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得小时候盛歌最为讨厌练字,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格外丑,却偏偏喜欢跟着他身边,让他叫她写字。
她那一手的字体,他太熟悉了。
可是这次看着她的亲笔,心里一直以来的诱惑似乎都能解惑了,可心却恍然空空荡荡,就像是少了什么一样。
那封信告诉了他一切,告诉了盛歌不是真正的盛歌,他最爱的妹妹早已经死在那场她自己埋下的情爱中,逃离不出来啊。
傅鸣眼角猩红,一滴滚烫的眼泪划过,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人得很。
元讫十二年八月,中秋夜皇宫平静如水,唯有那琴声在半夜奏响起来。
第二日,宫里却传出了一个举国震惊的消息,皇帝因为身体不适禅位于晟王,改年号为元歌之年。
整个朝廷没有一个人敢议论。
老百姓们惶恐不安,这新皇才继位不久,却又在换了一个皇帝,于百姓而言,没有战争便是最好的。
议论声在街道上传着。
有人说大概是曾经的璟王在外虽然高贵疏离,实则上内心腐败,这身体不适则是用肾过度。
还有人说这是离去的太后给的报复,谁不知当年盛歌降世的时候百鸟朝凤。
还有人说这其实是篡位。
……
一切的一切都消除在尘埃中。
冷宫早已经换了名字,就叫离远宫,是阿离的宫殿,而盛歌则回到了自己的星辰宫,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
她那一剑是早已经安排好的,可还是伤到了她的身体,虚弱贫血,整个星辰宫里都堆满了补血的。
盛歌好笑地看着一宫殿的东西,怀中的阿离却吱吱呀呀的朝着那东西挥手。
盛歌将他放在摇篮里,赤井才落在她面前,“郡主,已经安排好了。”
傅璟被囚禁在慈宁宫里,那里有着满是的佛香。
盛歌点头,转身去逗阿离,赤井却开口,那声音很低很沉,带着浓浓的磁性,“我可以去的。”他的潜意识就是不希望她去。
那一剑已经深深刻在他心口里,疼得厉害。
盛歌余光看着他,嘴角难得微微上扬,“我的命该如此。”
曾经被抛弃的蚊子血,要深深扎进他的心里,成为那一支红艳的红玫瑰,因为红玫瑰永远比白月光更加难忘。
白月光只会在深夜里摇曳生姿,而红玫瑰要深深地扎进他的鲜血里,让他时时刻刻都无法忘记。
赤井挡在她面前,神色低沉暗哑,“你从何而来?又到哪里去?”他知道这个盛歌不是真正的盛歌,即使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常理,可是他不得不相信。
面前这个盛歌,妖艳绽放着自己的光芒,曾经他看见的那个盛歌高傲单纯,现在的盛歌明媚,似妖似仙。
盛歌眼神绽放着丝丝的温柔,可那深处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如同一潭死水,“我自归处来,去……”
去地狱啊!
她的血太冷了,只有地狱那个地方适合她。
她转身看着摇篮中的小人儿,纤纤玉手才伸手,阿离却直直抓着她,那双眼睛澄澈干净,直直看着她。
盛歌心底一暖,最后将自己脖颈间的玉佩放在他的身上,这是她唯一能留下的东西,是原主母亲传下来了。
“阿离,好好长大,别为爱所困。”
她知道,阿离会好好长大,因为她想要傅鸣。
红衣飘然,她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的留恋。
孩子似乎察觉到她会离开,嚎啕大哭起来,小小的手却紧紧地抓着那玉佩,凝香和茴香守在他身边,看着盛歌的背影,也跟着哭泣起来。
再也没有以后了。
赤井紧紧跟着她,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眸里氤氲着猩红色,眼底裂开嗜血的阴鸷,然而更令人注意的还是溃裂的眼眸里藏着疼惜和不舍。
那么浅,那么浅。
御花园里,傅鸣等着她,身上穿着青色的衣袍,就恍若他还是曾经的那个鸣哥哥。
看着那道红色的光影,嘴角微微上扬,月光笼罩在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你来了。”
盛歌上挑的眼眸水光潋滟,“是,我来了。”
御花园里的花换来一批又一批,唯独曾经角落里那红色的合欢花,就如同初冬过后的春风,万物复苏,它也迎来了春天。
傅鸣的眼眸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喜欢那花?”
盛歌点头,面若桃花的脸颊在月光下盈盈绽放着属于她的光芒,嘴角上扬,那是她笑得最为干净的笑容。
“喜欢,美得有毒。”
傅鸣转身看着她,视线紧紧凝视着她,“你能告诉我歌儿最后怎么了吗?”
盛歌嘴角勾起一股笑,那双身子里沁出沉木的清香愈发冰寒,就好似初冬的凛冽晨雾,湿冷的直淹没了她。
“她去了她最希望去的地方。”
因佛缘而立,她终于是可换得重生,不若她半生光华早已经消失,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偷着别人的日子享受着。
她狭长的眼眸里垂下去,似笑非笑地,煞是娇媚,“阿离交给你了。”说完,转身离去,朝着那乾坤宫而去。
那里关押着傅璟,他不是最向往权利,在最富盛名的宫殿里到老,也还真是便宜他了。
傅鸣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花园中的那么红衣,那背影邪魅而冰冷,可在月色下却显得异常的孤寂和落寞。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不见,傅鸣不再多留,只是次日却下了一道圣旨,整个御花园乃至整个皇宫都必须种满合欢花。
整个皇城再度恢复了曾经的孤傲和寂静之中,只是偶尔会听到说书人谈论曾经那一世盛宠的盛歌。
合欢花百香百味,盛欲浓烈,甘甜诱人,无欲无求,白淡如水。
合欢合欢,昼开夜合,有情人皆得梦中之味 无情人闻之凉薄如水。
至此,合欢花开满了整个国度,花开不败,却永不结果。
傅璟番外
“你是谁?”傅璟看不清面前这个女子,穿着红衣,蒙着淡淡的白纱,冷冷的问道。
“我是谁?”
“璟哥哥,你问我是谁?你说过我是你最爱的歌儿啊,我是你结发的妻子啊。在星辰宫的时候我无数次的问我到底是谁?你到底爱过我没有?我这一生为了你做了无数的错事,却从来没有为爱我的人做过任何的事情。”
“璟哥哥,我真的好疼好疼啊。”
傅璟没有回答,可女子那熟悉的声音却令他心口猛地一颤,那种从灵魂深处传来颤抖感,脑海里似乎有一道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一切都不是这样。
红衣女子却笑了,眉眼微微,风轻轻吹开她的薄纱,那张绝美的脸令人心惊,但更令人心惊的还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斥着复杂的情绪,看着他,似乎在诉说又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盛歌。
最富盛名的静安郡主。
傅璟面色顿时沉凝了下来,眼神都是不悦,“你不在星辰宫出来干什么?你可知现在朝廷很不安稳。”
说着,转身就想要离开。
红衣女子却笑了,凄凄惨惨戚戚,“是啊,我就应该在星辰宫里,是你最爱的宠妃,是你年少的正妻,却永远都不配坐上那个位置。”
“我就应该做好一个假的宠妃,让世人将所有的利剑都狠狠刺进我的心脏,鲜血淋漓,可是璟哥哥,歌儿疼啊。”
傅璟淡漠地转头看着她,眼神里似乎还有浓浓的厌恶。
“你发什么疯?你明知道你这副身子如何能当皇后,太后的圣旨我自然会遵守。”说着,甩了甩黄袍,转身离去。
盛歌喃喃自语,“原来都是太后的圣旨啊,原来我一生都是错的。”
“我为你做了一切,为你笑,为你疯,为你用尽了所有生命去爱,将一颗心挖出来活生生的摆在你面前,换来得原来还比不上圣旨。”
“哈哈哈。”
她狂笑着,忽然嘴角的笑意蔓延出来,手中多了一把利剑,“璟哥哥,你可记得这是第一次见面你送给我的,你说女儿家也可以徜徉在天地之间,做最俊的女子的。”
“那一刻我丢了自己的心啊,可我却还在无尽的幻想,幻想你会爱我,你会心疼啊,哈哈哈……还真是可笑。”
笑意停止,手中的利剑却狠狠朝着他刺过去,傅璟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腰间的匕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直朝着她刺了过去。
噗呲——
鲜血飞溅,是妖冶的合欢花在绽放。
傅璟低头看着她,瞳孔蓦然睁大,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她收回了手,利剑上挂着的挂穗在风中轻轻摇晃中,白色顿时被染上了猩红色。
利剑的刀柄撞到他的胸口,明明不疼,可他却觉得很疼很疼,疼得几乎都无法呼吸了,大手直直抱着摇摇欲坠的人。
声音嘶哑低沉,“为什么?”
盛歌嘴角勾着一抹惨白的笑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五官,眼眸里流露出自嘲,“因为我舍不得啊。”
“舍不得啊。”
她的呼吸渐渐变细,他的心口却生疼,胸口的温软如流沙似渐渐散去,一种疼痛从指尖迅速漫到深处,似乎刚才利剑已经刺到他心里,狠狠地往里刺,硬生生剐着他的心脏。
盛歌贴在他的胸膛上,浑身的鲜血几乎染透了他的黄袍,金线绣着龙身似乎都染上了生气,欲腾跃而飞。
“璟哥哥,那落子汤可真难喝,其实你告诉我你喜欢盛清池,我会走了,走得很远很远,不再喜欢你。”
“璟哥哥,我在喜欢你。”
傅璟面色惨白如同一张白纸,泛红的双眸都是猩红色的血丝,眼神暴戾,“歌儿你永远都是朕的宠妃,你别想要逃离。”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她,阴鸷地威胁道:“你若敢离开我,我让盛家人为你陪葬。”他慌了,那种不安感从心口蔓延下来。
似乎只要她不爱他了,整个世界就会陡然崩塌,唯一的光芒就会寂灭。
“璟哥哥,歌儿疼啊。”
“歌儿,真的好疼啊。”
“疼……”
浮在半空的男人,目刺尽裂,想要冲下去,抱住那人,可是却穿透身子而去,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只要他一睡觉,这副画面就永远都会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看着自己是怎么将盛歌推开,是怎么将曾经爱他如命的女子推入深渊。
傅璟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开始发颤,“不可能,怎么会……那不会是我!不会是我!”
“不是我啊!”
可是他睁眼却能清晰地看见身边放着的红衣,似乎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是他亲手杀死了那个人,亲手杀死了那个人。
乾坤宫早已荒芜,大片大片的合欢花盛开着,他躺在床塌上,不过是才过了一年的时光,可是身体早已经枯瘦如骨,恍然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
他不过是被人留着最后一口气,因为他连死都不配。
骨瘦如柴的手似乎就剩下骨头,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恍然在空气中一抓,指尖小心翼翼地碰着那荒芜的空气。
他的歌儿就在他的身边啊。
嘴角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宛如铜铃诡异地眼眸里透着疯狂地癫狂和后悔,犹如一个困兽,撕裂又痛苦。
他把他的歌儿弄丢了啊。
眼角滑落一滴泪,手狠狠摔在床塌上,惊起了灰层。
他的世界陡然崩塌,唯一的光芒也已寂灭,就像是海啸,排山倒海地扑来,模糊的,凌乱的,一闪一闪地从眼前晃过,他浑浑噩噩的,灵魂恍然要迸裂,像是有尖锐的刀刃,硬生生刺入他脑浆里,仿若这灵魂永远停留在冰冷的黑暗里,永生永世亦不得轮回。
合欢花的味道很浓很浓,那是他最爱的梅花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