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静静地趴在寝宫内的水晶桌上轻睡,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子后挂着的由玉珠传承的大大小小的风铃,在微风下散发出清冽空灵的声音,这里与以往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可又好像变了些什么。院子里的百合花上还沾染着清晨的露珠,一滴圆润的划过,吸取茎叶上的其他小水珠,“嘀嗒”滴落在地,泛起层层涟漪,露水的滴落又好似营养的灌输,在阳关之下散发出星点光芒,慢慢落在了女孩子的身上,泛出层层光晕。她睫毛微微抖动,好似梦见了不愉快的事情,缓缓睁开眼,竟然跟着滑落一滴眼泪。
她起身坐在原处,看着这只有她一人的安静的宫殿,那些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快乐回忆嫉妒讽刺地出现在眼前,她周了皱眉头,侧过头习惯性地喊出那个仙娥的名字,却只留下空空的回响。
都走了……这世间只留下她一个人……
瞬地,她起身抬脚飞到空中,直接飞出了这水晶般的宫殿,然后一个凌冽的眼神甩过去,就在来访者的身前“刷刷刷——”落下毒镖,那来访者也不惊慌,一动不动地站在被阻止向前的原地,嘴角轻轻上扬,轻蔑地看着面前的人。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
“怎么?翻脸不认人?”泠澄抬脚踢了踢脚前的毒镖,抬手轻轻摸了摸嘴角,“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我给你的,想跟我抛开关系,没那么可能。”
“呵,为保全自己弑兄弑父的人,还想跟我平起平坐?”
像是一根刺扎在心中,白露露又补了一刀,泠澄轻轻皱了皱眉头,很快又恢复以往的痞气。没错,在白露露攻进雪族的时候,他确实做了大不违的事情,那个常年把他踩在脚下的兄长在被他用邪术击败时震惊的眼神,他至今都不能忘记。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偏偏他是被抛弃和冷落的那一个。他走上前,抬脚轻轻碾了碾兄长的脑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直接插立在他的面前,那是兄长用来杀掉自己母亲的那把刀,可是一切都不像他预想的那般,他以为兄长会疯狂、会挣扎、回求饶,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趴在地上,眼底一片平静,“放过父君吧”竟是他临终的最后一句话。泠澄还是握着那把滴着兄长鲜血的刀走到了高殿之上,那个傲气了一辈子的父亲也没有像别的异族君主那般年迈体衰,他站在后方作战,指挥着将士们抵挡白露露的攻势,他其实还是瞧见他的小儿子走上来,可他并没有当做一回事,就像以往一般忽略他,也就是这样,泠澄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无声无息地杀掉他,可还是念及父子之情和雪族停下了念头,可那个时候,在父亲背对着自己高吼的时候,他还是红着眼将那把刀插进了父亲的身体里。可是父亲临死前也一样念着自己的大儿子,真是父子情深,他们俩在临死前还是用最后一个念头狠狠地羞辱了泠澄一番,让他再无成就与快感。
“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在神明宫被孤灵附体的那段时间,你的穿着,你的发型,你甚至开始喜欢吃甜食,可是没关系,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我已经帮你,把你的另一半找回来了。”
“你说什么?”白露露瞪大了双眼,猛地冲到他面前,冰凉的手指死死地捏住他的脖子,指甲嵌进他的肉里,渗出丝丝鲜血,“我说过不许你碰她!”
怪不得会做那样的梦,她还在奇怪怎么就突然梦见了朝夕,梦见了那些美好的过往,原来始作俑者就在面前。
“怎么……还想保留最后一点纯真和痴情啊?……白露露,你想想算了!……你早就是双手占满献血的刽子手,我们才是一路人!……”
“你放屁!……”
白露露怒发冲冠,用力地将泠澄扔了出去,直接撞在一旁的围墙上,又弹落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捂在脖子前,一脸邪笑而又得意地看着白露露。他虽然获得了雪族的掌管权,终于坐上了那个万人朝拜的位置,可他的身体和术法却一天接一天的衰弱和消散,他为了救出白露露,用自己的神灵做引驱动邪器,而如今却变成了半残废的状态,只能用口头之快来刺激这个女人。
白露露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阻止他再说些令人作呕的话,然后头也不回地抬脚跨过他就离开,后来还是叫了几个小厮过去处理,她可不想自己的寝宫粘上什么恶臭的东西。一路走到水族神殿,这里经过妘烁和她的轮番攻占早就已经破败不堪,原本熠熠生辉的高堂也昏暗至极,她站在禁闭的大门前就好似年少时站在禁区的那扇门前,术法封印解开,大门缓缓开启,一如同样的地狱咱现在眼前,只不过以前瞧见的是自己的亲兄长,而这里用铁链挂着的是篡位之后的白少卿。只要见到他的脸,白露露就觉得厌恶至极,拿起身边的铁链瞬间化作一把打神鞭,直接就朝着白少卿抽了过去,可不论她怎么折磨他,都不允许有人弄花他的脸。大概抽了几鞭子解了气,她又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散去,大门再次被关闭,只留下一条狭小的缝隙钻进阳光,她像是泄了气一般坐在地上,红着眼睛抬头看着那个半死不活没有反应的人,然后她抬起手,一缕真气输进了白少卿的口鼻中,那人才猛咳起来,过了好一阵才与她四目相对。
她本应该恨他的,她带着全部的怨念强撑着自己走到今天,可在她从雪族灵山一路打杀回到了水族的时候,白少卿却就站在这高堂之中,静静地等着她来;她本应该恨他的,她冲过去用尽毕生力气与他对战,却一直压制着自己催动邪器的力量,她与他打了个平手,却是在对方放水的情况下,他就是故意要她抓住他的,不知道是为了赎罪还是别有所图;她本应该是恨他的,百夜的折磨也难解她心头之恨,可她却不愿让他死,也不愿让他活的痛快。可是如今,她却累了,她知道那另一半元神回归到自己的身体之后或许会发生什么,可她仍旧选择坐在这里,沉默不语地瞪着白少卿。
“杀了我……”半晌,白少卿的嗓子里终于挤出他要说的话,“用我的灵体去承你哥哥的元灵……”
白露露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面前之人竟有如此想法和觉悟,可她还是白了他一眼,“想的美,我是不会用你那肮脏的身体来玷污我哥哥。”
“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白少卿咬紧了牙关,从胸腔迸发出来的疼痛让他意识逐渐模糊,“我知道你一直把他藏在玄门之后……”
“不是我,”她笑了笑,极其讽刺地,不知道是笑给谁看,“是你母亲。水族离了神族的血脉就会变得枯竭,万灵毁灭,族人相继死去,你母亲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我哥哥死后,她废了好大的力气将他的元灵聚集,关押在那玄门之后,她早就计划好了,若是我也死了,就用你的身体来替代。”
白少卿听到此番言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随机反应十分强烈地挣扎起来,身上的新伤旧伤都皮开肉绽,喉咙变得嘶哑,眼角却划过了一滴眼泪。那时候神明宫妘烁来到这里接手水族的时候曾也对他说过这番话,他不信,边跟着去了玄门之后,迷惑幻境让他差点死在里面,也正是因缘巧合撞上了洛尘,才清醒地回来,他其实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接受这“母爱”的真相。
“我不会用你的灵体,我也不会让你去死,我哥哥受过的苦,我要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好……”他有气无力,可却掺杂着丝丝的宠溺。
他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脾气,从小时候到长大,似乎他也履行了当兄长的义务,后来他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开始与她疏远,他知道只有嘲讽和排挤才会让她一步步逃出水族,只有憎恨才能让她强大到母亲无法对她下手。可他还是错了,他没有想到白露露会误闯灵山,虽然他紧随其后但还是好心办坏事地帮她拿到了邪器,坠入了人间轮回。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白少卿轻轻地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也无数次地问过自己,可自己可以狠下心拿整个水族做赌注,却始终无法做下决定动她分毫,可是这一切发展和走向,还没有到完全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继续下去,按照妘烁那晚与他讲过的未来发展,只要他再忍耐,再多忍耐一些……
“白少卿,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在坠入轮回那第一世,我一定选择跟你走……”
白露露抬起头看相眼前人,他早已因为全身的伤痕与疼痛再次昏迷过去,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仔细地瞧着那张脸,那张闯入她第一世,在她遇见朝夕之前就强行要带她走的那张脸,她都记起来了,原来白少卿也对她那般温柔,那般好过,可是一切都不复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