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顾笙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大,他起身关闭房门和窗牖,重新坐回诸葛汉卿的近旁。
“诸葛汉卿,我问你,你如实交代,你究竟从何处得来这么多的钱财?还有,司寇靖知道自己是怀安王的人吗?”濮阳顾笙压低声音,严肃的问道。
“难道公羊方旭没把我在外面拥有十处银号的事告诉你吗?看来他对我还算可靠。”诸葛汉卿从籍册上抬起首,眼神闪过一丝促狭,悠悠道来。
“银号?什么是银号?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濮阳顾笙直挠后脑勺,任他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个新词汇。
“银号,就是把你多余的钱,存在我的银号里,等过一段日子,如果你想取出你的钱,我就会把你的钱,连同你的钱在我银号里产生的利息,一同都还给你。譬如,你存在我银号里一百两银子,一年后取出,你就会从我银号里得到一百一十两,假如你存了一千两银子,一年后,你就可以取出一千一百两,听明白了吗?”
“那你在哪里得到的另外一百两?”濮阳顾笙听的云里雾里,再次挠了挠后脑勺。
“另外的一百两,是别人存在我这里的。但是,为了预防大多数人同时取钱,而我一时付不出那么高的利息,所以,我把存钱的制度改为活期和死期,活期的话,比如一百两银子一年的利息是十两,倘若存成死期三年以上,利息就不是三十两,而是六十两,也就是利息翻倍。于是,存放在银号里的死期银两,我就可以拿出来投资生意或者放一些高利贷,得到本属于银号的高额利润。听明白了吗,就是利用钱来生钱?”
“额……大概明白了,你这似乎是投机倒把!”
“关键是咱们有钱了,而且每年个月,银号都会交给官府一定数目的缴纳金,作为开具各种信用证明的手续费,因此,衙门也是支持银号的存在。所以,朝廷律法上,不存在你说的那种现象。”
“至于,司寇靖知不知道他是谁的人……收到十万两银票的各地大员,都不知谁给他们送的银票,更遑论司寇靖是否会知道,谁在他背后推波助澜……”
“啊!司寇靖都不知道我们暗中助他,那我们的钱岂不是白花了吗?”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殿下会第一个饶不了我们,他可是最讨厌钱权交易勾当的皇子了……”
“哎,可惜了,做了好事不能留名……我可惜的不是我们留名,而是司寇靖不知晓殿下对他的暗助这一回儿事。”
“不可惜,我们把一个无党无派的人,推到了一个那么重要的位置,我们已经赢了!”
“汉卿,那你能不能给我兜个底,你如今有多少财富了?”濮阳顾笙眼神里充满希冀,笑嘻嘻的问道。
“与你无关。”诸葛汉卿淡淡道来。
“咱俩什么关系,我绝对不对谁透漏一丝一毫,你赶紧说吧。”濮阳顾笙搂着他的肩膀,套着近乎道。
“也不多,四五百万两吧。”诸葛汉卿悠悠道来。
“……这么多……那你岂不是瑀华国百姓中的首富了?”濮阳顾笙恍悟道。
“这些钱,都是留作殿下今后所用,你我二人,不可贪恋!”诸葛汉卿回首盯着他的眼睛,郑重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孰轻孰重,我还分不清吗?”欧阳顾笙咧开嘴巴,嘻嘻笑道。
……
巫马鹤正在自己的厢房中,试穿自己的裨将战甲,忽地,濮阳顾笙推门而入。
“巫马兄,你这身新行头可真不赖嘛,比我那身校尉军旅战甲可俊朗太多了。”濮阳顾笙环绕着他,啧啧称奇。
“哎……兄弟,你就别寒碜我了,你身高八尺,我身高才六尺,如何俊朗的过你?”巫马鹤八字眉挤到了一起,有点腻味他。
“兄长,俊朗与身高有什么关联?你的‘雷隐刀法’在江湖中,赫赫有名,谁人不佩,谁人不敬,谁人敢说一个不好?!这俊朗是与气质相关联的,你往敌人面前一站,敌人肝胆尽烈,面色苍白,而我站在敌人面前,他们都敢用鼻孔瞪着我,你说气人不气人?”濮阳顾笙唾沫四溅,洋洋洒洒道。
“兄弟,你还是少贫嘴了,案几上有我新买的旱烟,你尝一口。”巫马鹤又将横刀背在身后,对着铜镜望了望上身后效果,感觉还不错。
濮阳顾笙往铜锅里塞满烟叶,兴致盎然的抽了起来。
“不错,不错,呛的刚刚好,咳咳咳……”濮阳顾笙挥手拍打着烟雾,赞叹道。
“悠着点,旱烟慢慢品,才有味道,那种淡淡的烟草香气,才会慢慢爬进你的天灵盖,十分醒神。”巫马鹤抢过旱烟锅,独自抽了起来。
“对了,过几日,我要去梅坞山捉匪了,得好些日见不到你了。”
“我怎么没听谁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濮阳顾笙狐疑道。
“是殿下在陛下那里主动请缨,我又从殿下那里主动请缨,才谋得这么一个差事,总是待在府里,别说我的身体了,我的横刀都快生锈了……”巫马鹤静静道来。
“兄长,我觉得你变了。”濮阳顾笙淡淡道。
“有吗?”
“十分有,你变得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了,你变得有责任感了,不再吊儿郎当了……我觉得挺好。”
“哎……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便好。”
“说的是,保重……”
“干吗这般伤感?就好像我不会回来一般。”
……
“公子,你迟到了,姑娘等候你多时了。”上官玉儿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双眸,笑嘻嘻道。
“玉儿,不许对先生这般讲话。”上官筠宁温柔的责备道。
“知晓了,姑娘,玉儿以后不会了。”
二人落座,开始黑白子对弈。
半晌后,上官筠宁忽地发现诸葛汉卿的右手止不住的抖动,并且开始换上左手落子。诸葛汉卿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随即从腰间取出折扇,折扇比前几日破旧的更多,因为他经常下田,汗水和作物上的露水,让折扇更加浸损。
“先生,你的折扇已经破损了,我这里刚好有一把,不怕雨水,玉儿,把扇子拿来。”
片刻后,上官玉儿捧着一把白鹤羽毛制成的白羽扇,摆在了诸葛汉卿近前的棋盘案几上。
诸葛汉卿轻轻拿起,眉宇微蹙,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的,没错,诸葛孔明也曾用过麈尾做成的蒲扇,难怪这般似曾相识……”诸葛汉卿心忖。
“先生,可识得这把白羽蒲扇从何而来?”上官筠宁悠悠问道。
“这羽毛似曾相识,莫不是白鹤……”诸葛汉卿观摩片刻,忽地想起白鹤的羽毛就是这般样子。
“正是,这白鹤羽毛放在厨房的一隅,无人问津,索性我就让玉儿拿来,做了一把蒲扇,正适合先生你用。”
“多谢姑娘,此扇非常轻盈灵巧。”诸葛汉卿面色有些微红,有些微热,他忙低垂着头颅,掩饰自己的那一丝羞赧。
这时,上官玉儿走近上官筠宁,悄悄对她耳语了一句,道:“姑娘,先生脸红了。”
上官筠宁抬首一瞥,忙又别转过来,用巾帕捂着嘴娇笑。
“姑娘,你也脸红了,比先生还要红。”上官筠宁顿时板起面孔,忙用巾帕驱赶玉儿。
当诸葛汉卿回到自己的厢房后,默默放下白羽蒲扇,并将慕容晓玥为他制作的折扇小心翼翼收起来。
“晓玥,你走了也有半年了,诸葛大哥是时候,该为你做一点事情了。”诸葛汉卿的目光,从平静登时变得森然起来,幽幽道来。
于是,他找出纸条,写下几行字,然后来到王府茶炉处,交给了一个正在打热水的小厮。
小厮头也不抬,招呼也未打一个,转身离去。
……
丐县城门旁,一张告示,高高的贴在城墙上。
一个秀才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告示下,摇首晃脑的默默读着告示。
“澹台公子,告示上写的什么啊,给乡亲们念一念呗……”一个老汉忽地涎皮赖脸的嘻嘻笑道。
“好,本公子就念给你们听,府衙钧告,从即日起,东街马市恢复最初的设立初衷,允许百姓将马匹在彼处公平买卖。”
“就是说,我们以后不用再把马低价卖给西市了呗,那这也太好了,有府衙为我们撑腰,这下咱们的钱袋子也能鼓起来了。”另一个老汉,抽着旱烟,惊喜道。
“哼,一定又是逗闷子,两年前不也贴过这种告示吗,结果没几日,就被府衙自己的人给接了去,等着吧,过不了几日,这告示也得被人揭了。”
“说的也是,大伙散了吧。”
“那可不一定,咱们不是换了新县丞了吗?也许来的就是一介刚正不阿的大清官呢……”
“清官有什么用,山高皇帝远,还不是要被霸占西市的那主,给肆意欺凌,玩弄于鼓掌之中。”
“是啊,赶紧散了吧,待会那些狗腿子,就该过来闹事儿了……”
丐县的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几十几号人,顷刻间哄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