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一开始摇晃夏木就把罗蒂和小夏木塞进了课桌下,自己也钻了进去,经历过一次的夏木并不觉得恐慌却感觉心里有些发慌,心跳的特别快,地震的振幅小了些,于文一脸着急的喊:“同学们,同学们,快起来,排好队跑去操场。”
学生们纷纷钻出桌子涌向教室门口,一时间,门口变得拥挤不堪,小夏木一脸慌乱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把拉住夏木的手就往前跑,“悦兮,我们也快走。”
夏木没心思细想,眼疾手快拉上在课桌下瑟瑟发抖的罗蒂,“走啊。”地震二次袭来在洪流般惊恐的人群里,冲散了夏木拉着罗蒂的手,夏木回头看见罗蒂被挤压在楼梯拐角,眼神惊恐,夏木想要逆流而上却怎么也上不去,急切的喊,“罗蒂,快下来啊,下来。”
一堵砖墙倾斜倒塌下来,轰隆一声拍在了罗蒂的脑袋上,罗蒂鼻孔里瞬间流出鲜血,同学们纷纷吓得后退四散,小夏木吓的呆愣,夏木看着罗蒂,她嘴里似乎呢喃着什么,心里一阵刺痛,推开小夏木的手,朝着罗蒂跑了过去跪在了罗蒂身边想要使劲全身的力气抬起压在罗蒂身上的砖墙。
罗蒂颤抖费力的扬起了一点手,抓住夏木,奄奄一息的说,“悦兮,别管我了,快跑啊。”
夏木呼吸急促,眼睛有些酸涩,“不行,不行,对不起,我明知道你会这样,但我还是救不了你。”罗蒂轻笑一声嘴角流出血来,“我爸妈有小弟弟了,有没有我都一样。”虽然夏木知道在罗蒂去世不久后罗蒂的爸妈生了一个小弟弟,村里人都以为是罗蒂走了她爸妈想要个小孩以后好为自己养老,却不知原来倡导优生优育独生子女响应国家政策带头的村长也是个地地道道重男轻女的人。
夏木愣了一下,推开罗蒂的手使劲抬砖,“那你更要好好活着。”转头对着惊恐后退的人吼道,“你们都在看什么?快来帮忙啊?”撕心裂肺的叫喊却只换来了小夏木一个人的帮忙。
四周还在不停的垮塌,罗蒂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扬起手再次抓着夏木,“悦兮,快跑。”
“你坚持住很快我们就能救你出来了。”夏木使着力气喘着粗气,原来杯水车薪的救助根本无济于事。
“快跑啊。”罗蒂眼泛泪花看着夏木,“临别的最后我想对你说……”罗蒂吸了一口气,使足了力气,笑了笑,“我喜欢你,不是亲朋好友的喜欢是青涩爱情萌动的喜欢。”这是罗蒂翻了好多的书才凑齐的一句自认为很唯美的话语,却是这样说出口的。
小夏木简直难以置信罗蒂会对罗悦兮说出这样的话,这种有悖道德伦理的话她怎么说的出口,两个女孩子之间怎么可以产生这样的情愫?
夏木一听咽了咽口水,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罗蒂会那么维护罗悦兮,为什么会好到无微不至,感冒了给买药,天冷了给衣,铅笔断了给削……自己真TMD傻逼,“对不起,我……我……”我不是罗悦兮这句话梗在了夏木的喉咙始终没有说出口,临了了幻想也破灭该是多么残忍。
一块砖墙朝夏木倒来,罗蒂使劲推了夏木一把,“走吧,再……”
小夏木眼疾手快拉起夏木的胳膊就开跑,一口气跑到了操场,看了一眼身后垮塌的楼房,“悦兮别难过,罗蒂会没事的。”
小夏木一直牵着罗悦兮的手摩挲着,两人跟在班集的最后,于文组织同学在操场上排好队,清点着人数,救援人员很快赶来给学生们圈起了安全区,地震停止后开始翻起了废墟。
廖延站上旗台安抚着学生,“同学们安静一下,听我说两句。”台下师生们瞬间安静,“同学们,经过我们学校紧急开会决定,放假一周,学校进行安全检查清理废墟后再回来。”
学生们一听挂满惊恐泪珠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欢呼雀跃,夏木一直站在小夏木的身后,看着变成废墟的教学楼,廖延继续道,“接上级通知,地震震中不在我们这块地,大家放心。小一些的同学老师们还是联系家长来接一下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余震彻底停止救援人员把受伤的同学转运进了镇上的卫生院接受治疗,其他学生也纷纷背上书包离校回家。
夏木怎么也不肯走,小夏木陪在身边,于文知道三人要好也就没有让两人离开还安排和她一个帐篷住下,直到傍晚时分,学生散尽,夏木看着救援人员把罗蒂裹着白布放在担架上从废墟中抬了出来放在了一个单独的帐篷里,通知了罗蒂的父母赶来认领自己的女儿。
晚上七八点罗蒂的父母赶来,一进帐篷看见自己女儿的尸体就撕心裂肺的哭,她的母亲差点哭的背过气去被医护人员强行带出了帐篷,罗村长找了个拖拉机连夜将罗蒂带回了家。
晚上夏木背对着于文和小夏木睡着,沉默充斥着小小的帐篷,于文想了又想,“悦兮今天对不起啊!听说你和罗蒂是亲戚,你别太难过了”顿了顿于文又补了一句,“她只是去了更好的地方而已别太难过了。”
更好的地方?和她一样吗?夏木淡漠的问,“是吗?”
“当然是,飘荡的灵魂可以看尽世间百态。”于文想起白天的事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悦兮,你怎么会知道今天会发生地震的?”于文此话一出口,默默躺在一旁的小夏木眼睛一亮,好似非常期待罗悦兮的回答。
良久夏木也没应一声,于文撑起身子看了一眼,“睡吧,睡一觉也就过去了,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来普照大地。”
夏木闭着眼听着于文的自言自语这是她来到这里第二次一夜无眠,这具身体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在地震中是如此的真实,如果真的会因为第一次经历地震而不由她控制的感到害怕?那……罗悦兮?夏木心里的疑惑更甚了。
小夏木先见罗蒂表白再见白布遮体也是一夜无眠,这世间果真存在超乎常理的感情?原来人也不一定会经历生老病才会死,生命可以在一瞬间从这个世界消散。
第二天一早,王秀芳出现在了夏木的面前,于文先打发小夏木回家去了,王秀芳一见自己女儿就关切的问有没有被地震伤着,听见村里人传罗蒂死在了地震中,自己女儿又一天没回,更是急的一夜都没睡,一大早接着于文的电话,于文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支支吾吾,这不急急忙忙的走了两个多小时的盘山公路来到学校,地震后的夜晚下起了大雨,王秀芳裤腿子上全是泥巴,夏木见着王秀芳就瘪着嘴喊了一声,“妈。”
王秀芳见夏木没事安慰了几句,于文也和王秀芳攀谈了几句把大概的事情给王秀芳说了说,把母女俩带到了一个帐篷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夏木的肩膀,“进去吧。”
夏木了然只是心里有些忐忑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王秀芳,这次她还会维护自己吗?王秀芳焦灼的问于文,“于老师学校要想怎么处理啊?”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于文安慰道,“应该没事的,最多也就赔点钱。”
王秀芳连忙点了点头,抬手一掀帘子拉着夏木钻进了帐篷,帐篷里像个审犯人开的司法会,领导们围在四周形成个方形中间放了两把木凳子,廖延坐在正上方起身弹了弹自己中山装的领子客气的说,“家长和同学请坐。”
批判会从夏木翻围墙导致墙到开始说起,从道德至高点批判到人性的一无是处,眼看中考了,王秀芳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被耽误学习,连声带夏木认错,承诺赔偿学校的部分损失,学校考虑到王秀芳和罗村长沾亲带故也就就此勉强同意了。
夏木看着王秀芳为了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拉起王秀芳的手小声的说,“妈,对不起。”不知道王秀芳有没有听见,就在她认为事情完结起身想带走夏木时,廖延阻止,“家长,围墙的事情我们就此翻篇了,可这罗同学还犯了其他事,你可能还的必须在坐一会儿。”
夏木眯了眯眼看着廖延,王秀芳本能的停下了动作疑惑道,“还有其他什么事?该赔的我们赔就是了。”
“你女儿可是个能手。”廖延讽刺道,“就在昨天,她悄悄砸坏门锁潜入我的办公室冒充我的名义集会全校师生,地震结束清理我的办公用物时发现我还少了一个小型录音机。”
廖延激动的砸了砸手,环视一周,“各位同仁又没人进过我办公室偏就她进去了,我的东西就丢了。”
“你怎么就肯定是我女儿进去了的?”王秀芳愤恨的说,“你别拿你臭嘴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女儿怎么可能偷你东西?你有什么证据?”
廖延晃了一眼周围的人一拍桌子,“你管我怎么肯定的,你女儿不仅偷我东西还在学校散播谣言制造恐慌。”
王秀芳气的全身发抖一撸袖子就想上前,被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解着又按回了座位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夏木,“你偷东西了?”
“没有。”夏木面不改色的说。
“你制造恐慌散布谣言?”
“没有。”夏木这话一出,王秀芳紧皱的眉毛立马舒展开来,“我女儿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你们为人师表可不能乱冤枉人。”
“那她昨天在集会上胡说八道什么?说什么地震,要是她不说,地震发生时同学们都在教室避难,能有那么多同学心里恐慌不听老师的话乱窜,能有那么多学生受伤?村长家的孩子能死吗?”廖延愤怒吼道,“眼看就要中考了,学生考不好,升学率上不去,你们知道这是多大的责任吗?后果有多严重你们想过吗?”
听着廖延义正言辞的批评,夏木心里怒火直冲脑门,看了一眼王秀芳伸手拉住了王秀芳的衣角,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抬手指着一个个穿着解放服的领导,“你们一个个都是杀人犯,杀人犯,帮凶,你们杀了一个人两次,两次,你们都应该不得好死。”
夏木潜入廖延办公室翻找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时翻出了一份地震前两天县里就传下来的文件,文件上醒目的写着三月二一可能会发生小地震,要求学校带学生避险,可廖延的行为与之相背,小地震死不了人,避险耽会误学习。
校领导们一听暴跳如雷,一窝蜂围了上来纷纷找王秀芳理论,眼见为实,你女儿就是到处散播谣言诬蔑他人,缺少家教要求王秀芳好好管教。王秀芳和学校领导们吵的不可开交,对于夏木这一片灵魂不论什么时候,理智总在最显眼的地方徘徊,“你们不是杀人犯是什么?明知道会发生地震还不提前带学生们避险?”
帐篷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小领导们脸上出现难以言表的神情与害怕似乎都有意无意的看向廖延,王秀芳瞬间领会自己女儿虽然混但也有分寸何况是这个女儿?“行了,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我家孩子是有错该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但是别太过分了,要不然我们就去县里闹,我家亲戚的孩子也确实死了,说不定你们学校还有脱不掉的责任。”说完拉着夏木转身一掀开帐篷就走了,留下一众人领导窃窃私语。
于文一直站在帐篷门口,默默的看着母女俩走出学校锈迹斑斑的铁门后转身进了帐篷。
这一两年乡镇有了些发展政府拨了些钱正在给泥泞的公路打上护栏铺水泥石子路呢,不知不觉也流行起了卫衣配牛仔裤。公路不能走了,母女俩一下车就转走上山路,山路两旁栽满了茶树,不少农人在忙里抽空采点茶卖点零花钱,其实村里每个季节大自然都有点馈赠。
春季采茶,夏季采桑采药捉竹虫,有意无意摸自己口袋的夏木跟在王秀芳的身后,走着走着路边就出现了一个人,正弯腰采茶往自己的围裙兜里装,夏木一见她就把眼睛撇到了一边,这是她第三次在这两家的分叉路口看见袁媛了。
袁媛因为上次的事自己左想右想想不过,还是决定问问罗悦兮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到底是谁教的?于是趁着修路的档口借着采茶故意来这路口逮罗悦兮。
只是这一次夏木避无可避了,往次老远看见袁媛,夏木就悄悄的跑进山林翻山越岭回的家。袁媛第一眼看见罗悦兮时眼睛一亮,可算是给她碰着了,但对上夏木那撇开的眼神她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回避与嫌弃,王秀芳礼貌的与袁媛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就借故说孩子她爸回来了的赶紧回家做饭就先走了,袁媛一听,“悦兮他爸,我看见了,先前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邱家打牌呢?”
“额……我知道。” 王秀芳皱了皱眉头,违心的说,“我们先走了,你慢慢采茶。”说着拉上夏木走了。
回到家王秀芳似乎有些生气但也没有和夏木提起学校的事,夏木脱下自己的外衣随手搭在了沙发上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拿起书桌上的铅笔不知不觉的走到墙边,蹲下提笔在墙角最下面写下了一句:留不住,但我尽力了。
眼角落下一滴泪的夏木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难过。“悦兮你去邱家叫你爸回来吃饭。”王秀芳在厨房喊道,语气里明显带着一些不悦,刚因为自己的女儿在学校闹了事吵了架,却没有对自己女儿有半句的责备。半拉月不见的丈夫刚回来两三天也不关心家里跑出去打牌,还是从别的不相干的人嘴里听说的,换谁来会高兴?那家不好还偏要去邱家?
夏木答应了一声,急匆匆锁上房门去了邱家,她承认她在讨好王秀芳,祈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王秀芳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
夏木一路来到邱家门前还没踏进邱家院门就听见罗德华的声音,“圈十了,洗牌洗牌。”
夏木一脚踏进邱家院门,大黄就朝着夏木狂吠,邱家祖宗一如既往坐在大门前似乎眼神越来越不好,“谁啊?”邱家奶奶听见狗吠从侧屋里冒了出来笑嘻嘻的似乎宽容大度不计前嫌,“原来是悦兮来了。”
“嗯。”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木扯了扯嘴角,“我来找我爸。”
“进来吧,进来吧。”邱家奶奶笑嘻嘻的朝夏木摆手,“你爸在堂屋。”
夏木还没踏进堂屋,屋里就喧哗了起来,罗德华正央求着一个夏木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中年男人,“潘哥,在借我点钱呗。”
潘哥皱了皱眉,“德华兄弟不是哥不借你,你要不先把前一周我们一起外出收竹子时打牌借我的五千还了?”邱家男人迎合道,“先还了吧,大侄子。”
罗德华搓手顿足一脸的为难,他以前每次外出务活回来总归是把大部分的钱财都交给了王秀芳保管,“要不潘哥先缓缓,过几天我一定还你,今天先借我点吧。”潘哥是邱家奶奶娘家的亲戚在外收竹子遇见了罗德华,听自己的大妹子受了委屈想给自己的妹子出口气,借着收竹子合伙的由头诓骗罗德华打牌赌钱。
潘哥‘啧’了一声,邱家一众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场好戏。夏木开口叫了一声,“爸。”
“嘿,老罗你家闺女来了。”邱家男人拿手肘子拐了一下罗德华,罗德华在看见自己女儿的刹那就像是一瞬间被扒的体无完肤,立马起身拉上夏木走出了罗家的院子,罗家人在后面起哄道,“罗哥不玩儿了呀?不玩儿了也要记得还钱啊!”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过两天给钱。”罗德华一边摆手一边拽着夏木。走出罗家一段距离后贼兮兮打着商量低下脑袋小声的对着夏木说,“乖女儿,你能不能给你妈要点钱啊?”
“要钱?你自己去要啊。”夏木洞悉了罗德华的意图,这是让她跟王秀芳要钱还赌债呢拿她当抢使,再说王秀芳对她不错,现在自己学校的事儿正想着讨好王秀芳可不能让王秀芳难受。
“这不,这不,爸也是没法子了得还人家钱啊,你就帮帮爸爸好不好,给你妈要点钱,你要的话她肯定会给的。”罗德华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还了钱以后爸爸翻了本就好了。”
夏木在心里想了想看着罗德华一脸急迫的样子,说再多对于一个正沉迷于赌博翻本的人也是无用,于是应承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