不只一次与张鼎接触过,也很是佩服张鼎的为人,现在见眼前这名男子自称是张鼎的手下,自然亲近了一些。
姜飞燕心中一喜,忙抱拳拱手道:“既然林员外如此仗义,刚才小生言语冒犯,还望您多多担待。”
林海一摆手道:“诶,少侠不必多言,你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行事就可以。”
姜飞燕一想也好,便将事先安排给他的任务告诉了林海。林海一拍桌面道:“好,就按照你们的指示,我现在就去见宝儿。”可是,林海刚迈出两步,又停住身子,他凝重地问道:“姜少侠,你们救完人是不是转身便走,而不会去前院来…”他的话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姜飞燕多聪明,猜出了林海的意思,他是怕自己救出董晓后返回来收拾林宝儿。其实他哪里知道,正是自己和张杨二人忌惮林宝儿的武功,才搬请他出面的。姜飞燕笑道:“林员外,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为了救人,压根儿就没打算伤人性命。也就是因为这样才由我来请求于您,您也放心,事成之后,我等定然消失。”这样,林海才满意地点点头,出了屋门,去前院找林宝儿了。
此时的前院正堂屋中只剩下林宝儿和她的两个徒弟,夏思琪、夏雨琪。那个后背金刀花脸狼高节和银枪手小宋玉邓朴已经到后院柴房去看管董晓去了。这时林宝儿就见大哥林海从后门挑帘栊走了进来,她的心当时就是一紧,不过出于礼貌,林宝儿还是从座位上站起,道了声:“哥哥,这么晚还没睡啊。”
林海看着自己的妹妹,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他冲林宝儿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到了红木桌旁。夏氏姐妹也上来先冲林海行了礼,然后退在一旁偷眼看着林宝儿。林宝儿在底下用手一指门的方向,这个意思是让她们回屋离开。夏氏姐妹便告辞出了正堂。
林府宅院是三进的大院套。前面的一排房屋是主人用来会客、吃饭的,剩下还有下人住的几间房。中间的一排房是主人及家属的寝房。后面的一排则是厨房、库房、柴房和茅房。董晓现在就被安置在柴房当中,由邓朴和高节看管。
此时的张羽和杨义二人,早已经俯身暗处多时,两对雪亮的眼睛适应了夜色正盯着柴房里看着。这时姜飞燕从二层院套赶来,也不言语,只是用大拇手指头朝天上那么一指。张羽便知道姜飞燕事情办得很顺利,现在林海一定找理由绊住了林宝儿,差不多,该上了。想到这,张羽冲杨义向柴房方向一努嘴,又对姜飞燕摆了摆手向前屋指了指。他的意思是让杨义打先锋去救董晓,而姜飞燕别过来,去前院盯住林宝儿。姜飞燕会意,点头隐身于黑夜之中。
而杨义呢,早等得不耐烦了,现在见哥哥发号施令,让自己先上,杨义心中暗喜。他噌地一个箭步来到柴房前,顺手抽出腰里盘着的金丝软藤枪,以枪尖一拨门的门划,吱呀一响,门应声而开。
杨义当下跨步进屋,张羽跟着也进到屋中。只见屋中,四周堆满了柴草,靠墙处摆着三张床。左右两边的床上褥子拖着地,上面铺着被放着枕头,可是被窝里却没有人,而正中间的床上,隐约可见一人,杨义定睛观瞧,正是师叔董晓躺在上边。杨义一见董晓,顿时身体里热血激荡,他自以为对不起师叔,特别是在奉天南城,一时的不慎,将董晓丢下被强人截获于此。现在可以重新救出师叔,杨义心里又怎能不激动?所以,他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董晓床边,一拉董晓的胳膊,这个意思是要把董晓拽过来背在身上好逃离虎口。哪知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左右两侧,突然攻出两记白光,一记是从左边床下发出,有人唰地挥刀砍向杨义的左臂,而另一记是从右边床下刺出,是一杆银枪稳稳地扎向杨义的右手。杨义大叫一声:“不好!有埋伏!”忙左手一松甩开董晓的胳膊,右手挥金丝软藤枪使了个怀中抱月一崩床底的来枪。可是就这样,杨义的动作还是慢了,右手枪算是险险架开,可左边的刀杨义是没法躲利索,这一下正砍在杨义的左臂上,只听哧啦一声,将杨义的胳膊划开了半扎来宽,一寸来厚的口子,血顿时就流淌出来。
杨义忍痛往后一闪,同时张羽也明白起了什么变故,也伸出手拉住杨义就往院子里退。与此同时,从两侧床底下冷笑着钻出来二人,正是后背金刀花脸狼高节和银枪手小宋玉邓朴。只听高节嘿嘿笑道:“我说,朋友,算你命大竟没死在我的刀下,不过,今天也就是今天了,你俩想走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