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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帮衙役听闻此言,投向我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鄙夷之色。
「原来她便是楚大人的前妻啊。」
「传闻她曾舍弃楚大人骨肉,如今见楚大人重登高位又来攀附,着实令人生厌。」
她贴近我耳畔,语声细如蚊蝇:
「你这般不知廉耻,怕是连官家都不屑纳你为妾。还是速速离去为妙,勿在此自取其辱。」
此等小计,于我昔日「恶毒」行为,不过尔尔。
我淡然回应:「偏不离去,教你气煞,我颜面之事,何足挂齿。」
她一急之下,声调骤升:「怎有人如你这般厚颜无耻?」
我漫不经意言道:「今日不就见识了么。」
门外喧哗引来楚珩,推门而出。
容司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我的手,佯作跌倒。
我未曾用力,她却猛然倒地,泪眼婆娑望向楚珩:
「姜小姐见我与你亲昵,不分是非,将我推倒在地。」
我心中暗道:好一出苦肉计!
我当年行事虽恶尚有因由可寻,此女心计之深,却令人咋舌。
这是官配女主行为?
这不该是外室的讨好行为吗?
楚珩转向我,问道:「可是你所为?」
我坦诚回道:「绝无此事。」
楚珩低眸对容司道:「向姜小姐赔不是。」
「否则,契约一事无须再谈。」
跌坐在地的容司面色铁青。
她怒意满盈,起身道:
「她心肠恶毒,贪财慕势,你怎可信她所言?她昔日恶行,你尽数忘了吗?」
「楚珩,莫要再被她蒙骗了,她不过见你事业有成,想寻终生依仗罢了。」
「够了!」楚珩眉头紧锁,冰冷的目光盯着容司:「世上无人比我更了解姜依棠,她心狠是真,却从不屑于撒谎。」
「还有容小姐,我等仅是盟友, 尚未亲密到可插手我家务琐事。」
容司闻言,泪如泉涌。末了,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向我福身一礼,道:
「姜小姐恕罪。」
她压低声音,仅我二人可闻:
「不过为他诞下一子罢了,若非如此,试问他可会理睬你半分?」
「待我成了珩郎的妻子,定要你吃些苦头。」
言罢,她攥拳悻悻离去。
实则,容司之言不尽然。
楚珩于我,情深意厚中,亦有重重误会。
当年他误以为我心仪方君寒,故而难以接受他的骨肉,执意要打掉腹中胎儿……
7
我们三人自幼相识,京城众人皆知我对方君寒用情至深。
及至长大,我选择嫁与楚珩,众人还颇为诧异。
只有他,不仅欣然接纳此番安排,更多的是欢喜。
幼时我曾救过楚珩,为此脸上留下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楚珩性子沉稳内敛,与善于用甜言蜜语哄我开心的方君寒截然不同。
那道疤,让我心里有了自卑,郁郁寡欢,足不出户。
楚珩就默默坐在我房门外陪伴,声细如蚊,颤声安慰我:「我定会寻到名医为你治好。」
「定会。」
最终,正如他所承诺的,我的脸终是治好了,甚至半点疤痕也未留下。
到了少年时,我开始按照剧情需要行事,渐渐展露出富贵骄纵之态与嗜财之相,常与方君寒联手戏耍他。
我的所作所为,偶尔会让我心生悔意。
那日的七夕月色朦胧,我坐在台阶上,问他:
「我这般顽劣,你可厌恶我?」
楚珩缓缓跪于我膝边,目含柔情,轻声道:「纵使你千般顽皮,我还是心悦你,你依旧是我的心之所向。」
我开玩笑似试探,道:「我若是钟情于旁人呢?」
他眼睫颤动,沉重的呼吸声,压抑着他的恐慌:「那我便恨你。」
良久,他抬手抚摸着我的面庞,坚定的语气,带着往日没有的偏执:
「姜依棠,只爱我一人可好?」
成亲后,为了推动剧情,我常与方君寒暗中相会,甚至轻浮调情,全然不顾楚珩的感受。
一日,方君寒送我回府,我毫无掩饰和他说些暧昧的话语。
沉稳如斯的他目睹了这一幕,那夜哭红了眼,俊朗的脸上泪水纵横。
他紧紧攥住自己的拳头,目赤几欲泣血,欲要责备,但看到我惊恐的模样,言哽于喉,终未出口。
最后,拳头砸向了墙壁,血从指缝间渗出。
他又一次跪在我面前,谦卑乞求:「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好好过日子,可好?我所有的一切,都愿意给你,我会倾尽所有对你好,毫无保留。」
可我的心如那捂不热的顽石,对此般低姿态的哀求无动于衷。
梦回夜半,其泣极哀,不断反复追问:
「姜依棠,你为何要嫁给我?你心里可有我?」
但清醒时他不敢问出口,害怕美好的唤醒会被破碎,到时,连一点自欺的余地都没有。
我屡屡触碰他的底线,换来的总是他的无尽的包容和退让。
直至诀别之际,他对我说过最狠的一句话便是:
「姜依棠,从今往后,休要再让我见到你。」