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
兴武帝坐在罗汉塌中看着西北传来的战报,食指扣了扣坑桌,轻轻一笑。
太子宗云晔坐在塌前的圆凳上,微笑道:“父皇,誉王世子到了西北每战必胜,打得苍离国节节败退。如今苍离国众将听到宗弘昱这个名字已是闻风丧胆。”
兴武帝拥有那些城府深沉帝王的共同点,心思缜密又重虑多疑,他不喜反愁,幽幽道:“如此高功,如此能力,太子不怕吗?”
宗云晔淡淡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儿臣相信誉王世子。”
“那誉王呢?太子也相信吗?”兴武帝看向儿子。
宗云晔沉吟片刻道:“誉王虽然对不能就藩一直心中有怨,但好在五王叔懂得顾全大局。”
兴武帝摇摇头:“什么顾全大局,他那是被朕强行压制着。朕能压制住他,太子能吗?”
宗云晔看了眼皇帝审视的眼神,心中骤紧,起身拱手道:“父皇千秋万岁,儿臣不必为此种情况担忧。”
“回答朕。”兴武帝不允许他蒙混过关。
宗云晔眉心抽了抽,被迫回答:“儿臣没有父皇的魄力。”
兴武帝摇摇头:“你不是没有,你是太仁善。为君者的心要足够狠,不能没有铁血手腕。”
宗云晔心道:打天时当然要铁血手腕,守江山时则更多的需要宽仁与权衡。
他心里如此想,但口中却道:“是,儿臣受教了。”
皇帝拿过炕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在你心里一定认为朕太过狠厉,不讲兄弟之情吧?”
宗云晔垂首而立道:“没有,父皇是在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而消弭隐患。”
“你懂得就好。”兴武帝拿过太子带来的西北战报,又看了看,眉心微皱:“太子不觉得誉王世子与苍离国之战打得太过顺利了吗?”
宗云晔点头:“是顺利得有点匪夷所思。父皇的意思是……”
“且等等看吧,待到苍离国之事解决时,誉王世子还是要回来的,他不适合做总兵。”
“是。”宗云晔点点头,心中已有另一番计较。
*
誉王府。
誉王坐在书房中,看着从西北传来的书信笑微微地点头。
府臣陈玉道:“王爷,世子英武,已然控制住了战场局面。”
誉王摇摇头:“是苍离二王爷守信,只要昱儿带兵,他就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陈玉道:“卑职原以为这苍离国人不可信,没想到他们还真是做到了承诺——世子一出,他便退兵。”
誉王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孤王开的条件足够吸引他,他想上位,没有本王的支持太难了。本王得了大昭,助他登位还不容易吗?”
他一顿,笑道:“只要苍离二王爷引兵一直虚虚实实地在边境摩擦,那么昱儿的兵权就不会上交。本王有预感我们的机会就要来了,待昱儿重整了威北军,再加上京都东大营的兵力,我们大事可成。”
陈玉点头:“皇帝在位,王爷不去争抢,但皇帝一旦……太子文弱,是我们给这江山换主的最好机会。”
誉王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说错了,太子比皇帝更可怕,皇帝一辈子胸有城府,一辈子防人至深,但终究杀伐气太重,难成明君。
“太子则不同,他要的是人心,他的宽仁才是他的利器,胜过一切刀枪剑戟的利器,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你说他文弱,那真是大错特错,他的手腕硬得狠,只是平日里藏得太深了。”
陈玉一怔,随即道:“既然两只老虎都够狠厉,那我们赶早不赶晚,动手吧,王爷!”
誉王淡淡一笑:“再等等,本王还要安排一下。”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方洛将画坊办得有模有样。
起初他一个人作画,可随着找上门的话本商越来越多,他作画的速度根本满足不了市场需求,他想来想去便请了好多画师来一同作画,又请了帐房先生和打杂的小童,忙得不亦乐乎。白日里有诸事占据他的心,可每到晚上夜深人静时,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边少了些什么。
太子宗云晔则每日都在奉天殿、养心殿、东宫之间来回穿梭,各种政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没有时间再出宫,每每想起方洛只能暗暗叹气。
容福看着太子白日辛劳、晚间叹气,心中不忍,于是寻了个机会找到了方衍。
“方大人,殿下刚从您家回来那几日心情愉悦,脸有笑容,可您看看这些日子,殿下被政事缠绕,劳心劳神,又开始愁容满面了。似殿下这般每日忙碌,身体哪能受得住呀。”容福叹了口气。
方衍点头:“这段日子群臣们的奏本的确不少,殿下着实辛苦了。”
容福又道:“令弟的画坊开得如何?”
方衍笑道:“多谢公公关心,画坊十分红火,本官这个弟弟呀算是找到喜欢做的事了。”
“如此甚好。”容福笑了笑,转又开始唉声叹气:“殿下已有月余没出宫了。”
方衍听出些门道,却也不便多言,也只跟着叹气。
容福看着方衍只顾着叹气,心中着急,提醒道:“方大人,殿下忙出不去,咱们可以让无忧公子进宫来呀。”
方衍抬眼看着容福:“家弟如今无官无职,进宫不便,况且殿下未张口,我等急的什么。”
容福看着木讷的方衍,急得拂尘一甩:“方大人这些日子还未摸清殿下的脾气吗?殿下好脸面,你若等他说,那可没时候了。唉……太子血气正盛的年纪,久旷着可不好。”
方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公公的意思是……”
“方大人去找殿下说说此事,让令弟进宫一趟。”容福笑眯眯地看着方衍。
方衍一愣:“我去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