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
想到这个词,陈星洲心头一颤,有多少年了,他没尝过团圆的滋味。
除了那个总是会下雨的清明?
“嗯……你们也会回家吧。”
“我们家?”邰元停顿了一下,笑了笑点头,“是啊,回姓邰的家。”
陈星洲从没听邰元提起过他母亲那边的亲人,不知道是因为他母亲不在了疏远,还是其他原因。
但似乎,邰先生也从没提起过亡妻。
“那就提早祝你中秋快乐。”
邰元点点头,手上继续忙碌。
虽然中秋和国庆脱单在一起了,但车票还是一如既往地难求,也许是因为少了一个放假的日子,于是人潮更多了。
韩江的家虽然在本市,但他更久远的故乡,其实离这里还有不少公里,于是他自然也加入了抢票大军,从上周开始,一直到这周,他终于抢到了一张站票。
“陈星洲,太好了,我能回家了。”韩江抱着陈星洲疯狂蹦迪。
陈星洲连忙按住他,“你冷静点,你干嘛不顺便和父母一起回去?”
“我爸妈他们早就回去了,我又不能提早走,虽然但是……影响不好。”
“哟,这时候懂了?”
“嗯,她不喜欢我搞特殊。”
这个她,应该就是韩江的那个宝贝女朋友。
能让韩江浪子回头还如此坚定不移,这位妹子不是神仙,也胜似神仙了。
很快中秋就逼近了,放假的前一天,陈星洲想到即将踏入孤寂,下班的心也没那么迫切了。
邰元看他打完卡站在楼层的走廊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愣了下,开口,“陈星洲,中秋节快乐。”
陈星洲回过神,转头看他,露出一个微笑,“中秋节快乐。”
看着他的笑容,邰元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无力,他没有再说什么,绕过他往电梯的方向走。
韩江的车票是托人订的,加了不少钱才拿到1号中午走的票,所以他收拾完东西立刻走了。
陈星洲给狗喂了粮,自己做了点吃的,然后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小区里一个个离开的人,伸手摸了摸狗头。
“元元啊,现在就剩咱们两只单身狗了,”陈星洲顿了顿,纠正,“不是,我脱单了,那就剩你这只了。”
元元像是听懂他的寂寞,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一人一狗待到晚上,看着天上繁星点点,陈星洲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他只好抱着狗子,又坐回了阳台。
想起自己已经脱单了,他忍不住想联系邰静,于是他打开手机,拨通了邰静的视频通话。
本以为要响一会,没想到响了两声,邰静那边就接了,一开摄像头,陈星洲看见了邰元的脸。
陈星洲:……
邰元:……
“怎么是你?”
邰元似乎很不开心,翻了个白眼说,“我倒也想是我,我姐在参加酒会呢。”
“酒会?今天不是中秋吗?难道你们不坐一起吃饭,还要出差吗?”
“你问邰先生啊,也亏他想得出,用中秋节开个聚会,说是联系一下关系,”邰元狠狠呸了一声,“要不是中元节不放假,他可能要把鬼都请过来。”
陈星洲明白了,叹了口气说,“那你姐姐呢?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邰元打开后置摄像头,把邰静的身影照给他看,“我倒是想帮忙,可是她不让我靠近。”
“也是,你又不会喝酒。”
邰元犹豫了一下,转过摄像头,看着对面的陈星洲说,“是啊,我不会喝酒。”
不明白他为什么重复了一遍,陈星洲只好低头摸了摸狗。
这一动,让那边的邰元也看见了他这边的景象。
“陈星洲,你怎么还在家里?”
摸狗的手立刻停下,陈星洲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嘴角微动,最后笑道,“因为我……不回家,我没有家。”
邰元心间传来刺痛,他看着陈星洲有些无措的脸,被他按住的感情,又欲喷发。
“抱歉。”
“没什么,都是往事。”
两人相对无言,陈星洲见那边格外热闹,心底的孤寂无限放大,最后他勉强笑了笑,挂断了通话。
元元不知道陈星洲怎么了,只好亲昵地蹭他,然后发出低声的嘤嘤。
“我没事。”陈星洲把狗抱在怀里,看屋外灯火似林,没有一盏照进他的心里。
……
陈星洲本该是最幸福的小孩,他的母亲是知名大学的做客教授,年纪轻轻成就不凡,父亲则是首席工程设计师,本市里某些出名的大桥和建筑,都有他爸的名字。
这两人恩爱无比,刚结婚不久就生下了陈星洲,这样美满的家庭,在当时所有人看来都是羡慕的对象。
就连陈星洲自己也以为,他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他父亲出事时,大桥竣工的消息还在报纸上刊登着,上面放大的字眼说,陈星洲的父亲是最年轻的工程师,但这位工程师,被自己设计的大楼,压死了。
消息一出,陈星洲的母亲立刻昏了过去,等她醒来,又看见了爱人的死亡通知单,于是她做出了最极端的决定。
自杀殉情。
陈星洲被接到医院时,他刚刚考了全班第一,试卷还没摸热,就看见了父母冰冷的尸体。
母亲的完好,父亲的被碎石和钢筋混凝土砸到,已经看不清本人,领他来看的老师不忍心让他看见,悄悄捂住了他的眼睛。
陈星洲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抓着母亲问,为什么要扔下他,明明他才九岁,离长大还有那么久的时间。
他至今不敢去想,为什么母亲会陪着父亲殉情,因为他清楚答案,他不敢想,也不敢猜。
也不愿回忆,在孤儿院里的默默长大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