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毅不愿众人再纠缠于此事,便讲道:“诸位,所谓天下之事,有天下之人*心,非我等己人所能决定,还是说些其他的事吧!“说完问李洪范道:”李兄肖兄,你们此行到九江来,只为来看望姚叔叔他们么?”
肖朝鸿答道:“倒也不全是,我等在武昌时听说江南的苏学勤学士年后将到白鹿洞书院来讲学,便兼程赶来想要听他的高论,顺便当面请教!”说到此他十分兴奋的说道:“苏学士的人品学问天下士人无不人佩服,我等能够与他当面切磋,实在幸事!”
柳子毅闻言微笑,又来了一个苏学勤的铁杆粉丝!单伊笑和姚秉权也是哑然失笑。
肖朝鸿见到他们两位的表情,才明白刚才自己太兴奋了,浑然忘记了眼前的两位也是学问渊博的前辈,显得太冒失了,连忙赔礼道:“晚生失仪了,还请两位恕罪!单先生和姚大人也是学问渊博的大家,晚生能向两位请教也是必生之福!”
单伊笑与姚秉权倒是心胸豁达之人,笑道:“肖贤侄何出此言?苏学勤家传渊源,又遍访名师,刻苦钻研学问精深高妙,我等也是十分佩服的!你们与他交流,学问必能更进一步,对你们也是大有好处啊!”
肖朝鸿由衷佩服道:“两位前辈胸襟开阔,非是人所能及也,晚生佩服之极!”
随后几天里与姚家父子,单伊笑,周良栋,金泰政,卫衡宪,温俊廷夫妇,叶知秋,鲍良材,李洪范和肖朝鸿二位谈论各种掌故,交流三教经典义理十分相得。
姚秉权不愧为士林前辈,对圣人先贤的著述了如指掌,研究的的很通彻,不乏独到见解;单伊笑也展现了天机先生的渊博学识,通晓三教经典,说起各种掌故信手拈来谈及道教与佛教的源流教义,娓娓而谈,让柳子毅等诸多后辈受益匪浅。
柳子毅则凭借后世网络和各种途径掏来的东西,每有独到新颖的见解,让众人耳目一新:某人与肖朝鸿/李鸿范争论人性的善与恶的时候,提出人性是人人天生就具备的本心,无所谓善恶,即所谓“存在即合理,合理及存在“,而所谓善与恶只能根据他的行为是否符合伦理律法来判定,让所有人都很吃惊。
就儒家强调的重义轻利,将义与利对立起来,柳子毅提出“义利合一“,指出追逐利益是人生的最基本的生存动力,搬出马斯洛的心理需求的五个层次:“生存需求即吃饭穿衣以及*,爱与归属,受人尊重,自我实现”的理论,强调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达到最高境界“自我实现”,一心要追求“义“,即儒家所谓‘立言,立德,立功‘的成圣追求,而绝大部分的世人终其一生只停留在最低层次的”利“,要求全部世人舍弃逐利只能是痴心妄想,因而从来不存在离开利的义;而所谓义,先人后己是义,舍一己私利为他人谋利为义,为众人谋利也是义,而不可以与利相悖。此番话让在座诸位都觉得眼前一亮。
对于如何学习圣贤之道,柳子毅提出要学孔子和孟子,而不能学孔圣人与孟圣人,指出孔子直到七十岁时才能够做到“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壮年的孔子做不到,年轻时的孔子就更做不到,遇到不顺心的事也会破口大骂;孩提时代的孔子饿了肚子见到别人家的东西也会忍不住拿来吃,摔了跤也会哭着找父母撒娇,与别的孩子并没有不同,而今的儒家却只记住了七十岁的孔圣人,忘记了七十岁以前的孔子。至于”孟母三迁“的故事虽然被经常提起,可世人却刻意忽略了圣人并非是天生的圣人,成长时也会犯错误,说不定还会误入歧途。姚秉权等人听了无话可说。
就儒家传承千年的变与不变,柳子毅更是从儒学的变迁指出没有千古不变之道:先秦儒学与汉代董仲舒的学说以及后来的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不同,唐代的儒学融合了南北经学的精华而花于汉儒,宋代的理学也不同于前代,本朝王阳明的知行合一的心学与朱程理学又有不同,儒学也是因时而变,诸位先贤无不根据自己的见解对儒家之道进行论述。这一席话倒是让姚秉权等人很赞同。
与叶知秋和温俊廷谈及道家的老庄时,某人指出,太史公的史记虽然将老子与庄子并列入传,但两汉时流行的是黄老之说,庄子并不为时人所重视。只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崇尚清谈的玄学盛行,庄子才被当时的士大夫们所推崇,到隋唐时,更被尊奉为南华真人。至于佛教,柳子毅指出中土大地流行的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大乘佛教,而与佛陀始传的教义不尽相符,真正与佛陀所传吻合的是流行于缅甸,安南,暹罗,真腊及云南一带的小乘教义。其纷争源于佛陀涅磐后,其弟子信众的分歧。一部分坚持秉奉佛陀之所传,称为上座部,后称小乘教派,而另一部分为方便传播,根据自己对佛陀教义的理解进行演绎简化,史称大众部,即后来的大乘教派。两派分别沿不同的方向传播:小乘教义往南天竺,缅甸,安南暹罗,真腊及云南传播,而大乘教义则向北天竺,到达吐火罗,呼罗珊,以及西域等地,在东汉明帝时传入中原。
谈及西洋风物时,柳子毅更是虎躯大振来忽悠众人:与单伊笑讨论中外天文历法的优劣;与卫衡宪讨论大明律与罗马法的差异指出大明律的弊端在于实体法与程序法不分,刑法与民法不分;与姚思聪讨论阿拉伯数字计数法的方便,引起诸位的惊叹。
到了初三时,众人最后不可避免地谈及时局,众人对朝中周延儒与温体仁结党营私,地方官员贪腐无能大为不满。姚秉权也是忿然不平的说道:“这位周首辅空负状元的名号,也不过是个玩弄权术的官僚政客而已!非但没有才俊的才能与气度,更谈不上什么风骨人品!当年在翰林院呆了三年后即到南京任礼部詹事混日子,整日里和江南的文方云沈等世家来往,,天启朝阉党弄权时更是低头不言,靠着两不得罪耍滑头蒙混过关。待今上铲除阉党后,朝中无人可用,这位昔日的周状元才赶上了机会一举成为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可周某却还不满足急于进入内阁,便于与温体仁一起合谋打击吏部侍郎钱谦益,进入内阁成为首辅。周某成为首辅之后如同前朝那些玩弄权术的官僚一样,扶植亲信打击异党,对时局朝政毫无建树,哪里是真正的首辅之才?!“
李洪范对此更是恨恨不已道:“这周延儒实在不是宰辅之才,所笼络的都是些德浅才薄之辈!那李品仙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就靠着投靠周某坐上参政宝座;可恨他自己没有本事治理河患,去要将恩师的功劳据为己有,开封士民闻讯不服,纷纷出言讥讽,李某却将恩师恨上了,找了个借口将恩师调到九江来,摆明是不安好心!如此官僚窃据高位,实乃是大明之祸!“
肖朝鸿对温体仁更是愤怒不已,骂道:“次辅温体仁更不是东西!莱州知府童大器贪婪无度,收受贿赂包庇奸人危害乡里,坐视莱州受大旱灾而不理,加派如故,百姓苦不堪言受到本地士绅的联名弹劾,只因他孝敬了温某五千两银子,此事便不了了之!“
柳子毅也骂道:“这温某人的确不是好东西!原来的福建参政武德之把福建百姓害的那么惨,巡抚郑维涟大人愤怒上奏参劾,却被温某人押住不理,最后找了几个替罪羊,可最后那姓武的狗官还是利用温某的权力,将郑维涟大人罢免了自己当上了巡抚!“
李洪范和肖朝鸿一听此事,十分震惊道:“真有此事?如此封疆大吏,岂能由这等祸害百姓的奸贼担任?!“
柳子毅道:“小弟刚从福建赶来,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岂是虚妄之辞?更为可恨的是,福州长乐遭到海盗袭击损失惨重,这狗官迟迟不来,来了也只是假惺惺的到场了看了看,还与那些一样无耻的同伙演了一出丑剧!“
于是某人将那几人的对白模仿了一遍,直听得在场的所有人恶心之极!花玉眉风情万种的看了郎君一眼,微笑着讲起某人将那“辉煌大业“改成”挥霍大业“时,所有人都笑的不可开交!
姚秉权击掌叫好道:“子毅改得好!一字之差,便将那群贪官的嘴脸刻画得入木三分!”鲍良材直捂着肚子笑道:“子毅这张嘴真是骂尽了天下无耻官员,我老鲍算是服了!”
正在此时差人送来一封朝廷的邸报,姚秉权打开一看便喜悦之极道:“伊笑兄,好消息!那姓武的贪官因为贪污受贿,包庇阉党余孽为非作歹,与海盗勾结使得长乐百姓惨遭荼毒,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下旨将武某罢官削籍,抄没全部家产,发配到云南戍边了!武某的同伙也都被撤职查办了!”
单伊笑和柳子毅等人惊喜不已,连忙接过邸报翻看,果然如此,众人连连叫好,单伊笑高兴之极道:“好!很好!武某一伙人终被清算,福建百姓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