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中,您是否与死者发生过冲突?”
李夭炀顿住了,“死者”二字狠狠的扎在了他的心上,他轻轻启唇:“有。”
“可否方便具体阐述一下?”
小谢听着李夭炀的叙述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录,男人表述的很详细,对于对话内容也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隐瞒,从神情上虽看不出什么,但是感觉他没有撒谎。
“也就是说您曾于死者发生过肢体接触,并且死者当时情绪激动,波动幅度大。”
小谢听着师兄的总结再次在本子上龙飞凤舞。
李夭炀沉默了,小谢抬头搜索着他的情绪,判断预测着。
“不好意思,”李夭炀重新开口,“能不能不说‘死者’。”
“您对这个词很抗拒吗?为什么呢?”赵师兄摸索着嫌疑人的情绪问道。
“暂时不能接受。”
白痴问题。李夭炀在心里骂道,要不是因为他们是伟大的人民警察,能够帮助破解案件,他才不会废话一句。
“好的。”
在确定嫌疑人没有撒谎后,赵师兄接着问道:“许盼音的经纪人谢一雯小姐您是否认识?”
“不认识。”
“她在审讯时表示许盼音先生有常年的精神强迫症状您是否了解?”
“了解。”
赵师兄沉默了一下,开始产生疑虑,“谢一雯小姐说你和许盼音先生早就认识,是从什么时候?”
“七年前。”
“这些年都有联系吗?”
“没有。”
“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与许盼音先生再次产生交集?”
“十二月二十六日晚上。”
“再一次开始联系的原因是?”
“碰巧遇到。”
“过程中,您是否与许盼音先生发生过冲突?”
“没有。”
“死——许盼音先生当时的精神状态如何?”
李夭炀瞪了他一眼,回想起当晚厕所的情景,他有意提醒许盼音妆会花的时候,“还算正常,但是强迫症状明显,情绪波动大。”
赵师兄点头,外头看到旁边的小谢正在记录,继续询问:“最后一次与许盼音先生见面后,您是否还与其有过其他联系?”
小谢注意到嫌疑人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有。”
空气宁静,李夭炀垂下了眼眸。
“二十八号晚上,我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可否具体说一下聊天内容?”
死者是二十九号十点半身亡,也就是说李夭炀是除了节目组人员外,唯一距离死亡时间最近接触过死者的人,小谢抬眼看着对面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二十七号晚上从许盼音的房间出来以后,李夭炀一直在想着房间里的情形,许盼音的强迫症已经有很多年了,李夭炀当然知道他不能吸烟。
他当时很担心许盼音的状态,于是二十八号他尝试电话再次联系许盼音,可是一直没有联系到。
直到二十八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许盼音才给他回了电话,他才知道对方是坐飞机去了拉萨。
“电话中许盼音先生的状态如何?”
李夭炀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很好。”
赵师兄皱起眉头:也就是说,二十八号晚上的许盼音情绪已经基本被稳定,没有寻死的念头,甚至心情愉悦?李夭炀是否撒谎?
他审视着对面的男人,试探的问道:“你是否需要请律师?”
“不必,我会配合一切调查。”
审讯室的门打开,赵师兄带着小师弟走了出来。
“怎么样?”老刑警笑着望向自己两个拧着双眉的徒弟。
“他看上去没有撒谎,并且很配合调查。”小钱摸了摸下巴看着审讯室里依旧端坐的李夭炀道。
“但是他对许盼音的死亡表现的很敏感。”赵师兄接着分析道。
“也许是···有情分?”
“又或者是心虚呢?”
二人沉默了。
“我觉得不会。”小钱思考后开口打破宁静,“首先,他不具备作案时间。
其次,如果我们是把重心放到语言攻击以致当事人死亡的角度来看,赵师兄当你问他是否了解许盼音的强迫症状时,他答了了解。要知道,在了解他人病症的前提下言语攻击是要按故意杀人负法律责任的。
我们都看过李夭炀的档案,他兼修法学和心理学,虽然没有正规的本科教育,但不可能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然后,师兄问他是否要请律师,他很果断的就说了不用,也就是说他没有心虚的情况存在,审问中也十分的配合。
所以我觉得他的嫌疑很小。”
老刑警赞赏的点了点头。
“如果说李夭炀所言都属实,”赵师兄依旧皱着眉头,“那么死者就不是像他经纪人所说那样有主动寻死的心了吧?可是他的助理为什么要撒谎?”
“家属依旧不同意尸检吗?”老刑警问道。
“嗯,死者家属现在情绪很大。”
“我在想,”小钱端着下巴说道,“有没有缺氧的原因?”
“你是说自然死亡?可是节目组咬定所有嘉宾都带了氧气罩。”赵师兄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傅。
老刑警看着审讯室里坐着的人说道:“派几个人去走访一下当天拍摄的周边人群吧,发个告示召集一下当时第一现场的观众。家属那边一定看好,还是以稳定情绪为主,确保家属在尸检前不要安排火化。再联系一下许盼音的助理,核实一下口供。”
“是!”两个小警察铿锵的声音整齐的响起。
“外边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乱?”从刚刚就听到门外吵闹的老刑警终于微微蹙眉,表示不合适。
小谢会意的开门出去查看。
走廊上一个看上去得有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在几个穿着警服的单薄同事的阻拦下横冲直撞着,看上去是要跟站在他前面的那个保镖打架。
“李夭炀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辛空的手在拦住他的小警官胳膊上向保镖的方向可劲儿扒拉着。
再看对面简默一脸的淡定,就说了五个字:“他是我雇主。”
“呵,”辛空冷笑了一声,大声冲着他吼道:“他是我男朋友!”
不仅是简默,周围拦着人的小警官们也都是一愣,差点让人见缝插针的给跑咯。
“你们给我让开!”辛空从胳膊的围墙中尝试冲出。
看着男人再次推开自己的同事,小钱终于开口发威道:“怎么回事,这是准备在警局打架吗?”
本以为一句便能震慑到来人,却不想男人把攻击对象转向了自己。
“李夭炀在哪!你们凭什么把人给逮了?你们搞清楚事实真相了吗就把人关起来!我炀哥啥也没干,迷迷糊糊就被你们这些看不清事实真相的人给围攻了!你说你们——你们···你们妄为人民的服务者!”
“什么是事实真相?”威严厚重的声音直穿走廊,老刑警负手站在了辛空的前面,“站好!”
辛空一秒就给乖乖站好了。
“你是李夭炀什么人?”
“我是他···表——弟!”辛空“表”了好久才憋出了个“弟”字儿。
“身份证明呢?”
辛空磨了磨牙,他能把自己完整的从魔爪中拖出来已经够可以的了,还问他要身份证明呢?
“没有。”
“没有不能见。”老刑警不容置喙的道。
“为什么啊?”
辛空隔着小警官的人肉围墙,开启了猛男扯淡模式,“阿Sir,我都好几天联系不上我哥了,刚刚好不容易从广播里听到我哥的消息赶过来,您就这么狠心把我拒之门外啊?”
“你为什么联系不到李夭炀?”小谢警觉的发问。
“我怎么知道啊,你这不也得让我进去问吗?”辛空装模做样的压低了声调,“我这哥啊,平常绝不轻易在外头显露情绪,就我能解救解救他那面瘫脸,你们这···把嫌疑人憋坏咯,你们上哪儿找线索去啊是不是?”
周围拦人的一圈儿小警官看到自己的老大不说话了,也都把手放了下来,辛空点头哈腰的走过老刑警,就要往审讯室里进。
“站住——”拖着长音的浑厚声音擒住了辛空的双脚。
老刑警背着手扭头看他,“公然扰乱警局秩序,不听劝阻,罚你在外面呆上一个小时再进去!”
说完他背着手,身后跟着冲辛空直瞪眼儿的小谢走了进去。
辛空头顶着新加的罪名,撇着嘴坐在了审讯室外的长椅上,跟简默各占一边,走廊上的人民服务者渐渐散去。
“是谁雇的你?”等到走廊只剩下他俩的时候,辛空瞟了他一眼不屑的问道。
“我们无权透露雇主信息。”简默看上去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个自称雇主“男朋友”的人。
鼻间发出一声冷笑,“哟,挺卑微啊。”
简默黑线。
“你现在可以走了,我给你双倍价钱解雇你。”辛空撂下一句话,十分牛气的翘起了二郎腿,倚靠在椅子背上。
吃了鳖的简默不说话。
走廊的气氛沉默了许久,他才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另一端的辛空,觉得他身上穿着的黑色羽绒服有些眼熟,直拉到领子顶端的拉链下露着翠绿色的围巾。
简默在心里头咂了咂嘴,十分质疑这个人的审美。
“你刚刚说你是李夭炀的男朋友?”
“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辛空关注点清奇的瞪向他。
“你刚刚自己喊的。”简默十指交叉的手放在膝盖上,没有看他。
“对,我就是他男朋友!”辛空一手支着旁边的椅子向他的方向倾了倾身子,用十分夸张的语调说道。
审讯室的监控里,小谢抬着头,表示:“像两个小孩,不知道他刚才说的男朋友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待会你带他去做信息登记的时候,套一下线索。”老刑警看着屏幕上从椅子另一端靠近保镖的男人说道。
“是!”
“怎么着,你还不走?”辛空直接凑到了人家旁边,歪着头看着一直直视前方的简默。
简默沉默了一会,突然改变了坐姿,胞胸靠在了椅背上,翘起的二郎腿鞋背直往辛空的腿上踹,“我凭什么走?”
“呦嗬!”辛空一副“小伙子挺有胆儿”的模样,学着他的模样也靠在了椅背上,一脸欠扁样儿的翘起了不同的那只腿,脚丫子抖来抖去,磨着对方的鞋背。
“你走不走?”
简默也扬下巴,也开始抖,“不走。”
两人加速着抖腿的幅度和速度,就在冰火交融,脚丫子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小谢推门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你,跟我去做一下信息登记。”
辛空当即骄傲的站了起来,跟着小谢走的时候,还可劲儿的朝着简默的方向甩了甩脚。
“你说你是李夭炀的男朋友?”小谢在路上试探道。
“没错。”辛空自豪的扬起了他金贵又帅气的脸蛋儿。
“那为什么许盼音也是李夭炀的男朋友?”他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就看到对方自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没有个前女友?”辛空冷静了一下笑着回答。
“你认识许盼音吗?”
辛空沉默了,他收起笑脸,严肃的回答着问题:“认识,但不熟。”
“你跟他有过什么不愉快的接触吗?”小谢明目张胆的套话,而且对方似乎还没有丝毫察觉。
“倒是没有。”
“你知道许盼音死亡的消息吗?”
“知道。”
“什么心情?”
听到这个问题,辛空才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刑警,“你说什么心情?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你什么心情?”
小谢感觉自己被批评了,心中有了数,才不在绕路,带他去了信息登记处。
填写完信息,辛空大摇大摆的从简默的旁边走了过去,当着他的面儿十分帅气的带上了审讯室的门。
进入审讯室,辛空的神情凝重起来,这里的空气好像比外面的走廊要冷一些,单面玻璃内漆黑的室内,能看到李夭炀正端坐在亮了一星灯光的桌子对面。
“你们这没有暖气吗?”辛空看着里面的李夭炀,有些失神的问道。
站在一边的几个人都没有回答。
辛空的眼睛一直在李夭炀的身上,那个男人穿着他们一起买的黑色羽绒服,看似挺直着腰板,但辛空却能看到厚重的衣物下,他佝偻的背。
心上涌起疼痛,他抿了抿酸痛的鼻子,按下了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