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满足于秀才的身份,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考不上。对于做官迎合别人,他还是厌恶的,就像他的字一般,刚正不阿。
“你怎么还有心情写字呢?据说小洛在牢里面都快要死了,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这话洛村长听着实在是气,只是再看女人那副快要急哭了的表情,只得叹口气,将笔放下:“这也算是他的一个劫,也或许是一场断舍离。”
“这劫不劫的,我不清楚,只是那天我去看的时候,整整四十大板子,打在那孩子身上,真是痛在我心上。”女人梨花带雨,“大珠小珠落玉盘”,遂用手绢捂住脸。
声音就变得沉闷一些:“衙门可真是忘恩负义,当初小洛破了那么多案子,什么都没有奖励,现在只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要屈打成招。”
好在现在是清晨,连鸟儿都还没有开始活动,更别说是人了。洛村长还是往四周瞧瞧,总是害怕隔墙有耳的。这才放心道:“洛舒一看就不是这池中之物,早些受点历练也是好的。尤其是他旁边的少年,这件事情你就看着吧,不出五天就能被解决。”
“那零?这……我们总是要出自己的一份力气的,这是我们自己的心意。”
洛村长愉快地摸摸自己专门蓄起的胡子,弯弯眼睛:“嗯,等会儿你做点好吃的,我们去看看。”
“没有别的咱们可以帮忙的吗?”女人嘟嘟囔囔的,还是进屋子里面,想要拿些钱财去买点新鲜的食材。
洛村长则迎着升起的旭日,在那白色如雪的纸上肆意挥洒,一个字反反复复地练着,等到吃饭的时间才将笔放下。
一张张的“谋”在寒风下翻飞着,像是在细数过往,自然也可能是为了未来。
新的一天到底是来了。小周早早地就将案发原地再一次检查。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发现的,自保护现场以后,这一片就更加什么都没有了。
池塘是浑浊的白色,像是一块一块的冰糖。它没有冻成一整块,碎裂成无数的小块,悄悄地反射着阳光。
这旁边不远处就是木先生的宅子,这陈耳与碧玉私会时经常到这地方来,本来也是没有知道他们这事情的,但人在河边走,哪儿有不湿鞋的。
两人走动多了,自然有明眼人,只是你我不说,但在生命面前,还是要明哲保身的。这不就有很多人证明,两人的确关系看着不一般。
今天小周想要再确切地询问一下,或许陈耳的死跟这小丫头也脱不了关系,只要还未定案谁都可能是凶手!
这也是赵关教给他的,现在也是该用到实战上面。
小周看这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只是事情一旦发生,还是能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来这半个花源村的。
老大不在,就连黄明都正经了很多。以往老大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做任何事情的号令,突然要他们自己做事自己思考,虽然脑子一片空白,但是慢慢地也就能够接受了。
将一切抽丝剥茧,真相自然会大白。
“你也不用担心,知县那老头也舍不得老大,会想办法延迟时间的,你看现在不就是在拖着吗?”
“嗯,”小周轻轻地瞧着木先生的门,里面传来清脆的女声。
只是那人一瞧见他们,本来开了一点缝隙的门瞬间关上,半点情面也不留,差点就碰到急性子黄明的鼻子。
“巡捕房办案,赶紧把门开开!”
“这不是我家的门,你等等,我去叫小姐!”小丫头双手”绞着手绢,下唇都快要咬出血来,忙跑去请她家小姐。
若是没有小姐在身旁,她还真的不敢面对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
“早知道就不跟那家伙好了!”碧玉堵着气,心中一片害怕,四周瞧瞧,希望那家伙的魂儿没听到吧。
“碧玉,谁来了,怎么没有请进来?”秦婉轻轻地抿口茶,他们现在比不得从前,来人若是熟悉的,直接带进来就好。
“是巡捕房的人,他们又来了!”碧玉脸颊上满是红,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因为后悔。
秦婉嗔责地瞧了她一眼,便用茶杯掩面,轻轻地抿上一点,这才道:“你跟我去迎接。”
“是。”碧玉以往在小姐面前的姿态全无,成为一个本分的端茶送水打扫卫生的丫鬟,虽然她本来就是,但是因为小姐跟人一起迁出家,还是有些不太本分的。
她想得更多的是快点嫁出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态吧。
“碧玉姑娘就这么害怕我们吗?”黄明笑嘻嘻地,本就不错的脸因为这笑容能够加上好几分。
小周很是沉着,往日跟着赵关的经历让他对于案子,有一定见解。
“碧玉姑娘,你说最后一次在池塘边见到陈耳的时候,他并没有异常,也没有说近日有什么困难,对吧?”
“嗯。”她的头埋得低低的,这本就不光彩的事情,现在竟然拎到大家面前,就这样说开,要她的脸放在哪里呢?
现在情景就比较怪异,碧玉本该是送上茶水的,只是现在她是被调查的对象,可这茶水也不能没有。秦婉便轻轻地起身,往外走去。
更为怪异的是,该准备几杯茶水,巡捕两位是必须有的,只是这碧玉,秦婉给她端茶实在是不合规矩,可是没有的话,总是不好的。
“哎……”秦婉将茶壶和四个茶杯用托盘儿带过去,顺手给捕快们倒上,就没有再动。
碧玉越来越难受,如坐针毡,这种种实在是太不合理。都有人说自己看见所有事情的经过,怎么还要扒着她一遍遍地问呢?
“我…我真的没有杀他,你们别再问我了好吗?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现在算是什么意思,直接把我当成犯人吗?”碧玉低着头抽泣着。
秦婉藏着眼底的厌恶,微微勾起温婉的笑容:“碧玉今天可能身体不太好,麻烦官爷走一趟了,要不等她情绪稍微恢复一点以后,我再将她送过去?”
“该说的已经说过了。”小周声音沉稳地重复一遍碧玉的话,眼神中带着锐利,直逼问:“那你为什么会说‘当时是个晴天,阳光穿过艳红的梅花般瓣’?”
黄明脑子里面的弦瞬间绷紧,他回想刚刚的池塘,周边都是垂柳的枝条,根本没有看见这样艳丽的颜色,也沉声:“我看贵府院子里面成片的梅花林,倒是好看。”
那梅花是因为秦婉喜欢,在原有的四五棵,成为现在的景观的。每当太阳升起,一丝一丝地穿过梅花花瓣,和缓的金色包裹着艳丽的红,一点一点地连成一片。
真称得上是花源村一大奇观。再加上他们家不远处便是池塘,地理位置是极好的。
“梅花……”碧玉呆呆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是不懂它们的意思一般脸色已经是惨白。
只是先生常说“多说多错,少说多做”,这样的话,碧玉便没有再说其他的东西,害怕自己暴露什么。
倒是秦婉替她圆起来,轻轻地抿口茶,笑道:“她哪儿会说出这样文艺的话,许是听先生观梅时这样感慨,也效仿起来,当时时间刚好是清晨,便拿来用了。”
碧玉感激地望着小姐,简直又要继续哭起来,只是脑子却清楚了些,她不能完全靠别人。在生死面前谁都是靠不住的,她要为了自己的命运搏上一搏,不能整日坐以待毙!
就像她亲自为自己找夫婿一样,陈耳虽然懦弱,其他方面可都要比木先生要解风情得多。
“当时我太紧张,可能说错了,但这一点又没有什么,你们官家办案不是要讲究证据的吗?”碧玉抽噎着。
“自然。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丫头的,那今天我们就先走了,你平复一下心情,等以后我们再过来。”
“那我们就不送了。”秦婉听到他们要走,起身欠身送客。倒是碧玉似乎还沉浸在不知名的情绪中,没有意识到。
他们也不是计较的人,只是小周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只是被黄明强行拽走了。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个碧玉很奇怪,不是吗?”
“是是是!”黄明拉着小周,坐在一个包子铺前面,买了两大笼,一手拿着包子解释:“明明已经看门了却还要去找她家小姐,这暂且认为她胆子小,可一个仆人对自己小姐这么依赖,还真是不常见。那小姐对她也真是宠爱。二是关于梅花,一个人紧张到连周边的东西都能记错,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你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要拉我走。还有别的问题呢。”
黄明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小周手中,笑道:“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她都哭得快要断气了,还要审问?”
“关大哥才是真的快要断气了!”小周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在香气四溢中,在热气蒸腾之后,是小周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他已经熬了太多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