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萧辰锦话里的讽刺后,褚仁竟十分平静的没有发作,反而面色沉凝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输给这样一位青年才俊,微臣不会害臊,反而往后还会以他为尊!设局一事,微臣已按殿下吩咐照做了,结果虽未遂殿下的意,但微臣能做的,也只能到此为止,日后,微臣不会再为难百晓生,还望太子殿下能够知悉!”
褚仁话音刚落,萧辰锦的身子猛然一震,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真是想不到,褚仁此番前来复命,竟是来与他割裂关系的!
还真是一个老狐狸啊!
可过了一会儿,萧辰锦便淡笑一声,起身走到褚仁面前开口道:
“褚大人,本宫可丝毫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想来,应是那百晓生太过狡猾,此人来路不明,又善蛊惑人心,若任由此人继续留在御医署,难保日后不会横生枝节!褚大人,本宫也是为你着想,今日百晓生能当众让你难堪,下一次,他就很有可能夺走你的院判之位了!”
而今,百晓生已经入了御医署,他虽为太子,但却立于东宫,是无权干涉御医署内务的,所以,若要继续对付百晓生,褚仁这颗棋子绝对不能动!
然而,萧辰锦话音刚落,褚仁便轻嗤一声道:
“承蒙太子殿下挂念,微臣而今在御医署掌管一方事务,署内医侍皆为微臣心腹,那百晓生初来乍到,纵然他有夺权夺位之心,在无人支持的情况下,想必也是有心无力!再者,百晓生是太子殿下向陛下举荐入宫的,而今,太子殿下想要将其赶走,大可再去向陛下请一道旨,老夫年事已高,恐不能再辅佐殿下了!”
太子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
百晓生在京城的事迹他亦有所耳闻,而今,百晓生所在的神算庙蒸蒸日上,大有与大明寺分庭抗礼之势,太子忌惮如斯,便借为宸妃娘娘治病的由头召百晓生进宫,并怂恿他在御医署设局刁难百晓生,然,他与百晓生之间并无深仇大恨,今日交手,他大致可见百晓生并非太子形容的那般龌龊不堪,若继续与之交恶,到最后,他很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褚仁一世英名,凭什么恶人都由他来做、而太子便可以置身事外韬光养晦呢?
想到这,褚仁不由剑眉微挑,抬眸对上了萧辰锦的视线。
他从来不做旁人的棋子,就算这个旁人是当朝太子,也不行……
察觉到褚仁眼神里的坚厉之色后,萧辰锦不由咽了一口口水,显然,此时此刻的这种局面,是他断然没有料到的!
空气中,顿时涌动起了一丝诡谲的气氛……
少顷,倒是萧辰锦率先发话道:
“既如此,那是本宫唐突了!今日之事,本宫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褚大人请自便!”
“谢太子殿下!微臣告辞!”
这时,褚仁面无表情的朝萧辰锦拱手行了一道礼,随后便转身径直朝殿门外走去了。
看到褚仁如此盛气凌人的模样,萧辰锦不由皱紧了眉峰,他那隐在袖袍下的大手蓦然紧握,发出了惊悚的关节响声。
褚仁这个老东西!
有朝一日他若荣登皇位,一定要让这个老头子尝尝他的厉害!
“看来,那个百晓生还是有些能耐!”
突然,一个身着华服锦袍的中年男子缓缓撩开珠帘走了出来,他径直坐到棋局旁,唇角勾起了一丝玩味。
听到这话,萧辰锦不由敛了敛眉,毕恭毕敬的朝那位男子行了一道礼,面色沉凝道:
“舅舅,褚仁倒戈,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无法在御医署动他了!”
御医署是一个独立的内务机构,从来只听命于父皇一人,褚仁一旦倒戈,那他们就再也无法在御医署安插人手了!
听到萧辰锦的话后,薛明赋倒显得很平静,他执起一颗棋子,煞有介事的盯着棋盘低声喃喃道:
“褚仁的为人你向来了解,他,是不会受我们掌控的,无法掌控的棋子提早弃掉,才不失为明智之举!”
说完,薛明赋便将手里的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神情间似若有所思。
此时,萧辰锦不由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朝薛明赋身旁走了过去。
“舅舅,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父皇对这个百晓生很是信任……”
萧辰锦心不在焉的看着棋局,黜着眉宇说道。
父皇向来疑心重重,十分忌惮外戚势力,这个百晓生虽说与姜淮交好,但是此番进宫,父皇对其倒没有生出防备之心,实在有些奇怪啊!
萧辰锦话音刚落,薛明赋便不由低笑起来,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那又如何?”
听到这话,萧辰锦整个人不由急了:
“舅舅,您难道不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么?百晓生如此明目张胆的叫嚣,丝毫不把大明寺放在眼里,此人一日不除,他日必当生祸!一旦他取得父皇的信任,对我们可完全没有一丝好处!”
今日他特地去御书房请安,为的就是探探父皇对百晓生的态度,哪知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父皇未曾发怒,与百晓生的会晤很是融洽。
越是风平浪静,情势可就越是危急!
一个完全没有背景、师出无名的江湖混混,父皇竟将其奉为上宾,个中缘由,怕是经不起推敲吧?
这时,薛明赋不由敛了敛眉,平静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你也别太杞人忧天,要想取得陛下的信任,谈何容易?”
他在朝为官数十年,对萧延天的秉性很是清楚,帝王多疑,萧延天不外如是!
所以,区区一个百晓生,可断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萧延天的信任!
“这倒是……”
萧辰锦微微颔首,但眉宇却依旧紧黜着。
注意到萧辰锦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后,薛明赋不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宽慰道:
“放心!百晓生他掀不起什么大浪,褚仁成了弃子,但我们手里的筹码,不仅仅只有褚仁,记住,眼光一定要放长远一点。”
说完,薛明赋便将手里的棋子重重的落在了棋盘的中心,顷刻间,死局竟重新变活,仅仅因为这一颗棋子,白子已反客为主,对黑子渐成包围之势!
看到这一幕,萧辰锦面容上的忧虑之色尽数消散,他双眼微眯,唇角勾起了一丝隐匿的笑意。
舅舅说得对!在皇宫之中,他手里最大的筹码,不是褚仁,而是母后……
百晓生,走着瞧!
翌日。
赵绾儿用完早膳之后,便立马背着药箱朝韶阳殿的方向走了过去,陛下吩咐过,每日晨省时分,她都得去给宸妃娘娘问安号脉,希望今日,她能找准宸妃娘娘的病因。
抵达韶阳殿后,鸢尾便将赵绾儿带进了宸妃的寝宫,第二次相见,宸妃对她的防备心倒不那么重了,再加上昭妃林渺雁此时不在这里,周遭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些许。
“宸妃娘娘,草民昨夜仔细查看过您之前的药方,褚大人给您用的药,都是上乘的千金方,对治疗头风症有很大的益处!”赵绾儿端坐在宸妃华弦的凤榻旁,语气平静的缓缓道,“至于您的病症为何会反复,草民须借用施针之法一探究竟,还望宸妃娘娘允准。”
施针之法?
听到赵绾儿的话后,华弦的身子猛然一震,绝美的双目间划过了一丝诧异之色。
须臾,她才长睫微敛,轻声询问道:
“可是针灸之法?”
赵绾儿如实的点了点头,但是很快又答道:
“并非普通的针灸之法,草民须将银针刺入您头部的穴位,看看恶疾除表象之外,有无给娘娘凤体造成内伤。”
通过昨日一番诊治,再加上钻研褚大人给予的药方档案,她初步判定了此种恶疾的根源之处,恶疾虽为头风,但实则由心脏受损所致,若一味的施药于头部,乃治标不治本,绝非良策!
所以,她现在得借由银针窥探宸妃的体内有无异样,若有内伤,那疗法便得先治其里、后治其外了……
说完,赵绾儿便从药箱中拿出了一套针囊,并从中掏出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娘娘若准备好了,那草民就开始为娘娘施针!”
看到针囊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华弦不由微微发怵,但听闻百晓生方才的那番话,她又不得不信,正当她犹疑之际,鸢尾的声音突然在珠帘外响起:
“启禀娘娘,翊王殿下来了!”
翊王?
这时,赵绾儿心下一惊,双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原本夹在指间的银针也悄然落地,发出了细微的清脆响声。
宸妃华弦将赵绾儿的动作不经意的收入眼底,但是她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将身子半倚在凤榻上,缓缓启唇道: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