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说我本就应该是灵族人，但是你得拿出证据吧，我反正是很清楚我是怎么来的。”洛尘白了一眼，将自己头上的玉杯拿下来，低下头细饮杯中的美酿，然后一身疲惫地坐在到一旁的凳子上，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灵钥见了气不打一出来，抬手就将她的腿拍打下来，示意她坐有坐相，这倒是让洛尘更无奈，“你总得说服我，我才能听你的话吧。”
灵钥不愧是灵域的掌管人，光是站在那就气场十足，与她那张娃娃脸完全不服，有时候洛尘与星染、东俏三个人一起探讨事宜，她悄悄地凑过来还会被认为是谁家的小孩，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硬是折磨了洛尘整整一个月：先是探其筋骨，唉声叹气地说她承不住灵族术法，又是偶尔偷袭，在洛尘抵挡和反攻之后夸她身手矫健、运用自如，如此前后不一倒是可以忍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她每日都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叫洛尘起床，顶着一只玉杯就给她练形体。
“我又不是要进宫当选妃……”洛尘凑到东俏身边，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东俏也一脸无奈，她当初在人间可也是收到过嬷嬷的这种教育，深知其中的痛苦，便将自己偷摸带来的糕点塞到洛尘手里，示意她赶紧填饱肚子。
“陈樱你认识吧，或许说，你根本分不清自己是谁。这丫头跟你长的一模一样，脾气秉性也是分毫不差，她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外来人，每天说着奇怪的话，带着奇怪的思维做着奇怪的事。”灵钥低下头，似乎回忆对她来说是十分愉快的，“她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但她又无法证明她所说的那个地域，我们所有人都当她是个骗子，但是只有大人信她。后来我才发现这丫头与常人的不同，她可以没有半点术法，就能辨别一个人的伪善、一件事情的危险与否，她有预知能力，堪比月彤镜还让人惊讶，可是自从她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法术是增强了，甚至成为了大人的左膀右臂，可她特殊的能力没有一项能引以为傲了。”
“生了一场大病？……”洛尘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游戏的剧本设计，小心翼翼地询问，“是……火烧海棠林吗？”
灵钥愣了一下，“大人绝情，三世火烧海棠林，可那个时候却被奸人设计陷害，是陈樱冲进了火海，她那个时候和你一样，与凡人无差，差点丢了性命。”
洛尘听到此处只觉得手脚发凉，嘴巴微张口干舌燥，“火烧海棠林”是《神域》这个游戏在内测阶段的最后一个剧情，大概讲的就是有关棠洛的一段爱恨情仇，以剧情引领任务进行。她虽然刚入公司的时候参与了短暂的设计，但是因为故事牵扯NPC太多、太杂乱，在游戏正式上架发行之后，这段故事就变成了简单的前言叙述动画，她也是一知半解，没想到却与这个世界更早地重合。
“那你所说的这个陈樱，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我和她还有棠洛究竟有什么关系？”
灵钥叹了一口气，她也早就料想到这丫头不是个听话的性子，毕竟棠洛与陈樱就没有一个是乖乖女，便侧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看刚刚过来的星染又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幻化出一颗混元玉珠，又轻而易举地在掌心捏碎，只用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回到了以前的模样，不再是冰封之城，而是实实在在地有着阳光和温暖。
那一年，是棠洛祭献之后的整整一百年。
洛尘站起身来，自己看着面前那个与自己着装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高殿之上的第一层台阶，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竟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形态。灵钥那时候也不是如今一般，周身散发着的颓废与她鬓白的头顶正匹配，她瞧见陈樱回来连忙跑到她面前，却哭着想要握住她的手。
“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一时沉默，会让更多人奔赴死亡。”面前的一幕变得暗淡，灵钥像一个说书人，红着眼睛讲述过去的故事，“九尾灵狐虽有九条命，但实际上最后一条命形同虚设，在她坠入仙界渡劫的时候，那该死的蓬莱尊长在灵湖压了她一条命。所以大人在做出祭献的决定时本来就只剩下一条命，我是在处理神明宫怨灵的时候邪灵告诉我的，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陈樱。那时候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支持了这个决定，并亲身前往蛮荒找寻末世大人的踪迹，还在祭献那天拦住了前往阻拦的洛慎琰。”
灵钥永远都不会忘记，陈樱转过身瞧见那只九尾灵狐只剩下一只尾巴时惊讶的神情，她也不会忘记那丫头拼尽全力跑到大人身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只抓住一缕空气的绝望。陈樱在灵仗旁守了整整七天，不知道从哪里偷偷学来的归魂的办法，傻兮兮地跪在灵仗旁一遍又一遍地施法，后来灵钥实在看不下去了，到她身边组织她继续透支身体，却被她重重地打了一拳，于是两个自责的人像孩子一般扭打在一起。
“洛慎琰用了七天的时间苦守蓬莱灵湖，那可是坠仙的地方，七天出来他失掉了半生的修为，整个人骨瘦如柴，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寻回了大人的最后一条命。”
“那不是很好？”东俏听得入迷，她本就痴迷于棠洛与洛慎琰之间的爱情，来到这灵域更是知道了不少过去的故事，每每听去都让她有爱又惜。
灵钥摇了摇头，“如果有那么简单，也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事，受了灵湖压制上千年，那一条命……或许只能成其为一条尾巴，我和陈樱试了很多种办法仅仅只能净化它沾染的灵湖怨气。”
她叹了口气，又看向眼前幻化出的那暗淡的过去，“那是大人死后的整整一百天，陈樱带着她的最后一条命跑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你听说神明宫附近创建了星宿台，那是原本棠洛许诺给陈颖的，你就杀了过去……”星染冷漠地接话，他近些天总是睡不好，星愿赋予给他的修为以及继承的记忆已经逐渐与他融合，他可以自由地控制一些术法也完全知晓了前世今生。
“对，灵域是大人的心血，我没办法离开这里，在陈樱消失之后我尽我所有能力去寻她，直到我听说了星宿台的存在，”灵钥一边回忆，双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眼前的画面变成了那日她杀进星宿台，星愿却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她，“虽然他和陈樱一点也不一样，可我知道，那个人就是她。陈樱和大人一样傻，想不到办法了，就走极端，极端走不下去了，就用生命祭献。”
陈樱在蛮荒走过了棠洛走过的每一条路，翻过了每一座崎岖的山，最终回到那个原本要建立成星宿台的地方，将末世的残余元神供养在那里，又怕神明宫那群卑鄙小人来犯，便直接组建了星宿台，趁着洛慎琰闭关之前与他达成协议，致使星宿台与不受神明宫管束，更与其齐名。后来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或许也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便又低头求寻洛慎琰的帮助，将自己的一半元神抽离化为星愿，继续守候棠洛。
“本来是因为洛慎琰一心求死，陈樱自己也大限将至，若是他们都离开了，镇压在神明宫的邪灵一定会被鞭刑到魂飞魄散，于是她与洛慎琰达成了交易，各自抽离自己一半的元神化作星愿继续留在这时间，可也却是这一办法激发了她和洛慎琰。”
“用另一半元神来给那条尾巴性命吗？”
“可是陈樱来的晚并不知道，洛慎琰早就受到了大人作为九尾灵狐的诅咒，此生不老不死，就算他一心求死也是白费力气。于是陈樱安排好了一切，一个人带着那条尾巴，跑到了荒绝人烟的灵社，把自己最后一半元神都交了出去。”
洛尘愣在原地，像是被焊住了一般，怪不得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是在灵社中醒来，或许这一切就不是一场穿越，而是她带着陈樱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重生。
“那丫头连句话都没留下，我见到星愿的时候才知道，她只叫我等，她安排好了一切，叫我在这里等你来。后来洛慎琰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终于解脱，五界异族一片繁荣，除了灵域，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也不愿意再深涉凡尘，便冰封了这整个灵域，只等你归来。”
“照你这么说，我不过是一条尾巴罢了……”洛尘轻轻地笑了笑，不知道是苦涩还是自嘲，她转过身看向灵钥，“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完成你们的心愿吗？”
深受诅咒的洛慎琰可以解脱，棠洛邪灵可以随他而去，神明宫和五界异族可以轮回换代，末世都可以作为星染重新过活，而她……带着陈樱的记忆，来到这离谱的世界，眼前仍像游戏玩家一般可以看到标识的边框，可这一切就都被否认，她只不过是……九尾灵狐的一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