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羽这次生辰宴请的都是京城里的他们这一辈的人,有几位带了夫人,就都由谢欢招呼,整个前院都是年轻公子。年轻人在一起玩闹喝酒,整个贤王府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楼羽被人多灌了几杯,觉得胸闷,就想着要出去走走,又看着大家各有事情,投壶的投壶,吟诗的吟诗,暂时管不着他,他便拽住身边的祁昶:“我们家府上的玉兰花是最有名气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祁昶其实并不想去,但是觉得楼羽喝多了,没法扫他的兴,便应了下来。
楼羽欢喜的很,握着祁昶的手腕摇摇晃晃往外跑,祁昶只觉得楼羽怕是要摔跤,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护着。
其实祁昶也喝了几口酒,动作远不如清醒时敏捷,楼羽拉着他拐过假山,祁昶跌跌撞撞画了个大圈,直接撞上了端着一托盘酒的下人。
下人吓坏了,赶紧跪下请罪。
“也不是你的错,你先起来吧。”祁昶被浇了一身,却也清醒了许多,他转过脸看向楼羽,“我得去换身衣裳。”
“非要现在去吗?离玉兰花已经很近了啊。”楼羽还攥着祁昶袖子,很不愿意祁昶离开。
“你看我这样怎么能安下心赏花,你先且等等,我这就回来。”祁昶说着就吩咐起小林子,让他回马车上拿替换的衣服。
“那多慢啊,你去我院子里换一件我的衣裳算了,让谨言带你去。”喝的半醉的楼羽思维实在不能用常理推测。
祁昶想着能穿楼羽的衣裳,便有几分窃喜,勾起唇角:“这样倒好,我就却之不恭了,我们一会儿回来在哪找你?”
“就在那边那个亭子那儿好了,在那儿赏花最好,而且也闻不见味道,不刺鼻。”楼羽遥遥一指假山对面,祁昶还没找着他就放下了手,‘’到时候你让谨言带你过去,他最知道了。
祁昶听得这话,微微颔首,跟着谨言往楼羽的劲竹院去了。
楼羽要去那亭子却不打算走大路,只打算从假山上穿过去,因为楼羽打小就看这些东西长大,怎样的景色他都看腻了,只有走点儿不寻常的路才能解一点儿烦闷。
楼羽正在婉转的假山路上走着,突然听见下边有人声,他不由好奇,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偷听。
“你过来的时候没人跟着吧。”
“没有没有,小侯爷放心。”
“没有就好,我让你做的事儿,可安排妥当了?”
“小的已经收买了沈家姑娘身边的丫鬟,等沈家姑娘一喝醉咱们就……”声音越来越低,楼羽听不清了。
“哼,当时炙鹿宴小爷我就看上她了,沈家家道衰败,她嫁给本公子做夫人确实是高攀,不过偷者为妾,给本公子做个小妾倒是正正好好。”
楼羽觉得声音耳熟的很,却又听得稀里糊涂,探出脑袋来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交谈,但是那二人被突出的山石挡住,看不见眉眼。
“只是,公子今日是贤王府设宴,沈小姐又是贤王妃的侄女,咱们在羽二爷眼皮底子下搞这些怕不好吧。”
“我就是要让楼羽知道,谁才是京城里说一不二的公子哥。他不是想护沈家人吗?我偏不让他得逞,你就看吧,沈家小姐他护不住,沈家那个公子他也护不住。”
听到这儿楼羽都不用看那人的脸就知道那人是谁,他本来就恨罗宁,如今竟听罗宁想要毁沈菀清誉,纳她为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刚刚喝了不少酒,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深思熟虑,只就着自己的心,用力一撑面前的石块,跳下假山。
罗宁得意洋洋的走了两步,恰巧被上面跳下来的楼羽撞了一下,倒在地上。楼羽起跳的地方不高,借着酒劲,连脚疼都没觉出来,他扑到罗宁身上,左手揪着罗宁的衣领,右手攥起拳头,也不管什么头啊脸的,不要命的往罗宁身上砸。
罗宁猛地摔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人一顿打,直接蒙了,根本不知道还手反抗,只知道嗷嗷的喊着求饶。
罗宁身边的小厮一开始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做什么,但是幸亏他反应得快,他一面抱住楼羽的胳膊,一面大喊:“杀人了!杀人了!”但是那小厮的力气远不如楼羽大,根本拉不开,反而被楼羽甩开,撞在岩石上。
而楼羽也趁着没人拉架,又狠狠锤了罗宁两拳。
贤王府的护卫很快到了,他们赶紧拉起楼羽,又让人去告诉贤亲王,请医生。楼羽打人上了瘾,挣扎还要再去踹罗宁两脚,被护卫拦住了。
罗宁的小厮刚才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只觉得嗓子里都是血,他一边竭力的咳嗽,一边蹲在罗宁身边唤道:“小侯爷,小侯爷!”
但是不管小厮怎么呼喊,罗宁就是睁不开眼。小厮心里一沉觉得不好,手指颤颤巍巍伸到了罗宁鼻下,试了半晌,小厮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望向楼羽:“小侯爷没气了。”
楼羽本来在用袍摆擦自己手上的血渍,听见这话,怔怔的看向满脸血污的罗宁,喃喃出了声:“不会吧,我没使多大劲啊。”
护卫长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他只惊讶了一瞬,便连忙把楼羽拉到一边,低声道:“二爷事不宜迟,您快逃吧。”
楼羽第一次杀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他愣愣的往外走了两步,又走了回来:“杀人偿命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护卫长还想再劝两句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贤王低沉的声音:“罗公子呢,现在怎么样?”
“我们家小侯爷没气了。”小厮声音都在抖,连跪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贤王推开周围的护卫,亲自试了试罗宁的鼻息,果然没有。贤王心里咯噔了一下,却并不表现出来,他忙又握住罗宁手腕,摸着还有微弱的脉搏,心里便稳了几分,吩咐起来:“人还活着,先去请太医去通知宁武侯,再把二公子送到宗人府问罪。”
他又指了指两个护卫:“你们把罗公子送到屋里,这样躺在地上不是个办法。”
“王爷…”护卫长开口想为楼羽说情,却被贤王堵了回去:“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百花虽然是我儿子,也不能例外。”
楼羽早料到这个结果,撩起袍子跪下冲着贤王磕了三个响头:“孩儿不孝,犯下如此大错,就是死了也是罪有应得,父王不必为孩儿难过,只望父王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贤王叹了口气摆摆手,楼羽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脚步沉重的走了。
祁昶听说这件事儿的时候还在劲竹院换衣裳,谨言一听手里的玉佩啪嗒掉在了地上,谨言却不管玉佩,只顾质问报信的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啊,现在二爷正在去宗人府的路上呢。”报信的人替谨言捡起玉佩,“王爷的意思是让哥哥你先准备点儿铺盖衣裳送到宗人府去,二爷这回去的急什么都没带。”
谨言虽然不愿相信,但是还是做足了礼数,从匣子里抓了一把银叶子塞到报信人手里:“安顺,你是王爷身边伺候的人,这事儿还得拜托你多替我们家爷美言两句啊。”
“话我是会说,但是这事儿真是闹得挺大,听说世子爷替二爷求情都被王爷赶了出来。”安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我得回去了,你快收拾吧。”
祁昶在内室也听见了这段话,他靠着床柱,垂下眼帘开始细想到底该怎么办。
谨言在外间呆呆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内室有个祁昶,忙跑进来将事情因果说了,跪在地上:“七殿下,要是小侯爷救不回来,我家爷这会儿真的要砍头吗?”
祁昶自然不想楼羽出事,但也没法打包票,只能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安慰谨言,其实也是安慰自己:“我先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帮他,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谨言也不知道祁昶有没有好办法,便叩了个头:“那小的就替我家爷谢过七殿下了。”
祁昶点点头,深思了一路,上了马车连茶都没喝,一直在想着怎样才能把楼羽救出来。马车一开始一直缓缓向前,突然猛地停下了。
祁昶在想事儿,没反应过来,向前一冲,差点儿摔出马车。他坐稳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停了。”
“爷,今儿正赶上春闱最后一天,考生刚散场,把路堵得死死的,咱们马车根本过不去。”小林子回道。
“那就等着吧。”祁昶并没有当一回事儿,靠着车壁随口一问:“今年主考官是哪位大人来着。”
“就是罗大学士,宁武侯的二弟。”
祁昶眼睛里闪过精光,他之前在学宫听人说起过,今年的春闱格外容易,因为主考大人会行方便。想到这儿,祁昶把小林子叫进马车里,附在他耳边吩咐他去好好查查这事儿,心里开始盘算着若是真有此事,那怎么才能闹大。
他两手捂着一杯茶,又陷入了沉思,连马车又开动了都不知道。
外边儿的考生在书院里头待了好几日,未来又难以预测,都是精神萎靡,只有一人纵歌长啸,路过祁昶的马车时还着对身边人道:“我今日没有马车轿子,过些日子什么颜如玉黄金屋我就都有了。”
这人大步向前,看上去就好像知晓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