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站在殿门口见方洛从里面出来,通红的双目中带着几许悲凉,上前一步:“方公子,你这是……”
方洛冲兰姑微微颔首,淡然一笑:“烦劳姑姑转告太后,多谢她让我知道了一些事,不过……我有我的选择,陛下他……他会以大局为重、以江山为重。”
说完,方洛头也不回地直奔东宫大门方向而去。
兰姑微怔了下,随即眉心一皱,转身进了云栖殿。她抬眼一看,眼前的情景令她瞬间变了脸色:
皇帝颓然地站在殿中央,下颌、衣襟上都是血,再往下看,距皇帝二步处的青石地砖上血迹斑斑。
“陛下!”兰姑冲至皇帝身边,拉起他的手腕,将三指搭上皇帝的脉门。
宗云晔抽出手,无力道:“朕无事。”
兰姑一时情急,顾不得圣意,坚持拉过皇帝的手腕,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推入他的脉门。
宗云晔眼睫紧闭,叹道:“师傅不必费力了,朕真的无事。”
兰姑坚持着输入了一会儿真气后才松开手,她望着皇帝苍白的脸,道:“陛下,您连日来忧思成疾,刚才又情志激荡攻心,已成情伤,您……还是少思虑,多歇息吧。”
宗云晔抬手擦了下嘴角和下颌:“无妨,朕心中有数。”
兰姑急道:“陛下,您可知自己体内已是阴阳紊乱、气脉失调?如不及时调理,恐伤元气与根基。奴婢的功法和内力早已不及陛下,陛下真气浑厚还要及早自己运功调理才好。”
宗云晔微微点了下头:“朕知道了,师傅莫要将朕吐血之事告之太后,免得她担心。”
兰姑点头答应,转而看见皇帝下唇上渗出的血,轻叹一声:“方……他还真是泼辣,罢了,不提了,既然无缘,忘了也罢。”
忘了?怎么能忘。他的眉眼、他的口鼻、他看我时的眼神,每一样都藏在我心底,就算从心里倒出所有,也倒不出他,因为他已经长在我心上了。
宗云晔苦涩一笑,走至殿外,仰头看着头顶一片青天,低低吟道:“问君此去何时归,倾我一生一世念。何时归……”
*
誉王府。
方洛进门时,正巧遇见准备进宫寻他的宗弘昱。
宗弘昱有些神情不悦:“怎么这时才回来?”
方洛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回去吧,准备明日启程。”
宗弘昱见他失魂的样子,急问道:“太后找你何事?她可为难你了?”
方洛摇摇头:“没有,只是问我何时离开。”
“就这样?”
“对,就这样。”
“那……那皇上呢?你没见到他?”宗弘昱小心地看着方洛的脸色。
方洛闻言突然暴躁起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进自己在王府暂住的房间,反手“砰”一声把门从内锁上了。
宗弘昱心里堵得厉害,他知道太后召方洛进宫没那么简单,看着方洛的状态,十有八九也是见过皇帝的。
晚膳时分,宗弘昱敲响了方洛的屋门:“阿洛,出来用晚膳吧。”
方洛在屋中冷静了许久,自知刚才那股邪火不该对着宗弘昱发,遂打开门后,微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刚才……”
“没事,出来用膳吧。”宗弘昱淡淡一笑。
“我……能在自己屋中吃吗?我想喝酒。”方洛低头道。
“喝酒?”宗弘昱稍一犹豫,随即点了下头:“行,我陪你。”
一会儿工夫,饭菜摆上了桌,方洛坐在桌前在两个空杯中倒满了酒。
他举起酒杯冲宗弘昱笑了笑:“明日我们便能离开京都了,高兴,来,喝!”说罢,扬头一饮而尽。
宗弘昱酒量奇佳,拿起酒杯不加思索地跟随着一饮而尽。
“爽快!”方洛笑着轻喝了声,又为两人杯中填满了酒,这回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冲宗弘昱抬了下杯,便又喝干了。
宗弘昱皱了下眉,也没说话,端起酒杯,头一扬跟上方洛的节奏。
接下来,方洛放开了量,也不顾宗弘昱了,喝光了一壶还不满足,又欲叫人再拿一壶来。
宗弘昱阻止他:“无忧,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明日还要动身启程呢。”
“你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啊?”方洛眼神有些迷离地盯着宗弘昱,“这么多天了,好不容易什么问题都解决好了,你就让我高兴下吧,让人拿酒来。”
宗弘昱知道他心里难受,叹了口气,叫人又送进来一壶酒,任他又喝了起来。
“一醉解千愁,好得很啊!”方洛满脸坨红,对着宗弘昱笑起来,“我告诉你个秘密,他们宗家的男人都是骗子,都是,全都是!”
他喝得不认人了?
宗弘昱怕方洛坐不稳,站起身,走至凳子旁扶住他:“好了,无忧,喝够了就睡一觉,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我不睡。”方洛用力推开宗弘昱,站起来,歪歪斜斜地走出两步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他憋了满心的委屈,此时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且哭且道:“骗子,都是骗子!宗云晔是骗子,宗弘昱也是骗子,他们统统都是骗子,他们都欺负我。”
宗弘昱一怔,随即蹲下来,双手架在方洛的两臂下,欲拉他起来:“你喝多了,净说胡话,快躺到床上去。”
方洛拍打他的手:“我没说胡话,你知道吗?宗弘昱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红雀,他根本不是!”
“你说什么?”宗弘昱手一顿,长眼眯起来,试探着问,“宗弘昱不是红雀,那你知道谁是红雀吗?”
方洛看着宗弘昱严肃的样子,止了眼泪,拍手哈哈大笑起来:“我当然知道了,今天我又看到星月剑了,我也终于见到红雀不戴面具的样子了。”
宗弘昱心口一紧,眼中浸着寒意,沉声问:“谁、是、红、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