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昶说要去鸿胪寺，但是其实鸿胪寺压根没事儿，他调转马头，去了贤王府，他要见楼翎。
楼翎前一日跪了一晚上祠堂，染了风寒，现在卧床不起。听说祁昶来了，还是强打着精神站起来，想要行礼，被祁昶抢先一步，扶他躺下了：“伯德哥哥还是歇着吧，弟弟说完就走。”
他凑在楼翎耳边，小声道：“百花的意思是就告诉哥哥一个人。”
楼翎会意，让周围的侍奉的人都退下，等最后一人掩上了屋门，才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昶将楼羽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刚刚讲完，就听见大门一声闷响被推开了，挤进来一个小脑袋，正是楼栩：“这是真的吗？二哥真是为了表姐？”
楼翎和祁昶对视了一眼，二人均有些头疼，这话让谁听了去都比让楼栩听去的好。
“栩儿，你怎么进来了？”楼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
楼栩笑嘻嘻把手里的食盒举了起来：“母妃让弟弟来给大哥送点儿粥，弟弟看着哥哥门口有人守着，就觉得好奇，就挤到草丛里听了一会儿。”
楼翎抿了抿嘴角，他院子里的小厮像极了他们主子，只当天下人都是君子，从不觉得会有人在草丛里偷听，自然也就没有守着草丛。
楼翎没有办法，伸手把楼栩招到身边：“栩儿，刚刚你听见的事儿谁也不能告诉，得烂在心里知道吗？”
“为什么呀？”楼栩到底是年轻，不知轻重，只巴望着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二哥不是故意打人。
楼翎勉强撑起身子，语重心长道：“若是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你表姐怕就不能许人家了。”
楼栩似乎明白了，认真的点了点头：“大哥放心，我绝不会和别人说。”
其实楼翎和祁昶都一点儿也不放心，尤其是祁昶，他开始后悔自己来和楼翎讲这件事儿，果然一件事儿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楼栩不知道别人如何不信任自己，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又背书一般絮絮的说出贤王妃的叮嘱，觉得没别的事儿，便要回去。
跑了两步又跑回来，凑在楼翎耳朵边上：“大哥你放心，我谁也不说。”
楼翎看着楼栩跑远了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对不起七殿下，栩儿这张嘴谁也不知道有没有把门的。”
其实楼栩也算是靠谱，他一出如兰居就紧紧闭着嘴，什么话也不说，倒是吓了伺候他的思书一跳，思书这人好小题大做，赶忙让人叫来了贤王妃。
贤王妃一听楼栩不说话，也颇为害怕，快步赶了过来，却发现楼栩一切如常，并无异样。她这才放下心来，随口问道：“刚才你把食盒递给你大哥的时候你大哥可说了什么？”
楼翎什么也没说，楼栩只好胡诌：“大哥让儿子谢过母妃。”
“也没说别的？”贤王妃心里有些不得劲，她觉得怎么样也要夸一夸食盒里的吃食。
楼栩胡诌也诌不出来更多，只好半真半假道：“当时七殿下也在，大哥就没多说。”
“七殿下也在？可是为了你二哥的事儿？”贤王妃把原本捧在手里的茶碗狠狠掼在桌上，“他自己去了宗人府倒是轻快，连累我们这些人替他担惊受怕，你这个二哥真是个奇人。”
楼栩知道了楼羽打人的原因，自然听不得贤王妃这样讲话，便道：“母妃别这么说。”
“怎么？他做得我们就说不得？我从未见过如此自私的人，他倒是痛快了，但是有这个名声，什么人愿意和咱们家联姻，可怜菀儿怎么嫁人啊。”贤王妃说到此处，情绪越发激烈，“你也别替他说话了，他先前打罗公子的时候就挨了你父王一顿骂，结果怎样，不还是把人打傻了？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要我说，你这个二哥就是块冷心冷肺的石头，只有这样才能这么狠心。”
“母妃你怎么这么说呢，二哥哪回打姓罗的不是为了沈家！”楼栩一激动就忘了楼翎的嘱咐，说漏了嘴。
“你说什么？为了沈家？”贤王妃疑惑，追问道。
楼栩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心里暗骂自己大嘴巴。
“你说啊，是怎么回事儿？”
“母妃你别逼我，我答应大哥了，谁也不说。”楼栩嘟嘟哝哝，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两只手都捂在嘴上以显现自己什么也不说。
贤王妃对付他哪能没招，她哭哭啼啼眼泪就要落下来：“我自己生的儿子，都要联合外人一起瞒我了，我还活什么呀！”说着就要去撞墙。
楼栩受不了贤王妃这样，放下了两只手：“母妃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
贤王妃也如同之前的楼栩一般应了，楼栩才偷偷把两件事都告诉了贤王妃。这样一来楼羽的秘密终于公之于众，成为了大家的秘密。
贤王妃听完，惊讶的拿起手帕捂住嘴：“这是真的？我真是该死，怎么能那么说百花，我这就收拾收拾，让人给他送点儿东西。”她说着用手指尖点了楼栩的额头一下：“你这孩子才告诉母妃，害的母妃多造了多少口孽，真希望佛祖不要怪罪。”
贤王府的主子们都知道了楼羽的秘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贤王还在宫里，正和崇正帝讨论怎么样才能不让楼羽偿命。
贤王表面上说着就算是楼羽死了自己也绝不会难过一类的话，事实上还是一门心思替楼羽谋划，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里舍得，他这会儿紧锁着眉头，担忧全写在脸上。
“依朕说罗宁本来也没多聪明，这会儿傻了还少惹许多事，宁武侯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崇正帝想到前一日宁武侯拉着楼羽，逼着自己杀楼羽，觉得有些恶心，“他说杀人偿命，先且不说罗宁还没死，就光说他家宝贝儿子手里攒了多少人命，他自己知道吗？就朕知道的那几桩，就够罗宁死五六次了。”
“宁武侯如此嚣张跋扈，今日竟然逼迫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朕偏心，朕这回就偏心了，他能如何？”崇正帝越想越气，简直觉得楼羽打死罗宁才解气。
贤王坐在下边，看着崇正帝越来越暴躁，安慰道：“这事儿不还有转机，皇兄就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还是回去好好问问百花究竟为什么打罗宁，朕总觉得这其中有点儿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崇正帝其实不算是真生气，不过给贤王做做样子。但是却是真心担心楼羽，毕竟楼羽好歹也是他亲自带大的，多少有些感情。
贤王坐直身子想说句什么，却被唐公公打断了：“陛下，宁武侯又进宫了，说要您做主。”
崇正帝烦得想砸东西，他瞥了贤王一眼：“你快走吧，别再让他拉着你丢人了。”
贤王也是很无奈：“臣弟这几天恨不得没生百花，这孩子净添乱。”
“说这些也没用了，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怎么给百花脱罪吧，朕也替你好好想想，只要这人还活着，就好办多了。”崇正帝说着让唐公公送贤王走，特意嘱咐他们走小路，别和宁武侯碰上。
楼翎知道了楼羽为什么打罗宁，虽然还是病着，心情却舒展了不少，他靠着引枕，面冲着祁昶道：“百花既然是占些理的，他为何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儿？”
“我也问过他，他只说不想娶人家姑娘，也不想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不如不说为好。”祁昶解释道，“其实这事儿说出去宁武侯也就没脸闹了，百花的命也就保住了，要是联合着原来罗宁杀过的那些姑娘的家人闹一闹，说不定百花连罪都不用判。”
楼翎细想了想楼羽松口的可能性，微微摇了摇头：“就百花那个倔脾气，咱们嘴皮子磨破了他也不可能松口，索性别想这事儿了。”
“其实我还有个法子，正好让伯德哥哥指教一二。”祁昶凑楼翎近了些，小声道，“我前几日曾听说宁武侯的亲弟弟，也就是本次主考官罗大学士舞弊，弟弟不知真假，让人去查了查，好像真有此事，凡是贿赂了罗大学士的学生，文章里都会有一个从土的不常用字。”
楼翎愤怒极了：“他这是要毁多少读书人的前程，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这样的人怎么配做考官！”
“弟弟想着把这事儿捅上去，让他们也出件烦心事儿，或许就没心思管百花了。”祁昶揣度着楼翎的性子，尽量说一些让楼翎觉得合理的话。
他把这些告诉楼翎就是等着楼翎告诉楼羽，让楼羽知道到底是谁救了他一条命。
“这和百花无关，就算是救不得百花，七殿下也一定要把这事儿告诉皇上，秉公处理，这关系着多少贫寒学子的前程。”楼翎是个读书人，知道大考对读书人的重要性，他挣扎着站起身，向祁昶行礼，“伯德替这些学生谢过七殿下。”
祁昶赶紧扶住楼翎：“伯德哥哥不说弟弟也不会坐视不理，伯德哥哥放心弟弟必然要求父皇给他们一个说法。”
楼翎坐回床上，微微合眼：“我这身子也帮不了七殿下什么，不过七殿下还没建府，想来手上也没有多少人，一会儿我让廉明给七殿下派几个吧，什么不方便的事儿让他们做就是。”
祁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楼翎有如此境界。楼翎手下人干活，所有风险楼翎担着，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博得美名。
祁昶沉默了片刻，道：“那多谢伯德哥哥了，小弟这就回去，让他们好好查查，不会让伯德哥哥还有贫寒学子失望。”
宫里的崇正帝也不情不愿的接见了宁武侯。宁武侯跪在地上，涕泗横流，直喊着：“微臣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阿宁也循规蹈矩，微臣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才要亲眼看着自己儿子口不能言，更不知道阿宁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人往死里打。”
宁武侯哭得难过，崇正帝坐在椅子上，也很难过，他一直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才能把宁武侯支走。
“微臣还请皇上替臣做主，让那个恶毒胚子偿命。”宁武侯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楼羽，事实上要是没人拦着，他昨天就捅死楼羽了。
“爱卿的心情朕理解，但是什么不都得按照规矩来办，得先审审百…”崇正帝微微一顿，觉得这个时候叫楼羽小字不大好，便改了口，“楼羽为什么要打阿宁，想来爱卿也想知道吧。”
“微臣觉得他这样暴戾恣睢的人，打人根本没什么理由，留着他就是个祸害，谁知道他以后还会杀多少无辜的人。”宁武侯只想着让楼羽偿命，根本不想知道楼羽为什么打罗宁。
“人都关在宗人府了也跑不了，宁武侯还是不要太着急了。”崇正帝敷衍道。
宁武侯只跪在地上哭他苦命的孩子，根本没有心思看崇正帝的脸色。崇正帝脸沉的都要滴下水来，忍了又忍，才没让人把宁武侯叉出去。
他尽量平心静气的说道：“朕这里还有许多折子没有看完，宁武侯要是没事儿，就先回去吧，想来三司必然会给宁武侯一个满意的回复。”
宁武侯听出了崇正帝的意思，叩头出去了。崇正帝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宁武侯在这里嗷嗷的哭，让他觉得日子都不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