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把人打的濒死,楼羽行事却和往常几乎一样,他也不用别人押送,自己就骑马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的府丞在家里听说楼羽来了,赶紧穿戴整齐回了宗人府,特意让楼羽一人住了个小院。毕竟这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出去了。
楼羽在小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外面一阵阵吵嚷,接着一个仆役进了门:“羽二爷,宁武侯来了,说小侯爷叫您打傻了,要拉您去面圣。”
这时已近戌时宫门下了钥,楼羽觉得没必要今日去面圣,便摆摆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进宫?”
“羽二爷,宁武侯要往里闯,说您要是不跟他面圣,他就要进来杀了您。小的们不敢和他老人家硬碰硬,快拦不住了。”仆役的头埋得很低,生怕楼羽动气。
楼羽没办法,整了整自己为了生辰而穿的炎色锦袍:“那就去吧,怎么说我也弄死了人家儿子,他要杀我我也无话可说。”
仆役本来以为楼羽有什么办法,没想到竟然打算去送死,他哪里还敢让楼羽出去,赶紧拦住他:“羽二爷,您先别去了,兴许宁武侯一会儿就不闹了。”
楼羽这个人既然做出决定就不能改变,他拂开仆役的手:“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我还是去吧。”说罢推开门,走出了小院,走到宗人府大门前。
宁武侯正带着几个下人仆役往里闯,看见楼羽,立刻骂道:“你这个恶毒胚子还有什么脸活着,老天真是没眼,怎么不一个雷打下来劈死你。”
楼羽看着宁武侯一夜之间似乎苍老许多,知道是自己的错,便抿着嘴不出声。
宁武侯指着楼羽的鼻尖骂道:“从未见过你这般无恶不作之人,你必然不得好死,死后也是要下油锅的!”
楼羽与暴怒的宁武侯截然不同,他出乎寻常的平静,推开挡着的侍卫:“宁武侯不是要入宫面圣吗?走吧?”
边说着边走出大门,走在宁武侯前面。其实他也有些后悔,明白自己不该打罗宁,到了现在这份上,就算是真的砍了头他也没二话。
谁也没料到,楼羽走到宁武侯身边的时候,宁武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往楼羽身上捅去。依照楼羽平日身手,躲开不是问题,但是楼羽心里又愧,硬是没闪身。
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仆役狠狠扯了楼羽一把,把楼羽拉倒在地,才好不容易避开了匕首。
宁武侯见自己一击不中,还想再杀楼羽,却被宗人府的护卫拦住了,这些护卫既不敢真的使劲阻拦更不敢放宁武侯杀楼羽,一时进退两难。
楼羽一撑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衣服上的灰,他虽然说是视死如归,但是还是忍不住,冷笑道:“我若是杀了罗宁理应为他偿命,但是罗宁还活着没死,要是宁武侯杀了我,是不是也要为我偿命?”
“呸!我杀了你是替天行道。”宁武侯发现侍卫都拦在前面,自己已经杀不了楼羽,便将匕首递给身边的侍卫,“我现在不想杀你了,我要看着你闹市斩首,抛尸街头,才算是报应!”
“我也等着那一天呢。”楼羽由衷说道。
“那天不会远的!”宁武侯横了楼羽一眼,走上了自己的轿子。
楼羽也上了宗人府派的轿子,跟着宁武侯进了宫。
宫里的崇正帝都要歇下了,听说他们两个来了,只能让人开了宫门,又换上龙袍,在大殿接见二位。
宁武侯一进大殿,也不顾自己年事已高,直接扑到崇正帝脚下,把崇正帝吓得睡意全无。
宁武侯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出来,最后直喊着让楼羽把自己神志清楚的儿子还回来。
楼羽自认理亏,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崇正帝早知道了这件事儿,只是没想到这么晚宁武侯还会过来,只能装模作样的问楼羽:“你为何要打阿宁。”
楼羽闭着嘴不解释,只道:“人是我打的,皇伯伯下旨杀了我就好,我愿意偿命。”
宁武侯听了这话,立马催促道:“皇上,那您快下旨吧,这事儿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好查的。”
崇正帝肯定不能什么都不了解就下旨,便道:“这案子三司会审,必然会给宁武侯一个公道。”
宁武侯不愿意,觉得太慢,他恨不得今天就定楼羽的罪,明天就问斩。
崇正帝坚持要按照规矩来,他是看着楼羽长大的,并不希望楼羽偿命,他只盼着楼羽出师有名,最好有名到让宁武侯无话可说。于是他一直问楼羽为什么打人。
楼羽这人认死理,只觉得大不了自己偿命就是,一点儿也不愿意罗宁说的下流话传出去,毁了沈菀名誉,就闭着嘴不说,时不时来一句杀了我吧,气得崇正帝肝疼。
三个人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崇正帝实在困得受不了了,他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明日再说,朕必然会给宁武侯一个满意的结果。”
祁昶心里有了筹划,便一心担心起楼羽来,想着要早去宗人看他。第二日一下早朝刚出宫门就看见楼翎身边的廉明在门口候着,见着祁昶就迎上来行礼。
“怎么?出什么事儿了?”祁昶看见廉明就觉得不好,连忙问道。
廉明道:“昨儿宁武侯带着我们二爷进宫面圣,陛下一直问不出我们二爷为什么打人,我们爷说我们爷只会和七殿下说,便让小的过来了,还求七殿下帮帮我们,您的大恩,贤王府没齿难忘。”
廉明说罢直直跪在地上。
祁昶赶紧让人扶他起来,应承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宗人府。”
祁昶快马加鞭往宗人府赶,一路上想了好多套楼羽话的办法,打算倒时候一一试试。
一到宗人府,祁昶本来以为要好好贿赂一下守门的侍卫,结果没想到侍卫一看他是来看楼羽的,二话没说就放他进去了。
楼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书,见着祁昶来了,把书扣在石桌上:“谨言奉茶。”
“我本来担心你在这里待着不习惯,没想到你小日子过得还挺好,谨言都带进来了。”祁昶打趣了两句,坐在楼羽对面。
“毕竟我也算是个将死之人,这最后的日子不得过得舒舒服服的?”楼羽神情淡漠,接过谨言递上来的茶。
“其实也有办法让你不死,就看你愿不愿意了。”祁昶也接过茶水,正色道,“你为何打罗宁。”
“也不为什么,看他不顺眼罢了。”楼羽撒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的时候放过话,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只是没料到他这么不耐打。”
“这话别人信,我却是不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打他。”祁昶其实心里也没数,只是诈他一下,“其实你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只是可怜了伯德大哥……”
楼羽果然上了套,忙问道:“我大哥怎么啦?”
“伯德大哥昨儿和贤王叔说他不信你会没有缘由的打罗宁,觉得这事儿必有蹊跷,贤王叔气急,让他去跪祠堂,伯德哥哥身子不好,今儿早上发了高烧,早朝都没上。”祁昶看楼羽上了钩,立马把自己先前想好的一套说辞说了出来,“还有贤王叔今日早朝被宁武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拉到陛下跟前儿,说让你家偿命,现在宁武侯府上的人正堵着你们家大门呢。”
楼羽皱起眉头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杀了我就是,怎么还要让我家里人也跟着偿命吗?这也欺人太甚了。”
“没办法,谁让你没缘由把人家好好一个儿子打傻了,据说都不一定能活下来,人家占着理呢。”祁昶故意叹了一口气,“到时候就算是你给他偿了命,依着宁武侯的性子,也得去你家门口闹上一年两年,最好再拉你家别人垫背,这事儿才算完呢!”
楼羽一听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起来:“他家那个色胚子要强占人家大家小姐做妾,就是被打死还便宜他了呢。”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上了嘴。
祁昶听得真切,心跳快了几拍,问道:“他要强占谁家的小姐,让你这么生气。”
楼羽不想说,闭着嘴不出声。
祁昶只当楼羽是喜欢那个姑娘,脸色越发难看了,言不由衷的劝道:“你若是喜欢就让父皇给你指婚,这样不就没有这一出了。”
“我不喜欢她,只是不想让人家姑娘被那么个色胚子糟蹋。”楼羽想了许久,终于松了口,“这话我只和你一人说,你最多只能告诉我大哥,让他千万不要外传,别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誉。”
祁昶心里点点头,表示要洗耳恭听。
楼羽喝了口茶,说了起来:“其实啊,就是我听见罗宁吩咐下人要他们灌醉沈家小姐,欲行不轨,最过分的是最后只打算让人家做个妾,我一时听不下去,就揍了他一顿。”
“虽然你打人不对,但是罗宁也没有理,你这样说宁武侯也就没有脸再找贤王叔要说法了,你为何不说。”祁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要是罗宁没傻,只是受点儿皮肉之苦,这事儿传出去绝对是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这怎么能传出去,一传出去沈家小姐的清誉不就都毁了。”楼羽大义凛然,动了动唇角又说出了心里话,“而且她万一要以身相许怎么办,我可不想娶她。”
祁昶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多了,但是他很快又皱起眉头:“为了这样的事儿就掉脑袋,值吗?”
“是不值,但是不管是为什么,只要罗宁死了就是我的事儿,我就该偿命。”楼羽是个认死理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命也毫不在乎。
祁昶一向知道楼羽倔强却没想到竟然到了这样的程度,他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站起身:“鸿胪寺还有点儿事情,我就先回去了,等过几天再来看你。”
楼羽也跟着站起身:“要是我真的秋后问斩了,就别告诉阿昱了,他一个人在北境,必然心神不宁。”
祁昶的脚步停下了,他脸上挂上了苦笑,并未转身:“好。”
祁昶突然有些恨楼羽,他只关心祁昱会不会心神不宁,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我会如何。
但是祁昶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