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一篇一篇的仔细翻看着病历夹里的检查报告。
虽然她已经脱离医学知识很久了，但还是看的懂，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肺部被折断的肋骨刺穿，颅骨骨折伤及脑组织，全身多器官衰竭……
夏木看着这些，她知道王秀芳命不久，抬头看着医生，“她还能坚持多久？”
医生有些错愕，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一个小姑娘不问医生病情看了报告就问自己的母亲还能活多久的
“也就一个星期左右，好的话可能两周，这的是在我们重症监护室内，转出去的话可能……拔了机器和身上的管子，出了这个房门人就不在了。”
夏木考虑了一秒，“我想让她安静的走。”
医生会意，拿出了一张拒绝抢救的同意书推到了夏木的面前，夏木拿起桌上的笔，快速的在纸上写下了罗悦兮三个字。
“给她调一个单间，安安静静的……”
“好。”医生爽快的答应了，“你去收费室预交费吧，我们这就把病人转到单间去。”
夏木点了一下头，放下病历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来到王秀芳的床旁，躬身抚了抚王秀芳脸颊上的碎发
“妈……其实，我也想你了，如果你知道我不是真正的……你会不会就不会对我这么好，就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来看我，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儿了。”
夏木说着说着掉了滴泪，“妈……”
王秀芳出了事儿，夏木心里这才有了一丝警报，尽管夏木一直不相信这里是真实的。
可现在王秀芳出事儿了，她第一次有一种想要永远留在虚幻里的想法。
记忆里，王秀芳活的好好的，没有这么多苦多难英年早逝，夏木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走出监护室，只看见小夏木坐在门口等着，警察早已经离开。
小夏木关切的问，“悦兮，王姨怎么样了？”
夏木忽然间口是心非，“没事，挺好。”
小夏木听了，瞬间心里沉重的大石头落了地，“那就好，那就好，悦兮，那你还好吧？”
“走吧，我要回去拿钱交医药费。” 夏木一边往前走一边说。
小夏木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夏木尽直往前走，忽然想起了先前精神恍惚时，小夏木似乎抱着自己说了些什么，“你先前跟我说了什么？我之前没听明白。”
“额……额……”小夏木突然变得有点结巴，“我没说什么，就是劝你别难过。”
虽然愧疚但她还是没有勇气当着罗悦兮的面在说一次是自己的错，她怕，她在罗悦兮心中的形象顷刻间崩塌，她怕她会厌恶自己。
小夏木一路跟着罗悦兮回了学校，又来医院交钱，来来回回的在医院转了一天，傍晚才处理好了医院的一切事宜，回到学校。
半夜室友们都已经熟睡，小夏木听见罗悦兮床上传来小声啜泣的声音，悄悄的起床查看，悄声道，“悦兮？”
没有任何反应，小夏木又轻轻的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反应，于是返回到自己的床上，拿起小台灯，摁亮了，用手捂着黄黄的灯光，走到罗悦兮的床旁，这才发现是罗悦兮在睡梦中哭泣。
小夏木咬着嘴唇，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急忙关了灯，跑回了自己的床上捂着被子。
在这之后的几天，夏木都没有再去医院看望王秀芳，她就像一具尸体，无言无笑心事重重，她在等，等医院打电话通知王秀芳离开的消息，等来的不是医院的电话而是罗德华的到来。
王秀芳躺在医院的第四天。
临近中午正值课间休息时间，一个尖嘴猴腮脸上长着一颗痣身穿毛衣脚踩胶鞋的男人一脸急匆匆的来到学校，一进教室的门，就急匆匆的走到夏木的面前，“去，快去，给你妈交钱去。”
男人的语气严肃而有力，胡子茬拉，额头上还带着伤，身上还带着些酒气，夏木抬头看着他，来人正是王秀芳的丈夫，罗悦兮的父亲，夏木看着他思考了几秒，“爸。”
罗德华似乎忍耐着什么，想了想，有些生气道，“你别叫我爸，快去交钱。”
夏木只当他是喝了酒，输了钱，“爸，我没有钱了。”
罗德华听了，有些吃惊，“你怎么会没有钱呢？你……”罗德华看了看周围好奇盯着两人看的同学，回过头来正对上小夏木直溜溜盯着他看的眼神，罗德华皱了皱眉，对着夏木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夏木起身跟在罗德华身后，小夏木见状也想一起跟出去，夏木使了一个眼色，“我的家事，你跟来做什么？”
夏木一句话断了小夏木想要跟着的冲动，小夏木历来听话，只得悻悻的坐下，夏木跟着罗德华来到教室外楼梯拐角，刚到楼梯拐角，上课铃声就‘玲……玲……玲……’响起，夏木开口道，“爸，上课了，要不我下午放了学去医院找你？”
罗德华没有说话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卷的土烟来，叼在嘴上，摸出打火机刚打燃火准备点烟，抱着书准备上楼上课的于文路过，“哎，学校不能抽烟啊？”
罗德华没有理会，而是直接怼了于文一句，“我知道，但凡事都有例外，理解一下。”
于文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越过了父女两人去教室上课了。
罗德华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的同时，叹了一口气，“你妈醒了，她很想见你。”
夏木有些兴奋，“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早上。”罗德华在王秀芳出车祸的第二天才到医院，因为头天喝酒。接了电话就昏了头了。
“那我下午放学过来。”夏木平静的说，但罗德华见自己女儿如此平静，似乎有些生气，但还是忍着不快，“好。”
答应了一句后，罗德华头也不回的走了，在看着罗德华走远后，夏木终于坚持不住昏倒在了地上，对于明知道自己要死了的人，总是本能的希望自己多存在一会儿。
楼梯的拐角上课期间无人经过，夏木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迷糊的从地上醒来，坐到了楼梯上，双手抚面揉了揉脸，她觉得好累，累到睁不开眼睛，就只想睡觉，正当夏木抱着膝盖打瞌睡时，下课铃响起。
铃声一响，小夏木就从教室里第一个冲了出来，一出教室就看见罗悦兮在楼梯中间的拐角，抱团缩成了一堆靠着墙，小夏木急忙跑过去把罗悦兮靠在自己怀里，“悦兮，你怎么了？悦兮？醒醒？”转头对着身后大喊，“于老师，你快来。”
夏木困顿迷糊的说，“我好困。”
于文赶来一起把夏木扶着回了寝室还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夏木眯着眼睛拒绝了，只说困得很，想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夏木一沾到床就睡了过去，想着天还早，睡一觉再去医院也不迟，下午小夏木放学后早早的就去食堂打好了饭菜端到了寝室，收拾好一切，静静的守着罗悦兮，直到晚上夏木才慢慢转醒，室友们已经熟睡，寝室里只亮着小夏木昏暗昏暗的小台灯。醒来一见外面天色已暗，夏木急忙掀了被子准备下床去医院，小夏木拿着帕子从卫生间出来，差异的问，“悦兮你睡醒了啊？”
夏木急急的‘嗯’了一生，准备穿鞋，小夏木走过来把手上的帕子递到罗悦兮面前，这帕子是她不知道第几次打湿水热着备用的了，“都十一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啊？十一点了？”夏木停下动作，小夏木见帕子没被接，于是把拧干的热帕子摊开，轻轻的用一角擦拭夏木的脸，“悦兮，你最近怎么都这么爱睡觉，睡着了都喊不醒。”
“哎呀，读书太累了。”夏木随口胡诌诌，“还说放学去医院的，都十一点了，学校大门都锁了。”
“明天去吧，明天早上去请假，我陪你一起。”小夏木安慰道，她顿了顿突然间话锋一转，“悦兮，我是值得你信赖的人，你有什么事儿我都可以帮你分担。”
夏木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儿啊。”随之对着小夏木翻了个白眼，“你别那么敏感行不行啊？老关心我干什么？”
小夏木没有说话，默默的擦了夏木的脸轻轻托起夏木的手，小心的擦拭，“明天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放下帕子，把一直用热水畏着的饭菜从盆里拿了出来，打开饭盒子，递到了夏木的面前，“饿了吧，吃饭。”
夏木想了想现在这个点校门已经锁了，反正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那明天再说吧。”夏木端起饭直接吃了起来，吃过后，两人各自都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早自习过后是学生们用早饭的时间，吃过早饭后，夏木准备去跟于文请个假，走在教学楼下的小操场，罗德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教室门口等待了，从楼上看见自己女儿在楼下，急匆匆的奔下了楼，拦在了夏木的面前，把夏木着实吓了一大跳。
昨晚，罗德华在医院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己的女儿，心里焦急万分，十点多跑到学校大门口说要进去找人，被保安拦在门外，大闹了一场，只得离去，今天早上早早的就等在了学校门口，一到家长可以进学校的时间，就急急的直奔教室找人，教室没有看见自己的女儿，只得在教室走廊上左看右等，“你为什么昨天不去医院给你妈交钱？医生说你之前给你妈交的钱已经没有多少了。”
夏木有些无奈，“爸，我真的没有钱了。”
“乖女儿，就算爸借你的，你去交钱好不好？算爸借你的。”罗德华泪眼婆娑一脸的恳切。
夏木再次重申，“我真的没有钱了。”夏木想起之前是给过罗德华钱的，“爸，我之前不是给你钱了吗？两年的时间你就没有出去挣钱吗？”
罗德华听了此话，眼中全是愧疚， 似乎王秀芳顷刻之间的到下使得罗德华清醒了不少。
“悦兮，乖女儿，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能力，可那……在怎么说也是你妈妈，你就让她在多活些时日吧。”
“我……无能为力，真的，我没有钱了。”夏木再三强调，可看在罗德华的眼里都是装的，突然‘噗通’一声，罗德华当着众多学生的面跪在了夏木的面前，“悦兮，悦兮，爸爸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爸爸也很爱你妈妈，你救救她好不好，就去给她交一点钱吧。”
周围学生纷纷议论起来，夏木觉得尴尬难堪不已，蹲下身赶紧想要扶起罗德华，罗德华却推开夏木的手，上半身匍匐给夏木磕起了头，眼神恳切里还藏着一丝的畏惧
“求你，救救我的老婆，我救你。”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吃过早饭说要回寝室拿什么书的小夏木也来了，不知道是谁通知了班主任，于文也赶到了现场，不明所以的于文劝解着罗德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父女之间这是干什么？”
小夏木则是帮着驱散人群，可一个人的微薄之力能有什么用呢？
罗德华推开于文，当听到‘父女’二字时，他看向夏木的眼神中闪过恐惧，“你救救你妈，救救你妈，好不好？她对你那么的好。”
夏木咬了咬牙，“我真的没有钱，你让我拿什么去交，况且交了又有什么用？人很痛苦还活不了多久。”她看着罗德华，冷静的像是一湖没有涟漪的水，“我还是一个学生……”
此话从一个未成年的中学生口中说出来，周围的师生都惊讶不已，似乎快要死的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女孩儿的亲生母亲一般
于文惊愕的看着夏木，一个女孩怎么可以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见死不救？
罗德华不可思议的看着夏木，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夏木，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你？你？你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