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
兴武帝喝过药后躺在偏殿的罗汉榻中闭目养神。
守在门口的小内侍躬身走入殿中,来至榻前轻悄悄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正在殿外,称有要事求见。”
要事?
兴武帝沉默片刻,依旧闭着眼,冷声道:“传朕口谕……不见!”
那小内侍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皇帝还从未拒见过太子。
常顺见那小内侍不动,喝道:“没听见圣谕?”
小内侍连忙深躬:“是,是,奴婢领旨,这便去传谕。”
“等等……”兴武帝叫住他,随后微微睁开眼,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事早晚都要讲明白,叫他进来吧。”
嗯?小内侍又愣住了。
常顺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噢,噢,奴婢去,奴婢这就去!”小内侍一路小碎步退出殿去。
皇帝淡淡一笑:“常顺啊,你不是最会揣测人心吗,你来猜猜太子此来所为何事?”
常顺赧然道:“陛下取笑奴婢了,奴婢只是伺候陛下久了,摸出了点陛下习惯罢了。要问太子殿下为何而来,奴婢斗胆猜下……应该是为政事。”
皇帝被常顺扶着坐起身,摇摇头:“朕觉得他是为方家二公子的事而来。”
“啊?噢,那奴婢……”常顺看了眼门外。
皇帝点点头:“你去吧。”
常顺得了旨意带领一众宫人退出大殿,把空间留给皇帝父子,毕竟有些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拿出来说是另一回事,若非要说出来,那还是听到的人越少越好。
常顺打开殿门出去时,正好遇见太子宗云晔进殿,常顺躬身行礼后,小心提醒:“殿下,皇上圣躬欠安,多亏有方大夫帮着调理才有些起色,殿下若有烦恼事,不若先放一放。”
宗云晔眉心紧皱,微微颔首。
常顺见太子入殿,赶紧将殿门从外面重又关上。
太子宗云晔走至皇帝面前,行了礼,见皇帝倚在罗汉塌背上仍闭着眼,面无表情,遂清咳一声:“父皇,儿臣前来是有事想同您说。”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着儿子那一脸沉郁,淡淡道:“太子因何政事烦心?”
宗云晔摇头:“非也。”
皇帝斜睨着太子:“噢?那朕倒是奇怪了,除了要紧政事外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太子这么着急的来见朕?”
宗云晔微低着头,沉声问:“儿臣听闻……父皇欲召方衍之弟入宫陪伴左右,不知是不是真的?”
皇帝早有所料,微微一笑:“太子行色匆匆地来见朕,原来是为了这事。是真的,朕已命人告之方衍,让他回去准备此事了。”
宗云晔没想到他的父皇竟然毫不遮掩地将此事告诉他,他五内俱焚,强行压制着心底焦躁,拱手:“父皇,儿臣觉得此事……”
要说“不妥”是万万不行的,他只得道:“儿臣觉得此事还需再斟酌。”
皇帝轻笑一声:“没什么需要斟酌的,朕觉得挺好。这个方洛懂得医术,人又乖巧,留在朕的身边十分称意。”
“父皇,懂得医术的人有很多,儿臣认为方洛年轻,行医时间短,不是最好的人选。”太子反对。
“可朕一直觉得经验只是一方面,悟性更重要,方洛的医术精湛,朕就想用他。”皇帝道。
宗云晔踌躇一会儿,又劝道:“父皇,如果您觉得方洛可用,那有需要时传他入宫诊治便是,没有必要非让他常住在宫中啊。”
皇帝微微皱眉:“太子,朕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有个入得眼的人,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兴武帝这话虽说得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方洛这个人他要定了。
宗云晔知道皇帝将话过到这份上,他若是再劝就是大不敬了,但他今日偏要固执下去。
宗云晔咬了咬牙,将心一横,继续道:“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是要征求下方洛的意思,如若他并不愿入宫,那父皇即便将人召入宫中,也得不到想要的快乐,反而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皇帝沉了脸:“朕富有整个天下,难道想要个人还要问东问西吗?朕想要谁,那人不说自己个儿进献上来,难道还敢说不?”
宗云晔凤眸一寒,正色道:“父皇,方衍乃国之栋梁,如若其弟不愿入宫,您这就是强逼,这么做的后果会使国之能臣心寒啊……”
“你说什么?”兴武帝双目一立,“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朕权且当作是父子之间的交谈,但你也要清楚,‘父子’之前,尚有‘君臣’!”
君臣,是啊,你我之间从来就只是君臣,又何曾做过父子。
宗云晔闭了闭眼,不管不顾道:“君臣?父皇说的对,儿臣是臣,那些满朝文武也是臣,强行逼迫之事,您就不怕他们口中的那把刀吗?”
皇帝重重一拍手边的炕桌,勃然大怒:“宗云晔!你好本事啊,竟敢顶撞君父!你就不怕朕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