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开遍了整个皇都,却唯独有一个地方寸草不生,那便是盛府。
盛府曾经在士族之中绽放,却被人遗忘在其中。
而那王府如今却成为了乞丐们容身之地,唯独有一个地方却从来都没有人去过,那便是曾经盛清池的闺房。
传说那里闹鬼,深夜总会传来了女子凄惨的尖叫声,似在嫉妒,似在抱怨,更似在哭泣自己的错误。
可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傅鸣终身没有迎娶皇后,后宫空荡荡的一片。
阿离已经长大了有半米高了,却常常跑过星辰宫里,因为这里住着他的师傅。
“师傅,为什么你喜欢穿红衣?”
“他们都说红衣要大婚的时候穿。”
合欢花下站着一个男子,一身红衣,明明曾经那样喜欢黑衣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爱上了这一身红衣。
红衣妖艳,可他穿着却笼罩着一层孤寂和悲凉,就像是雪山之巅的天上雪莲沾染上了猩红色的鲜血。
明明是高傲孤寂,甚至没有灵魂的,可在这一刻却开始不断的吸取那鲜血,一点一点地降自己变成了红色。
赤井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张明明精致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沧桑,转过身,耳鬓上全部都是白色的发丝。
令人心惊。
“因为红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是母亲吗?”
赤井的面色顿时凝固起来,那平静地毫无斑斓的眼眸里终于绽放了点点星光,声音沙哑暗沉像是街道上的老夫。
“不是,她不是你的母亲,她只是静安郡主,她只是盛歌。”
阿离却坚定道:“她就是。”
“她不是。”
“她就是。”
说着,竟然哭泣起来。
门口的傅鸣无奈地走了进来,一身黄袍也早已经褪去,“参见父皇。”
小小的身子微微鞠躬,倒是多了几分好笑。
傅鸣看着赌气的两人,眼眸不由得含着笑,“你们又开始了。”
阿离直直钻进他的怀中,眉头紧皱着,“父皇,她就是我的母亲。”手掌紧紧握着脖颈上挂着的玉佩,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从他记事开始,傅鸣或者说是赤井都没有对他隐瞒任何对事情,包括他的父母,包括他的出身,只是唯独那个女人明明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只要晚上睡觉,就能看见一身红衣女子在梦中,温柔地唤着他阿离,就像是别人家的母亲一样。
那才是他的母亲。
这个问题上,阿离和赤井每每都会争执。
傅鸣将他放在地上,“她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的。”
因为她活在这满城的合欢花里。
很快,阿离就赌气地离开了,“你们都是坏人,我要去找我的母亲。”
他说的找便是睡觉了。
两个人都没有阻止,他可是皇宫唯一的皇子,自然会有人守护着他。
等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傅鸣才看向赤井,“什么时候离开?”
赤井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合欢花的花瓣,“快了,再等几年吧。”
她的心愿他都会一一完成。
当初盛歌开始变得不一样后,开始让他们这些人暗中将那些流浪街头的孩子们都带到她原主母亲留下的郊外房屋里。
那里全部都是她用自己的钱养着的孩子。
老幼妇孺,皆有。
那是她藏在心底的温柔,也是她最喜的事情。
傅鸣自然是知道什么事情,偏头,喉咙干涩,“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去好好生活,阿离我会好好照顾的。”
赤井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星辰宫而去,那里面弥漫着淡淡的佛香味道,和合欢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竟然生出了别样的宁静。
傅鸣看着他的背影,他恍然似乎看见了整个星辰宫的合欢花在这一瞬间竟然暗淡了下来,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歌儿,他才值得。”
合欢花动了动,似风动,又似花动。
元歌十年八月,当朝皇帝突然颁布圣旨,要修建凤鸣寺,成为百姓皆可以去上香拜佛都地方。
举国欢庆。
同年皇城的星辰宫和慈宁宫被封了起来,再也无人进去。
凤鸣寺里多了一个待发修行的人,一头白头,飘飘如仙,像是从天上下来的谪仙一样,令所有人都想要去一睹容颜。
却从未有人看见过,只是知道那凤鸣寺最高处的大钟永远都是那人敲响了。
他是在修佛缘啊。
元歌十五年,皇帝退位,唯一的皇子继承皇位。
同年傅鸣进入凤鸣寺,剃发修行,再无入世。
合欢花开了无数个朝代,战争荒唐肆起,百姓流离,唯独整个皇都的人知道合欢花不灭,他们的国家永远在。
“孟歌——”又是那一道熟悉清灵的空响,她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脚下的合欢花泛着金光,抖落了数片花瓣。
她眼里无情无欲,轻轻将那花瓣拾起,曾经那四朵花瓣的花掉落了一个花瓣,还剩下三人,看着却更加艳丽。
金光散去,那合欢花竟然幻化为女子身形,那人赤着脚,一身红衣,青丝如瀑及至脚踝,额间的合欢花栩栩如生,美貌冰冷的模样,唇角却挑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眼角下的红痣炙热如火。
浑身只披一层薄纱,三千青丝垂在脑后,露出那张那人瞧见就屏息的脸来。
那女子直勾勾望着她,眼底竟是疼惜,“为何不留来,你知道你可以留在那个世界里的。”
“为何要留下来?”孟歌摇了摇头,纤细修长的手指有些冰冷,触碰到那朵花,倒是温暖了几分。
她眼眸微垂掩盖那微微的波动,感受到花瓣的温度。
所以都以为她死了,可是她确实也是死了。
只是还剩下一道灵魂,漂浮在空中,看着他们的一切,明明皇宫有真龙天子的正气,可是她却在皇宫里穿梭自由。
倒活得还是像一个灵魂一样。
却听见那女子笑了一声,“你在骗你自己?还是在骗我?”
盛歌轻笑,手指轻轻触碰着地上蔓延出来的鲜血,明明不应该感觉到鲜血的唯独,但是这一刻却能清晰的感觉到。
竟然犹如岩浆一样,似乎格外有些滚/烫。
“骗我?骗你?为何?”
女子巧笑嫣然,如青竹般的手指轻轻一点,所有的合欢花花瓣汇聚成一面墙,花中透明,那是凤鸣寺的场景。
香火不断,佛香徐徐燃烧。
可那青云峰上却始终有一道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坐着那里,似乎在看风景,又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身红衣,映着初升的晨曦,白发在空气中轻轻舞动着,那人的脸很沧桑,可依旧很美,美到透着悲戚的绝望和窒息。
恍然竟然像是绽放着的曼珠沙华。
美得神圣而悲壮,苦涩而萧穆。
他的身影似乎要将她的灵魂都震动,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和电竞令人心悸。
盛歌微微低垂着头,呼吸终于波动了,捏紧手心,听见自己道:“我要伤我之人皆尝尽我受之苦,尽我一生,所遇皆属无缘之缘……”
那是她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所以又何必去留恋,人世间不值得。
她抬头紧紧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多了几分冷漠,“告诉我,现在该做什么?”
女子却轻轻笑着,手再一次挥动,那竟然是原主最后的结局。
场景里,原主竟然和她一样是亲生被傅璟杀死的,那背后的剑头,胸口的利刃都那样清晰明了。
“你不知她的结局,却懂得她的心思,盛歌长夜会有消失的一天。”
随着她的话落,她竟然看见傅璟在原主离世后第二年退位,凤鸣寺也曾经有过傅璟的身影,而她的死原来竟然是柳声誉和盛清池两人的共谋。
呵!还真是讽刺。
“那女子的半生佛缘还有他的求佛。”
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依缘而生,缘起时起,缘灭而终。那些命中注定往往缘分使然,于梦幻泡影中惶惶无措,茫茫无知,在蒙蒙雾霭中探寻摸索,混混沌沌,只待一朝顿悟,冥冥中种下的因缘也便开了花,结了果。
这星辰弯月,江河大海,逶迤与天地同生,望不透,游不尽,却唯独只有那爱能够与天地星辰,天地万物相比。
如同她,能爱。
她伸出手,指着自己道:“所以我错了吗?”
女子的笑变了,变得凝重,“没有错,错的不过是他们的不珍惜罢了。”
“希望你懂得珍惜。”
随着她的话落下,合欢花幻化的人型直直撞进孟歌身体里,孟歌只知道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心脏处有温热的血流过,她眼底笼罩着一丝疑惑。
珍惜吗?
太难得了!
眼睛紧紧闭上,她看到了第二个人,一身白衣,眉眼间是淡淡的孤寂和悲凉,那双眼眸里似乎包含着岁月的沧桑之感,明明温柔似水,却透着无尽的冷冽。
她说,“有人为她修了半生佛德,用来生福祉换你过来的姑娘,希望你帮她不再痛苦,不再自卑,活得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